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闻言，心下颇为感动。她思忖了须臾，方又道，“堂姐去世多年，九哥又何必耿耿于怀？谁居住在中宫，其实并不重要。九哥心里有堂姐，就足够了……”福临喟叹一声，“话虽这么说，朕却不甘心……”吴良辅端着锦盘进殿，一边斟茶，一边察言观色，“皇上，喝杯茶，消消气。”
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有些泛黄的纸张，递给福临，“永和宫走水，官女子一尸两命。小崔子临死前，给了奴才一张纸条。这纸条，兴许能帮皇上的忙……”福临接过纸张，打开看了看。本就阴云密布的俊颜，越发暗沉如夜。他踹了吴良辅一脚，怒气冲冲地质问，“狗奴才，为何不早拿出来？“吴良辅摔了一脚，索性匍匐在地上，“从前，奴才只盼着帝后和谐。碍于坤宁宫之威，不敢也不能拿出来。如今，眼见得皇上执意废后，岂有藏着掖着不为主子分忧的道理？”
以前，他若把这东西拿出来。非但扳不倒皇后，只怕连自己小命儿也难保。如今坤宁宫墙倒众人推，他吴良辅再落井下石，必定能把皇后拉下马。孟古青被废，再把明月身世之谜戳破。这妮子没有了顾虑，许会与福临相认，入主大清后宫。即便做不了皇后，当个绝无仅有的宠妃，自然不在话下。他这个拯救皇上心上人的功臣，自然也能跟着荣耀风光。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那一刻，眼瞅着就能到来。福临又踹吴良辅一脚，训斥道，“算你狗奴才识时务！”
一边出西暖阁，一边吩咐，“起驾慈宁宫——”慈宁宫。“午膳传来了，太后多少吃一些儿……”“哀家没胃口，撤了吧……”苏麻应了一声，吩咐人撤去了午膳。她行至软塌前，一边给布木布泰松筋骨，一边安抚道，“太后再怎么心焦，总得顾念自个儿身子。总不能为了科尔沁荣宠，不顾凤体……”布木布泰喟叹一声，徐徐睁眼眼眸。那双凤眸里，皆是忧虑之色，“这一次，哀家怕也保不住孟古青了。皇上铁了心要废后，天意难以转圜。孟古青丢了后位，科尔沁还有人承继。这谋害皇嗣的罪名一坐实，整个科尔沁必定跟着她蒙羞……”“既如此，太后何不顺了皇上心意？”
思忖一下，“废后条件，可以心平气和地谈。只要皇上肯保科尔沁颜面与荣宠，换一个皇后，兴许是好事儿……”“哀家，也是这么想的……”“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须臾后，福临就带着明月进了正殿。他给布木布泰行了常礼，径直把那张泛黄的纸张放在桌几上，“永和宫走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皇后以家人性命威胁永和宫小崔子，让他放火烧永和宫西偏殿，顺带着也烧了承乾宫东偏殿。官女子早产殒命，腹中皇嗣也跟着遇害。皇额娘，可还要包庇那毒妇？”
布木布泰打开纸张，瞧瞧小崔子遗言。秀眉微蹙，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思忖须臾，方语重心长地说道，“皇上只道哀家包庇皇后，可曾想过哀家也有难处？皇后是哀家亲侄女，身系博尔济吉特氏一族荣辱。事关废后，兹事体大，必定要经群臣廷议。皇后所作所为公布天下，科尔沁颜面何在？吴克善来京，哀家又如何面对自己胞兄？”
瞧了福临一眼，“若皇上是哀家，又当如何？”
福临见布木布泰态度平和，怨愤稍减。他细思太后之语，知布木布泰也有难处。犹豫了片刻，方又道，“朕废后心意已决，额娘若允准，自然是最好。太后执意不允，朕也会让朝臣廷议废后之事……”布木布泰苦笑一下，摇摇头，“皇上执意要废后，哀家自然拦不住。哀家有个条件，皇上答应了，废后一事，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常言说，知子莫如母。福临叛逆性强，与其正面对决，倒不如使用迂回之策，与之谈判。福临见太后松口，自然不会放过时机。他点点头，随声符合，“额娘且说说看……”“一，为保皇后颜面，廷议时，不能将坤宁宫谋害皇嗣之事公布于众，以无能废黜即可。孟古青降为妃，移居永寿宫，让其在宫中终老。二，为了科尔沁荣宠，继皇后必须从科尔沁选……”“继皇后，朕想自己选……”“科尔沁荣宠，是哀家向皇上求来的。皇上若食言，哀家自然也能食言……”福临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虽想自己选后，却也不敢与布木布泰唱对台戏。太后好不容易松了口，他自然要把握住机会。先废了那个毒妇，其他事儿，以后再说不迟。景仁宫。“忙了一整日，小姐必定累坏了……”兰嬷嬷见绿柳搀扶着佟念锦从延禧宫回来，急忙迎上来。一边端茶倒水，一边眉开眼笑地说道，“永和宫这份大礼，真是够重的。不用咱们费吹灰之力，她就把皇后推下万丈深渊。等皇上废了中宫，册封圣旨必定会到咱们景仁宫。届时，小姐就能移居坤宁宫了……”佟念锦接过茶具，优雅地抿了一口。她倪了兰嬷嬷一眼，轻声吩咐，“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要沉得住气。太过张扬和招摇，只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一直以为，协理六宫之权就是巴尔娜所说的大礼。没有想到，永和宫竟又给她送了如此贵重的一份礼物。孟古青倒台，后位空悬。她佟念锦宠冠后宫，自然是最有资格承继后位，入主坤宁宫的那个人。兰嬷嬷说的也对，用不了几日，她佟念锦就能风风光光地移居坤宁宫了。“以绿柳之见，大格格之死，必定与永和宫有关。巴尔娜借大格格之死，嫁祸坤宁宫，顺带着牵扯出皇长子暴毙一案，心思真够歹毒的。以后，小姐须得防着永和宫一些儿，省得遭她暗算……”“冤有头，债有主。坤宁宫害了皇长子，永和宫才千方百计地复仇。本宫与她巴尔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自然不会对付本宫……”“这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