在行帐内,冷硕用手指敲击着案桌。他抬头一看,那人进来了,眼神忧郁。他兴奋地凑过去,“该不会有大事吧!君上从容不迫,必定大捷。您是一手遮天的伟大人物,有什么好担心的。”
颜卿无视他,听到的尽是一连串的废话。她走过去把地形图翻开,欢欣地说:“看来,你的命很长。俗话说,好人不长命,像你这样贪财的大夫,一定会活到万岁的。”
冷硕未加思索地冲口说出:“不要诬赖我,凡事讲证据。国有国法,君上的话可不等于国法。我是神医的唯一传承者,您应该嘉奖我。”
他还骄傲地挺起身子。颜卿鄙夷地望他一眼,“在巾帼村的时候,舍利塔的鎏金佛都想带走,你还不贪吗?不过孤不怪你,庸医误人,你是财迷,性质不同。马上倒杯茶给孤,你整日偷懒,该劳动了。”
冷硕瞬间无精打采,贪财其实没错。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兴趣,连这个都要被君上打击得体无完肤。国君坐拥万贯家财,贺兰王朝都是她一个人的,还需要害怕饿肚子吗?他遵从指令,乖乖地端来一杯茶,立在一侧。“君上,请您用茶,当心烫嘴。”
“那你就吹凉,孤不介意。先把茶放到那边去,替孤准备好笔和纸,顺便磨墨。”
颜卿斜着头讲完后,继续研究地形图。早知道改变不了被使唤的命运,就该把茜纱一起带来。冷硕暗自抱怨,不是说要陪君伴驾吗?现在的自己和仆人没区别。他怀着万分的不情愿,慢吞吞地拿起那些闹心的东西。对看文字就犯晕的人来讲,这些东西毫无用处,甚至会让自己更难堪。最要命的是,他不擅长磨墨。当初,冷硕在灵山脚下看病,口述药方就行,让别人带笔写下。上一次给三只手的药方,还是请求宫欢城的随从写的,面子扫地。冷硕把清水倒满砚台,一不小心就漫到了桌上。他拿起干布擦拭,显得手忙脚乱,又将墨条倾斜着在砚里磨来磨去。磨蹭这么久还没好,颜卿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过去。她略微弯身,从后方靠近冷硕的面颊,握住他的右手。“孤来教你,果真是猪脑子。”
为什么说得自己很没用呢?他抽回手,红着脸回应:“不需要,我可以的。君上,您还是去看地形图吧。”
颜卿把另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无动于衷地讲:“你确定?不沾笔墨的人能顺利完成吗?你动一下的话,孤现在就让你去游水。立即把头低下。”
话语一落,她的左手臂自然垂下。冷硕用力地点点头,尽量放低身姿。“额,我很聪明的。您教我一次,以后就省心了。”
“记住,用水不要太多,少一点。”
她用左手倒出一大部分清水,继续讲授:“墨条底端垂直于砚台,像这样打圈,不要太快,以慢为宜。磨出的墨要浓淡适中,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颜色。”
看到她认真的模样,冷硕的心里还是挺激动的。不论是处理政务,还是着手此类小事,每一刻都很严肃,有时候还挺潇洒的。“你在看什么?记清了没有?下一次做不好,孤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颜卿歪着脑袋,凝望他的神态。她疑惑,这个家伙为何一副痴呆呆的样子。冷硕迅速低头,他手心冒汗,总有一种被她看穿的紧张感。“我没看。完全看懂了,步骤不难,以后此事就交给我。君上,可以放手了吗?”
颜卿别扭地转过去,淡然地回到原处。她用毛笔蘸点墨汁,在白纸上写下几行字,卷起纸张,藏于袖子里。之后,她专心致志地盯着图上的划分地域。想要打败平丘国,其实有必胜的绝招。上一次平丘国的那个士兵所言有理,孤掌难鸣呀!如何拉拢斯南国呢?地形图揭示出了贺兰王朝、平丘国以及斯南国的三国位置,平丘国居于中间,贺兰王朝和斯南国把它两头相夹。一旦另外两国联合,平丘国就会被两国夹击,进退两难。事实截然相反,当初得到可靠消息,斯南国主动向平丘国示好。它们结盟,那贺兰王朝就孤立无援了。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求助其他实力非常弱小的远方国家,也只是远水难救近火。想到这里,她头疼脑胀,唉了一口气。“喝杯茶,压力过大容易衰老。”
冷硕谨慎地递给她,偷偷瞄了瞄正在发愁的国君。紧缩的眉毛舒展开来,颜卿直视他,说:“辛苦了。把你的双手给孤。”
她接过杯子,放到一边。冷硕迟疑地伸出手,“君上,不会要剁掉吧。”
“在你面临危险的时候,孤一定会出现的。今晚,孤就要渡河,你到齐城待着。”
二人十指相扣,对望不语。冷硕无法阻止她,国君的决定不是儿戏,担着国之重任。傍晚时分,茜纱站在宫门前,一人行色匆匆赶来。她拉住那人,轻语道:“党太医,有人生病了吗?您要往哪里去?”
胡子花白的皇室御医党进见到她,焦急地大呼说:“是靖妃娘娘出事了。要是她不妥,君上肯定要怪罪我等太医。”
听完这话,茜纱看着他离去。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药效发挥得有点慢,微量毒药只会导致她腹部疼痛,无碍生命安危。这个消息应该传入了左志轩的耳朵里。她认为,三天之内除掉姚玉,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自己的顾虑太多。“在想什么?警惕性不如以前,分神容易致命。上次把信给你,为何不照做?自食恶果。主公这回可是来真的。”
一名戴着帽子的侍卫走到她旁边,突然停下步子。茜纱镇定地回应:“狮子凶猛,警惕性高于其他动物,我自然不如你。他是动怒了,否则也不会用娘亲的性命要挟我。你有事吗?”
他把帽子拿下,在手里翻转。“闲来无事,特地来看看你罢了。放心,伯母没事。前阵子我躲过死士们的巡逻,进去见了她一面。”
“主公还是那么贴心,娘亲失明,又不会武功,值得他费这么多人力吗?以后你别去了。你要是被逮到,小命都丢掉,我还要花钱买棺木。”
茜纱饶有趣味地讲着。“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在国君身边当差,主公舍不得放你走。为了你自己,最好狠下心除掉姚玉,无亲无故才下手方便。你若为难,我来帮你。”
他昂起头,掏出飞镖。茜纱回声应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需要。早点出宫,你太惹眼。”
她头也不回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