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院内 舞台上,云鹤枝穿了一袭青衣水袖,匀面飞鬓,点翠生辉。 伴随着三弦,南鼓,琵琶声,声线更是婉转抑扬,走路身姿步伐优雅别致。 范家这小表妹听不懂唱词,只是看着戏目表,上面写着《战宛城》,就连剧情都是老太太给她介绍的。 她目光除却落在云鹤枝身上,关注最多的就是边上奏乐的师傅。 “表哥,那个是钵?”
隔得远,她看得不甚清晰。 “我不认识。”
江锦上本就不是票友,对台上那一套敲锣打鼓的乐器,也就认识二胡、马头琴,余光瞥见表妹眯着眼一直在盯着瞧,轻笑出声,“感兴趣?”
“我的期末论文正愁找不到合适的题材,我研究我们国家的传统乐器怎么样?”
“可以。”
“待会儿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小丫头扯着他的袖子,压着声音,似是又作撒娇状。 江锦上挑眉,“你想去后台看乐器?”
“嗯。”
“我和云老板说一下,看他能不能带你去,我是不认识人的,人家也不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
…… 演出结束后,云鹤枝带着所有演员谢幕,又见了一些资深票友,与他们聊了会儿,就连老太太都上前与他搭话。 一般听戏的,上了年纪的人居多,江锦上就瞧着一群爷爷奶奶年纪的人,一拥上前,把云鹤枝围住。 “云老板,你今天那个梁红玉简直绝了。”
“贵妃醉酒那段唱得也很精彩,尤其是最后那句,唱得太好。”
“你应该多开两场,我都没听过瘾。”
…… 范家小表妹站在边上,压根挤不进去,微微咋舌: “表哥,这是不是大型中老年追星现场?”
江锦上被她这形容惹得一笑。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云鹤枝才抽开身去后台卸妆,老太太与一些老友还准备去喝茶叙旧,也不想让小辈跟着,江锦上便带着表妹到了后台。 “五爷?”
云鹤枝刚卸了妆,正在喝茶润嗓子。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
江锦上说明来意后,云鹤枝打量着站在他身侧的姑娘,大大方方站着,却又有些羞怯不好意思,不敢和他对视。 “看乐器?我要和演奏师傅说一下,应该没问题。”
“谢谢。”
江锦上说完,云鹤枝就带着他们朝着另一侧后台走,江锦上瞧着身侧丫头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你平时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这会儿变得扭扭捏捏?”
她自小学琴,五六岁就登台表演过,胆子大得很。 “你不觉得唱戏的人,有种特别的气质吗?我可不敢乱说话。”
她盯着云鹤枝的背影,“你看他的腰板,太直了,不可亵渎。”
“表哥,之前来砸场子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和祁哥哥是喜欢同一个人?”
江锦上点头。 “那个小姐姐选择了谁?”
“则衍。”
“她看上祁哥哥什么了?他的钱?还是他的脸?”
在她眼里,祁则衍自然不能和自家表哥比,最多就是有点钱,长得还行。 “他的人吧。”
江锦上轻哂。 “不喜欢云老板这种,看上祁哥哥的人?口味也是挺特别。”
她嘀咕着,“现在的小姐姐都怎么了?不看内涵的?”
“你是在说,你祁哥哥没有内涵?”
“他有这种东西?”
“……” 江锦上倒是想帮祁则衍辩驳两句,仔细想来,他也的确没什么内涵。 到了后台放置乐器的地方,江锦上对这些不感兴趣,站在一侧,正和祁则衍发信息,他正在回京的路上,预计傍晚抵达。 【这都什么破事啊,我奉公守法,五好四美,居然也有人敢冒出我出来搞事,我人都不在京城,居然也有人想搞我?】 江锦上轻哂,【别人为什么搞你,你不该反思一下?】 【我反思了啊,就是我太善良,让他们觉得我好欺负,到底是谁在背后玩我,你查到没?】 【有方向了。】 【谁啊?】 【等你回来再说。】 【江锦上!你赶紧告诉我……】 江锦上手中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此时告诉祁则衍,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冲过去。 要不到说法,还可能被人反咬一口。 祁则衍久没得到回复,干脆打了一通电话,江锦上瞧着云鹤枝还在和表妹介绍乐器,便悄然先退出了屋子接电话。 “……这个叫阮。”
“我认识。”
小表妹矮着身子,打量着乐器,“我能试一下吗?”
云鹤枝点头,只是她从未弹过,都不知如何拿乐器,云鹤枝稍微指导了她一下,“……手指按在这里,拨动琴弦就可以了。”
“这样?”
她不太敢下手,小心翼翼拨弄了两下。 “不是,手势应该是这样的。”
云鹤枝伸手准备帮她调整,他声音很特别,没有一丝重音,就像是簌簌雪花,落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 两个旋儿都激不起。 指尖也是温热,略微帮她调整姿势,绅士克制而疏离,绝不和她有过多接触。 她试着弹了两下,居然也成音了。 “你很有天赋。”
云鹤枝挑眉。 “我以前学过一段时间琵琶,有点基础吧。”
她放下阮,一边打量着其他乐器,一边拍照,“云老板,您是唱戏的,怎么连乐器也会?”
