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殿。思格娜站在窗前，望着天上新月发呆。王爷刚回府，她贱人就装病博取怜惜。襄郡王围着她一个侍妾转，倒也罢了。皇上又是宣太医，又是亲临揽月阁，的确令人费解生疑。就算这贱人曾经在御前待过，终究不过是一个奴才。皇上贵为九五之尊，终日忙于前朝之事，哪有对一个奴才如此上心的理儿？红袖悄没声息地进殿，躬身回禀，“秋香悄悄来回，皇上驾临揽月阁时，侧福晋没有见驾。等皇上起驾后，侧福晋方才从寝殿出来，进了书房……”见主子不语，方才道，“难道说，我们猜错了？”
思格娜敛起眼眸，怀疑之色越发浓郁。嘴角微牵，露出一抹冷笑，“旧主驾临，别说是咳疾发作，就算是奄奄一息，也该爬出来见驾。她越是刻意避开，说明越有问题……”红袖点点头，“福晋这话，说得也是……”瞧了瞧揽月阁方向，“不管她与皇上有没有暧昧之情，咱们都不能放松警惕。暗香一直在那边守着，一有消息，必定来回……”暗香匆匆进殿，微微福了福，方才道，“入夜之后，如春悄悄出了揽月阁，朝着印月潭方向而去。奴婢跟踪至印月潭，果见皇上在潭边柳树下赏月。如春转呈给皇上一卷东西，到底是书信，还是画，奴婢不得而知……”思格娜似乎有些诧异，“那贱人没去？”
暗香点点头，“没有——”思格娜瞧了瞧印月潭方向，思忖片刻，“听到如春跟皇上说什么没有？”
暗香摇摇头，“奴婢怕被皇上察觉，不敢走得太近，一直躲在假山后。他们说话声音极小，奴婢什么也听不到……”“那贱人送给皇上之物，咱们肯定见不着。既然没有证据，此事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瞧暗香一眼，吩咐，“皇上在府上这两日，你辛苦一点儿，务必要盯紧了揽月阁。若那贱人与皇上私会，就让王爷抓她一个现行……”暗香应了一声，退出正殿。红袖瞧瞧主子，轻声询问，“名节这种事儿，对女人来说是死穴。只要咱们抓住她和皇上私通的证据，王爷自然容不下这女人……怕就怕，她一直窝在揽月阁里不出来，咱们就无计可施了……”“她若自寻死路，咱们就顺水推舟，早些打发了她。她若按兵不动，咱们也不能急。只能静静地等着，等着抓她的小辫子……”红袖瞧瞧揽月阁方向，小声道，“要不，咱们给她加点柴薪。私下放出风，侧福晋夜里私会皇上，先败坏她名节再说……”思格娜摇摇头，“圣驾还在府中，姑姑千万别莽撞。”
苦笑一下，“自从太后废了命妇侍奉后妃定例，想进宫走走，还真得有个由头……”忽然想起继后生辰，遂又道，“十月初三，是荣惠生辰。咱们去宫中走一趟，给皇后娘娘贺寿。你私下打听打听，那贱人若真与皇上有染，这事儿就好办了。”
自从明月进府以后，博果尔对她冷淡了许多。若不把这红颜祸水除掉，她思格娜的处境，怕是会越来越难过。红袖福了一福，“福晋放心，这事儿包在红袖身上。纸包不住火，只要她与皇上有染，不可能打听不出来……”王府门内。晨阳升起，环宇澄明。光辉映照着殿顶琉璃，泛着青绿色的光芒。卤簿仪仗，排列整齐。一群侍从簇拥着早已备好的御撵，但等着皇上起驾。吴良辅扯着公鸭嗓，传禀，“皇上起驾——”福临在博果尔陪同下，从忆月殿出来，缓步走向御撵。思格娜携着王府侍从，跪地相送，“思格娜恭送表哥起驾——”福临徐徐转身，瞧了瞧乌泱泱跪一地的人。那个单薄瘦弱的熟悉身影，独独不在其中。一种难以言说的失望，在胸中升腾起来，缭绕不绝。他平复一下心绪，方才挥挥手，“起来吧——”转身，步上御撵，轻声吩咐，“吴良辅，起驾南苑……”吴良辅再一次扯起公鸭嗓，大声传禀，“起驾南苑——”声势浩大的卤簿仪仗，徐徐出襄王府。福临望一眼殿宇匆匆的襄王府，绝望地放下了轿撵上的帘幕。揽月阁。明月立在书房里，凝眸望着画中那道明黄色身影。耳听得忆月殿那边锣鼓铿锵，如水的眼眸里，满是挣扎与哀愁。她心里清楚地知道，福临这一起驾，今生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时。明月很想很想冲出书房，去忆月殿偷偷瞧福临一眼。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去，不能去。只要她一脚踏出揽月阁大门，追到府门去，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她名节不保，倒也罢了。毁了福临清誉，她明月将是大清千古罪人。如春悄没声息地进殿，轻声道，“皇上起驾了，你真不去瞧瞧？”
明月闻言，眼圈泛红，“姑姑不是叮嘱过，让月儿忘了过去，在襄王府好好过日子吗？”
摇摇头，“见了也是徒增烦恼，不如不见……”如春叹息一声，“姑姑是想让你忘了过去，跟王爷好好过日子。可姑姑没说，正常礼节下，也不让你去见皇上……”见明月不语，遂又提醒道，“你越是这样避嫌，只怕越会引起他人怀疑之心……“明月瞧了瞧画中人，哽咽道，“月儿怕，怕自己见了皇上，一时忍不住。万一当众失态，岂不是害人害己？”
如春闻言，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她拍了拍明月肩膀，凄然一笑，“看来，姑姑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你如此放不下那个人，又怎么可能敞开心扉，重新开始……”明月含泪微笑，“月儿从没想过，要重新开始。月儿只想守着这幅画像，守着自己的初心，过这种痛苦又甜蜜的日子……”即便是有缘无分，她也不会放弃法源寺之约。从她抱着灵位与福临拜天地那日，她就发誓此生不穿嫁衣倒也罢了。若要穿嫁衣，也必定是为了福临而穿。“既如此，姑姑也只能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