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清斋。几案上,摆着棋盘。明月与福临相对而坐,边听雨,边潜心下棋。福临落下一子,宠溺地看向明月,“该你了……”明月举起棋子,思忖须臾,落下。耳听窗外风雨声,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她瞧了福临一眼,轻声道,“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下了这盘棋,九哥还是回去吧……”福临有些不舍,“刚过子时,天还早着呢。说好通宵下棋,不许反悔……”明月放下手中棋子,“明日还要早朝,不能耽搁正事儿……”用手揉一揉右眼眼睑,忧心忡忡道,“眼皮一直跳,明月真怕出什么事儿。九哥听话,早些回去吧……”瞧如春一眼,吩咐,“姑姑,给皇上取伞……”福临闻言,只得起身。他喟叹了一声,幽然道,“你执意让朕回去,朕走就是。”
从如春手里接过伞,恋恋不舍地说道,“承乾宫,正在修缮。等修缮好了,朕就迎你回去。等你入主承乾宫后,朕再也不想与你分开……”“太后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含清斋外响起。明月和福临相视一眼,那清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忧虑之色。福临见明月心生怯意,遂把她揽在怀里,用肢体语言无声地安抚。等如春开门迎接太后时,才松开了那个单薄瘦弱的身躯。“儿臣给皇额娘请安——”“臣女明月给太后请安——”布木布泰气呼呼进殿,瞧了瞧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她款步行至明月面前,出其不意地扬起手,狠狠煽了明月一耳光,“皇上怠政两个月,原来都是你这贱婢引诱的!若是活腻了,今儿,哀家就成全你这个红颜祸水……”福临见明月挨打,叛逆心遂起。他揽着明月起身,把她护在自己怀中,怒视着布木布泰,“太后一向圣明,怎不分青红皂白?是朕到含清斋来的,不是明月跑到西暖阁引诱朕。太后若想惩处明月,那就连朕一块惩处。要杀要剐,随太后就是……”布木布泰闻言,越发怒火中烧。她倪一眼身着内监服的福临,冷笑道,“堂堂大清之主,竟然自甘下贱,穿奴才的衣服,象贼一样溜到慈宁宫来。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下贱两个字,刺疼了福临神经。太后若骂他一个人,那倒也罢了。她指桑骂槐把明月也捎带上侮辱,他就不答应了。福临怒视着布木布泰,一字一句,“太后既觉得朕下贱,干脆废了朕。省得朕下贱之气,污秽了太后尊贵……”揽着明月的肩膀,向外走,“明月,咱们走……”布木布泰见状,越发气不打一处来,“皇上若不顾大清颜面,执意与这汉女厮混,别怪哀家心狠手辣,就地杖毙了她……”福临凛然一笑,“太后杖毙明月,朕绝不独活……”明月见事情闹大,成骑虎难下之势。太后与皇上谁也拉不下脸来,向对方示弱。她只能强忍左脸火辣辣的疼,挣开福临,冲着布木布泰福了一福,“太后娘娘息怒,明月以先父先母起誓。从今儿起,没有太后懿旨,决不再见皇上……”“明月——”福临闻言,生气地看向明月。明月摇摇头,示意福临别忤逆太后,“皇上熟读四书五经,必定也阅览过《孝经》。为人子女,如何能忤逆高堂?太后处处为皇上着想,皇上也当体察慈母之心,万万不可惹太后生气……”语毕,徐徐转身。轻移莲步,走向重重帷幕。“明月——”苏麻见福临欲追明月,急忙拦住他,“贵妃娘娘临盆,胎儿脐绕颈,一直生不下来。接生嬷嬷不敢擅专,形势十分凶险……只因找不到皇上,太后才会发雷霆之怒……皇上再不去景仁宫,只怕会……”福临不舍明月,却又担忧皇嗣难保。他瞧着明月背影,一时竟陷入两难。明月蓦然回首,飘然下拜,“明月求皇上了,求皇上速去景仁宫。贵妃娘娘若有闪失,明月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皇上……”福临犹豫了一下,疾步跑出含清斋。布木布泰瞧着雨幕中的背影,冷声吩咐,“传哀家懿旨,从今儿起。任何人不得出入含清斋,包括皇上在内……”倪一眼明月,“继后入宫前,你最好安分点儿。若再出什么幺蛾子,别怪哀家不容你……”乌泱泱的人,顷刻离去。含清斋一下子空旷起来,只留下明月如春两个人,以及在雨中奉命看守含清斋的那些侍卫。一直跪在地上的如春,急忙站起身。她搀扶明月起身,款步走向帷幕,“闹腾了这会子,你也该累了,早些歇着吧……”明月摇摇头,在床榻边儿上坐下。她虽担心佟念锦,却也知道无法出这含清斋,更不可能去景仁宫瞧瞧。除了默默祈祷,除了耐心等候,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信女明月,祈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观音菩萨保佑信女义妹佟氏念锦顺利诞下皇嗣,母凭子贵……”景仁宫。“娘娘,用力啊!”
接生嬷嬷用手摸一摸胎儿头顶,满眼皆是焦虑之色。胎儿脑颅高悬不下,必定是脐带缠着颈部所致。若再这么耽搁下去,一准儿是一尸两命。在这种关键时刻,太后皇上皆不现身。她一个接生嬷嬷,如何敢膻做主张,决定保大还是保小这种生死攸关的问题。“本宫没—力—气了,一点—儿劲儿,也使—不上……”满头大汗的佟念锦,喘息片刻,用极其低微的声音,吩咐兰嬷嬷,“告诉接—生嬷嬷,皇—嗣要紧,无须管本—宫,以孩子为—重……”兰嬷嬷闻言,忍不住红了眼圈。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抚着主子,“这种事儿,小姐如何能做主?皇上和太后来了,必定会有旨意。小姐稍微歇息一下,再试试,兴许能顺利生下来。”
佟念锦嘴角微牵,露出一抹嘲弄的笑。这会子,皇上正与她义姐郎情妾意享闺房之乐。她佟念锦和腹中胎儿,只怕早就被抛诸到了脑后,皇上如何能想得起来?“无须等了。按照本宫吩咐,保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