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善殿。万善殿内，香烟缭绕。钟鼓声声，不绝于耳。释迦牟尼佛宝相庄严，眸含悲悯之色。福临披头散发跪在佛前，虔诚地磕头，“弟子行痴，尘念已绝……从今日起，抛下一切俗世尘缘，剃度出家，皈依佛门……”又冲着溪森行森拜，“行森师兄，请为弟子剃度……”小四儿患豆离世时，福临哀莫能止。他传玉林琇禅师入宫，入其门下做了俗家弟子，并赐玉林琇为大觉禅师。大觉禅师赐他法号行痴，收为记名弟子，与玉林琇弟子溪森行森禅师，自然算是同门师兄弟。孝献皇后薨逝，福临更是悲痛万分。十月初八亲到景山观德殿为孝献皇后“断七”后，更是万念俱灰。执意请溪森禅师为其剃度，从此皈依佛门。溪森规劝无果，只得操刀为其剃度。吴良辅眼见得皇上要皈依佛门，心中有些害怕。他给随行宫人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去慈宁宫报信，让太后出面阻止此事儿。等小内监慌慌张张离去，方才又瞧向福临，“皇上，此事要三思啊……太后年事已高，承受不了皇上剃度出家的打击……皇子们还小，也无能力撑起大清朝堂……”福临挥挥手，打断吴良辅，“朕意已决，无须再鼓噪……”见溪森犹豫，遂又催促道，“师兄，开始剃度吧……”溪森见天意难转圜，也不再劝。他念了一声佛号，遂手持剃刀与福临剃度。一根根青丝，飘落在地。顷刻之间，福临头发全无。吴良辅瞧福临剃光了头发，却还不见布木布泰到来，焦急之下，不由得跺了一下脚。皇上剃度出家，新皇必将继承大统。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太后之精明果敢，以朝臣对他吴良辅之非议，大清朝堂上，怕是容不下他吴良辅。“吴良辅，传安亲王岳乐进宫，到万善殿见驾……”吴良辅应了一声，遣人去传岳乐。他瞧了瞧安王府方向，心中更是不安。瞧这阵仗，皇上怕是要禅位给安亲王。倘若安亲王真成了大清天子，这个一向瞧不上他吴良辅的主儿，更是容不下他这个宦官。“太后娘娘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吴良辅闻言，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匍匐在地，无声无息地参见太后，静观事态进展。布木布泰携着苏麻进殿，瞧见剃度完毕的福临，急怒攻心之下，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差一点儿栽倒。她强打精神，款步走到福临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手给福临一耳光，“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传出去，让世人怎么看你福临……之前，不管皇上怎么胡闹，哀家都睁一眼闭一眼，不想也不愿理会你……今儿，竟胡闹到剃度出家的地步……”“哀家辛苦筹谋二十年，大清朝堂方才稳固……你福临倒好，不顾哀家感受，不顾皇子年幼，竟然要抛下一切剃度出家……你这是要气死哀家……哀家若再不管教，皇上还敢把祖宗基业拱手让人了……”福临磕头，云淡风轻地说道，“皇额娘这话，倒是说对了……朕是打算把这江山拱手让人……朕已经传安亲王进宫，在万善殿禅位……”布木布泰闻言，甩手又给福临一耳光。用尽全力挥出去这一巴掌，打得手都麻了。“皇上若真打算禅位出家，今儿，就从哀家尸体上踏过去……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许皇上胡闹……”“安亲王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须余后，岳乐便匆匆进了万善殿。他瞧一眼剃度过的福临，再看看泪流满脸的布木布泰，不由得扼腕叹息，行过君臣之礼，方才道，“皇上爱重孝献皇后，世人皆知……风光大葬，死后追封，皇上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何苦要剃度出家，抛下一切呢……太后年事已高，皇子尚且年幼……”福临挥挥手，打断岳乐，“从兄心系天下众生，颇有仁君之风……朕要禅位于从兄，只希望从兄善待太后，善待朕之子女……”岳乐闻言，吓得脸色大变。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皇上重托，岳乐担负不起……请皇上收回禅位之念，岳乐宁死不从……”吴良辅见福临不语，遂又劝道，“皇上即便要出家，也当暂时收起痴念……等皇子年纪稍长，能为皇上分忧时，再做打算……”福临摇摇头，“朕已决，无须再劝……”“大觉禅师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玉林琇身披袈裟缓步入殿，他行过君臣之礼，方才走到溪森面前，怒声训斥，“大胆孽徒，竟敢为皇上剃度，等为师劝皇上收起出家之念，才惩治你这个不肖孽徒……”他走到福临身侧，苦苦劝谏，“若以世法论，皇上宜永居正位，上以安圣母之心，下以乐万民之业……若以出世法论，皇上宜永作国王帝主，外以护持诸佛正法之轮，内住一切大权菩萨智所住处……皇上既是老衲记名弟子，当听老衲一句劝……皇上若执意出家，老衲就烧死溪森，以赎佛门之罪……”福临闻言，徐徐闭上眼眸。两行清泪婆娑而下，濡湿了面颊。他长长叹息一声，“为免溪森师兄烧死，朕只好打消出家之念……从此蓄发留鞭，继续当这个身不由己的皇帝……”徐徐张开眼，瞧向吴良辅，“吴良辅伺候朕近二十年，寸步不离，如朕影子一般……朕既不能出家为僧，就让吴良辅替朕出家吧……权当，替朕了了一桩心愿……”吴良辅虽不情愿，却也只得跪地谢恩，“奴才谢皇上隆恩……”福临瞧了瞧玉林琇，恳求道，“弟子行痴恳请师父，为吴良辅剃度，准其代朕出家……” 见玉林琇点头，吩咐，“吴良辅，还不上前受戒，让大觉禅师为你剃度……”吴良辅匍匐几步，爬到玉林琇脚下，磕头，“请大觉禅师为奴才剃度，让吴良辅替皇上出家，从此皈依佛门……”玉林琇点点头，从溪森手上接过剃刀，为吴良辅摸顶受戒，剃度。吴良辅瞧瞧花白头发徐徐落地，眼中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