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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克忠(1 / 1)

赤乌这个年号,对江东很不友好。  去岁刚刚改元的时候,颇有进取之心的朱桓便病故了。  若是他没有病故,今岁寿春之战江东亦不会败得这么惨了。  以他能让士卒甘愿效死的能力推算,哪怕战败了也能让江东多少保存些实力。如多回来五六千将士,甚至是一万。  而改元的第二年,则是潘浚病故与淮南战败的诱因,令荆南世家豪族叛乱了。  原本仅是交州苍梧郡的蛮夷部落叛乱。  冬十月时,江东遣将军蒋秘督兵南下讨伐,但才走到临贺郡的时候,其所领的都督武陵人廖式便伙同麾下各部兵变杀了蒋秘夺兵权,裹挟兵马诛杀了临贺太守严纲等官佐。  冬十二月,全据临贺郡,短短时日便聚拢了数万人。  廖式乃自称平南将军,叛吴自立。  遣弟廖潜攻零陵与桂阳郡,别遣部将南下掠交州各郡,令荆南与交州皆震动。  临贺郡,乃是士燮家族被江东覆灭后,孙权分苍梧郡北部而置,以临贺县(今广西贺州市)为郡治,其地与五岭中的都庞岭、萌渚岭相依,对接湘水上游潇水。  孙权将此地从交州划入荆州,乃是以“犬牙交错”的方式作为两州的枢纽,为了更好的掌控交州。反之,今临贺郡反了,荆南与交州诸郡亦要被波及。且以廖式一裨将便如此轻易诛杀上官夺权、短短时间便形成了如此威势,若是说暗地里没有荆南世家豪族的襄助,自是没有人信的。  故而,当时留镇武昌的镇南将军吕岱,主动请命前去讨叛。  虽然他已然将近杖朝之年,但镇守在公安的诸葛瑾部不能擅动,不然就是刚兵发临贺郡,后方的武陵与零陵郡恐就有新的叛乱起。  再者,吕岱用兵素来迅猛,且熟谙交州的地形地理;而诸葛瑾性情宽和、用兵太徐,仅此这点孙权便知道用谁了。  是故,孙权复拜吕岱为交州牧,且从江东挑选了将军唐咨等部遣去一并平乱。  自身这是赶来了武昌坐镇,留陆逊等人辅佐太子孙登镇建业。  这是没办法的事。  寿春之战,已然将吴地各部将率的锐气给打没了,亦没有了叛乱的可能,他与其留在建业亦是相见互烦,还不如转来武昌给吕岱与唐咨等部为后援。  就是入住了武昌宫后,他常常独自枯坐至天明。  有时候,会想起合肥新城尚未攻下时,群臣聚拢在宫内的济济一堂,以及令逆魏不敢松懈守御的实力。亦会想起,先前听从了郑璞阴袭合肥的筹画,是对还是错。  自然,他思虑得最多的,乃是今后江东将何去何从。  毕竟今非昔比。  在如今的三国鼎立,吴国的国力成为了垫底的.......  江东再度爆发叛乱的消息,传到魏国雒阳后,曹叡大悦开怀。  觉得幽冀二州上报声称大雪压塌黎庶庐舍、官府忙碌赈济的坏消息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亦然,趁着岁末之际,大肆给寿春之战的各功臣封侯拜爵、赏赐资财以及飨将士等。  如太尉满宠求归来雒阳任职的上表,他不仅允了,还勒令工匠限期为满宠在雒阳起高第,以示恩荣。  这已经不是满宠第一次以年迈求归雒阳了。  只不过,先前曹叡出于防御江东的考虑,一直不允而已。  如今江东堪称外忧内患,未来数年内都无需担忧彼会来入寇,那便准了满宠之情罢。  盖因满宠这次求归的上表中,末尾还添了一句“老臣垂垂老矣,时日无多,纵使留在淮南,亦无缘复御贼吴之时矣!”

是的,以满宠的岁数与身体状况,恐怕在下次江东入寇之前就身故了。  如此,曹叡觉得让满宠如愿归来雒阳,至少让他在决策军国大事上能有个咨询的人选。  乃是以功益满宠食邑,并先前合计九千九百户;再划分食邑让满宠诸子皆侯,连弟子都荫及了。其余如王凌、孙礼等人皆各有升迁赏赐。  而最令人瞩目的乃是夏侯玄。  作为首个提出“虚荆襄诱贼吴全力攻淮南”战略的人,他的才学得到了曹叡的认可,乃转为职掌京师城门守卫的城门校尉、加散骑常侍。  算是正式被曹叡以心腹视之了。  不过,他的散骑常侍终究是加官,不能时刻伴驾左右、规谏过失。  于权柄之上,他还无法与心头之恨司马师比肩。  尤其是,近期司马师的谏言颇得曹叡之心,才华备受曹叡器重。  在寿春之战后,他便寻了曹叡外出观兵的时机,以吴国甫一惨败不复为患,谏言曹叡可以尝试着给孙权释放一些修复两国友好的信号,为了更好的抵御汉军入关中。  曹叡采纳了。  令坐镇荆州的征南将军王昶,私下让江夏太守遣商贾人吴国求购食盐。  魏国是不缺盐的。  不管是河东的盐池,还是自春秋时期青州便煮海为盐的规模,都能保障魏国的食盐供给充足。  亦是说,曹叡这是向孙权隐晦的发问。  “欲日后两国仍互伐不休乎?抑或者两国息兵宁边、通商共利?”

