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瞧见佟念锦,她就打定主意未雨绸缪。不仅仅因为这孩子酷似那汉女明月,必定会宠冠后宫。也不单单是为了孟古青后位,她才出此下策。她不让景仁宫怀龙嗣的主要原因,是为了福临和大清江山。济尔哈朗做了议政会首辅大臣,今春又获封叔王尊号。朋党云集,权倾朝野。手握镶蓝旗重兵,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多尔衮。他若操纵议政会,完全可以牵制福临,让圣旨成为一纸空文。佟念锦是济尔哈朗从外甥女,关系自然非比寻常。景仁宫再生出皇子,前朝后宫皇储三方瓜葛在一起谋权篡位,福临处境堪忧。她布木布泰是福临亲额娘,一切皆为儿子着想。明妃可以宠冠后宫,独独不可以诞育皇子。景仁宫膝下无子,济尔哈朗与明妃还可以少一些儿非分之想。王昌眼珠转了转,回禀道,“太后娘娘放心,景仁宫脉案,一直是微臣亲自负责。其他太医,根本不可能插手。为了以防万一,微臣做了两份脉案。真的那一份,放在一个隐秘处。假的那一份,留存在太医院。微臣可以保证,没人能看出端倪……”自古道,伴君如伴虎。从他接下太后懿旨那刻起,他就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功成身退,也倒罢了。太后若卸磨杀驴,那份真实脉案就会公布于世。有了这个护身符,量太后也不敢动他王昌一根汗毛。布木布泰点点头,“如此,哀家就放心了……”西暖阁。冬去春来,暖阳升空。转眼之间,已经到了正月末。明月进了西暖阁,躬身回禀,“九哥,永和宫来人了……”福临扔下手里的折子,询问,“哦?”
“说是奉了瑾嫔娘娘之命,请皇上到宝华殿走一趟。今儿是皇长子周年祭,小明子估摸着,必定与此事有关……”福临喟叹一声,脸现悲伤之色。他点了点头,吩咐,“朕看完这些儿折子,就过去……”牛钮暴毙之事,如同昨日一般清晰。眨眼之间,却已经年。巴尔娜沉浸在失子之痛中,日日酗酒以泪洗面。他这个做阿玛的,却很少有时间为牛钮做点儿什么。皇长子周年祭,他去宝华殿为牛钮祈福,顺便安抚一下巴尔娜,也是应该的。宝华殿。几个和尚打坐在殿内,轻声诵念佛经。巴尔娜跪坐在蒲团上焚烧经书,为早夭的儿子祈福。泪眼盈盈,一脸悲色。寒梅跪在主子身侧,轻声安抚,“娘娘,别只顾着伤心,忘了正事儿……”“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须臾后,那道明黄色身影进了殿。明月焚了香,悄没声息地递给福临。福临在神佛前拜了拜,把香又递给明月,任她插在佛龛前的香炉里。福临瞧了瞧梨花带雨的巴尔娜,心生怜悯。他蹲下身,与巴尔娜一起焚烧佛经,为逝去的牛钮祈福,“牛钮夭折已周年,朕知你心中悲苦。人死不能复生,总要节哀顺变……”巴尔娜用锦帕拭泪,哽咽着道,“皇上有众多嫔妃,自然也会有许多阿哥格格。牛钮于皇上来说,不过是百中之一。可他对臣妾来说,却是唯一的。皇长子夭折,臣妾这一生,再也没指望了……”福临闻言,更加怜悯这个梨花带雨的女子。他喟叹了一声,柔声道,“阿哥格格再多,谁也替代不了谁。在朕心中,牛钮也是唯一的。”
用手替巴尔娜擦了一把泪,“你还年轻,再怀龙嗣,也不是没可能,怎会没有指望?”
“会吗?”
“当然会!”
拿起一叠经书,扔进火盆里,“过了牛钮周年祭,不许再伤心了。好好整理一下心情,过两日,朕去永和宫看你……”“真的?”
“君无戏言!”
乾清宫。万寿节又至,乾清宫喜气洋洋。朝臣携家眷入宫朝贺,帝后嫔妃欢聚一堂。巴尔娜端起一杯茶,朝着福临举了举,“臣妾以茶代酒,敬皇上一杯,恭祝皇上与天齐寿,日月同辉……”云珠倪了巴尔娜一眼,笑着道,“哟呵,真是奇了。瑾嫔娘娘日日酗酒,夜夜喝得烂醉如泥。今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喝起茶来了?”
巴尔娜嘴角微牵,冲着孟古青主仆笑了笑,“昨儿,太医来请平安脉,说巴尔娜又怀上了龙嗣。一再叮嘱,不能再吃酒……”坤宁宫害死牛钮,她巴尔娜还能再怀上一个。她若把孟古青从皇后宝座上拉下来,只怕她这个心狠手辣的旧主,再也不可能上位。只能日日待在冷宫里,过凄凉悲惨的日子。众人闻言,皆齐声称贺。佟念锦那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艳羡与绝望之色。入宫近一年,其他嫔妃承宠次数加起来,也抵不上景仁宫盛宠。其他宫苑接二连三传来喜讯,只有景仁宫没有一点点动静。上苍赐她一枝独秀,却不赐她母凭子贵的福气。若能选择的话,她宁愿放弃一切荣宠,诞育一个皇子终身有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