“以前请不到师傅帮忙伴奏,就自己学了一会儿。”
她点头应着,与江锦上回家的途中,还不停翻看着手机中的乐器图。 江锦上有些无奈,戏痴遇到乐痴,要不是云鹤枝晚上还有庆功宴,两人怕是要聊到地老天荒。 范家这小表妹晚上是住在江家的,说是要陪陪唐菀,从她口中又得知了不少云鹤枝的事。 “你对云老板有兴趣?”
唐菀见她听得认真,忍不住打趣道。 “不是,我是对京戏感兴趣,那种人物,我可不敢去玷污。”
唐菀笑出声,“他就是个普通人。”
“我觉得他不食烟火。”
…… 小歪脖子树似乎很喜欢范家这个小表姑,有她陪着,也不哭不闹,还可以和唐菀说会儿话,江锦上便出门见了祁则衍。 江锦上没想到的是,祁则衍会把见面地点定在一个茶室内。 此时天色早已黯淡,按理说,他应该约在酒吧或者会所才对。 “你现在喜欢喝茶了?”
“我在戒酒。”
祁则衍喝着茶,看向江锦上,“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家干的?”
“可能是游家。”
“游家?”
祁则衍皱眉,他们这群人与游家素无往来,之前游慎明与向小园狼狈为奸,害得沈老住院,还挑拨唐菀与沈疏词的关系,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之后是借着祁则衍为《凤阕》举行杀青庆功宴的机会,才把事情解决了。 事情过去数月,沈疏词和霍钦岐都结婚了,唐菀孩子都出生了,祁则衍早就把这茬给忘了。 “游家针对我干嘛?”
祁则衍和他们压根没接触。 “当初是你邀请游慎明去杀青庆功宴,场子也是你提供的。”
江锦上低头呷了口热茶。 “那又怎么样?这是游慎明咎由自取?游慎明被抓之后,他们家也没什么动静啊?”
“你也说了,他故意伤人,畏罪潜逃,那是咎由自取,他家不敢公然挑衅司法权威。”
江锦上轻哂一声。 “可游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觉得他们家会善罢甘休?”
“事情捅破后,明知游慎明伤了外公,游家只是派人来慰问两句,从始至终,他的父母都没出面。”
游慎明出事后,江锦上也曾想过,游家会不会报复,或者东面那家会出面干预。 事情过去数月,他最近又忙着照顾妻儿,自然就再继续关注。 祁则衍一听这话,暗自咬牙,“就算如此,游家要报复,也该找你或者老霍啊?盯着我干嘛?”
“可能……”江锦上撩了下眉眼,“你看着好欺负吧。”
江锦上最近陪着唐菀坐月子,霍钦岐常年在单位,沈疏词又在霍家养胎,更是被保护得滴水不漏。 那日参与过“围剿”游慎明的,能作为突破口的,只有祁则衍了。 “我特么……”祁则衍气得飙了句脏话,“所以现在是没证据?”
“没有实质性的指向性证据,你如果去找他们要说法,极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所以现在是让我咽了这口气?”
祁则衍冷哼。 “静等时机吧,他们能查到云老板,肯定也能查到别的,阮梦西那边,你还是要多注意一下。”
“我知道。”
祁则衍虽然气闷,还是给云鹤枝打了个电话,对方是冲着他来的,云鹤枝完全是无辜被牵累,又是他开个人专场这么重要的场合,理应道个歉。 “……事情我都了解了,你也是受害者。”
云鹤枝并不是个占着理,就揪着不放的人。 “你能保护好西西吗?”
“你什么意思?”
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肯定能保护好她。 “你如果不行,那就换我来。”
一个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不行,现在还是情敌说他不行?这怎么能忍? 祁则衍刚想发作,对方就借着在吃饭喝酒为由,把电话挂断了。 哎呦我去,这只野鹤,是在挑衅他吗? 江锦上瞧他气哼哼挂了电话,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确实要多关注一下她那边,对方可能不会直接对你怎么样?她那边比较好下手。”
“我明白。”
“你准备怎么保护她?”
江锦上随口一问。 祁则衍冲他一笑,“你觉得贴身保护怎么样?”
江锦上挑眉,“你要脸吗?”
“你追嫂子的时候,要过脸吗?你都借着身体不好,赖到她家里了,和你相比,我脸皮已经非常薄了。”
江锦上忽然搁着杯子,认真看他,“我最近听菀菀说起一件事,是关于她父母的?”
“她父母怎么了?”
“你知道他爸练过武术吗?据说比赛还获过奖,很厉害。”
“嗯?”
祁则衍到没听说,“那又怎么了?”
“据说可以徒手劈砖。”
“……” 祁则衍低咳一声,莫名觉得后颈一凉,“我是要娶她,又不是娶他爸,你别说这个吓唬我,都说岳父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我相信只要她爸看过我,肯定会喜欢上我。”
毕竟他的长辈缘一直很好,那些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哪个见他不是直夸好。 江锦上只是一笑,以前唐云先对自己也不错啊,但是自从得知他和唐菀的关系,每天看自己的眼神,就和看采花大盗差不多。 若是阮家人知道,他还曾经拒绝过阮梦西,惹她黯然神伤,怕是逃不过一顿“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