是时,孙权刚好赶到了武昌。  得闻消息后,心思几经辗转挣扎,最终还是授意各地驻军私下适当放开了贸易。  大汉对此并不知情。  此时天子刘禅与朝中衮衮诸公,皆为马忠转来的一封书信感慨流涕。  却说,廖式据临贺郡叛乱后,还派遣不少心腹深入交州各郡县,广邀不臣服或者被迫臣服江东的僚佐或豪族共举大事。  南海郡揭阳人吴砀,亦在被邀之列。  吴砀,字叔山,举孝廉出身,出任长沙郡安成县长,隶属时镇守荆州的关侯所督。  建安二十年(215年),汉吴就荆南归属爆发战事。  吴砀会同安成、攸县、永新、茶陵四县的官吏一道进入阴山城聚兵抵抗。但兵力悬殊,在吕岱领兵围攻之下被迫投降。但吕岱刚转兵归长沙,吴砀再度联合驻军在醴陵的中郎将袁龙再度归汉,占据了攸县以策应将要南下的关侯。  然而,那时刚好汉中张鲁向魏武曹操投诚。  于巴蜀之地面临魏军的威胁下,先帝刘备无奈,只得以湘水划界与孙权议和。  亦令袁龙与吴砀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死地。占据醴陵袁龙,被吕岱督兵攻破生擒而诛杀;吴砀则是被鲁肃督兵围攻。  鲁肃命吴砀旧时故吏持书信入城招降。  砀答曰:“砀受天子命为长,知有汉,不知有吴也!”

不降,誓死而守。  不久之后城池被攻破,吴砀在扈从的护卫下突围而出。  无法北上的他,乃亡奔归交州南海郡揭阳县,守故里桑梓隐居。  后来,孙权得交州,交州刺史步骘认为吴砀是忠义之人,没有以旧罪攻他,吴砀亦没有起兵叛乱或出仕江东。  明面上乃忠义互取的佳话。  但实际上,却是两方的心照不宣罢。  盖因交州蛮夷部落遍布,汉家黎庶皆以宗族聚居,各郡县、村邑与宗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几乎是一荣俱荣。举孝廉出身的吴砀本就揭阳大族,威信甚著,受不少其他姓氏的宗族与蛮夷部落敬重,若是江东遣兵来锁拿,必然会诱发新的叛乱。  步骘知道江东在交州的统治并不稳固,故而便顺水推舟,以不追究吴砀旧罪的仁义安郡县吏民之心。  对此,吴砀亦颇有默契。  在交州或荆南爆发多次叛乱之时,皆没有举兵响应或参与。  如今,廖式诛杀临贺太守叛乱,遣人来告知江东在寿春大败、邀请共襄大事,吴砀的反应亦不例外。  乃是声称此生甘愿老死乡野,以不欲见宗族与乡里百姓苦刀兵之祸回绝。  且还将廖式的书信让人送去了南海太守府。  以此来明志,让江东平定叛乱之时,勿要误伤乡里揭阳的黎庶。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还遣了几个心腹之人,持着亲笔书信跋山涉水入南中,寻大汉庲降都督马忠代传给成都庙堂。  书信曰:  “砀本长沙安成长,昔日蒙难,不以死明节,乃罪也。然砀一日为汉臣,死亦不改。身飘零敌地,从不以吴人自居。今遥闻吴军惨败于寿春、荆南叛乱四起,砀亦有报国之志。砀宗族二百余丁,乡里与慕汉恩蛮夷部落合计三千余人,皆可执刀矛而战。若陛下有伐吴、南取交州之意,砀愿率先举兵为国张势,身虽百死、宗族尽灭亦不惜,但求雪昔襄樊之恨、复夷陵之仇耳!愿陛下愍砀微志,复书却砀犬马怖惧之情。罪臣揭阳吴砀,涕零拜表。”

可想而知,成都庙堂得此书信时,掩面者几多。  不管怎么说,当年吴砀并没有对不起大汉.  而是大汉辜负了他以及袁龙等忠义之人的奋勇抗争。  但他却以罪臣自居,依旧没有冷却报国之心,仍甘愿以举族性命为大汉尽忠.......  这种忠烈,于如今仁义陵迟、圣道渐坏的世道中更令人动容。  或许,这便是四百年汉室的荣耀彰显、士人恪忠的诠释罢。  天子刘禅乃亲自作书回复,嘉其忠义,以建忠将军与交州刺史职授之,让他继续韬光养晦,保全自身以待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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