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太和殿沐浴着晨光,巍然耸立。金黄色琉璃瓦映射着万道霞光,耀花人的眼眸。群臣侯在廊檐下,等着早朝。见摄政王銮驾进太和门,急忙躬身参迎。多尔衮如往常一样,淡漠地挥挥手,目空一切走进大殿。皇上驾临,君臣早朝。小谭子情知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佯装如厕悄悄溜出太和殿,转到角门处。他见素心早已来了,正低着头,掩人耳目似的找东西。小谭子顾目四望,见无人,才匆匆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悄悄塞给了她。两人交流一下眼神,分头散开。小谭子进了趟茅厕,才神不知鬼不觉回太和殿。 ――慈宁宫。在殿里待久了,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布木布泰披着披风,站在廊檐下透气。室内烧了暖炕,拢了火盆,如同阳春三月一般暖洋洋的。室外,薄雪早已经融化干净,气温却依旧很低。冷风呼啸之下,倍感清冷。“太后,外面冷,回屋吧——”“苏麻,皇上有多少日子不来慈宁宫了?”
布木布泰不理会苏麻催促,望着乾清宫方向,自顾自地问了一句。自从上次因童谣闹得不愉快,这孩子就再也没有来请安。起初,她只是以为福临闹孩子脾气。日子久了,才清楚地认识到,这孩子心里有多恨她。她把明月指婚给博果尔时,福临也曾有些时日没来请安,却也没这次日子久。“前朝事多,皇上忙,几日不来请安也正常——”“苏麻,连你也睁眼说瞎话了——”布木布泰闻言,叹息一声,“皇上尚未亲政,看折子也不过是学着理政。哪里是因为忙前朝之事,不来慈宁宫。分明是,这孩子恨哀家……”“太后,别胡思乱想。哪有孩子,真恨自己额娘的……”话虽这么说,苏麻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皇上这么多日子不来请安,只怕心里真恨上了太后。福临若恨太后,原因怕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后与多尔衮之间的暧昧宫闱。自从皇上撞见多尔衮在慈宁宫,却被她苏麻挡驾那次。她能明显感觉到,皇上看太后的眼神复杂了,多多少少有了一丝鄙夷与不恭。“太后——”素心匆匆走进慈宁宫,行至布木布泰跟前。她微微福了一福,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苏麻,再转呈给太后。布木布泰展开书信,仔细看了片刻。她那风韵犹存的脸,顿时生出一片乌云。那双凤眸里,隐隐有忧虑之色。她眺望着武英殿方向,心里暗自思忖:多尔衮命谭泰带兵埋伏,到底是意欲何为?若是护驾,何须便衣出行?若是心存不轨,皇上若去贝勒府赴宴,岂不是有性命之忧?“苏麻,备轿,起驾乾清宫——”布木布泰敛起眼眸,忧心忡忡地吩咐。福临可以恨她这个做额娘的,她却不能真正地恨自己儿子。一旦福临有危险,她布木布泰绝对不能坐视不理。皇上不来慈宁宫请安,她只能舔着老脸,去乾清宫走一趟了。“是——”苏麻应了一声,遣人准备轿撵。她心里暗想,母子再怎么闹别扭,毕竟是血浓于水。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太后这个做额娘的,最关心皇上安危。&&&&&&&&西暖阁。“太后驾到——”内监的传禀声,从暖阁外传来。正在俯首看折子的福临,不由微微蹙了蹙眉。自从上次闹得不愉快,这些天,他都没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小明子与吴良辅,倒是日日提醒这事儿。洪承畴语重心长的教导,也时常在他耳边回响。他心里终究还是别扭,不想看见布木布泰。在慈宁宫那日,太后明显生了气。他自己也有难以解开的心结,终觉得母子见了面,彼此都会不自在。倒不如冷静回避一些时日,淡化一下这种尴尬氛围,再去慈宁宫请安。今儿太后来乾清宫,自是避无可避。他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与之相见。福临看了吴良辅一眼,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吴良辅会意,迅速走过去,替太后挑帘,引布木布泰主仆进来。福临下了炕,跪在地上,行礼,“儿臣见过太后——”福临没有象往常一样,喊布木布泰皇额娘。布木布泰也没象往常一样,亲手搀扶他起来。她们主仆从他身边经过,只是淡漠地说了句:“别跪着了,起来吧——”母子俩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疏离与漠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福临尴尬地起身,示意吴良辅奉茶。等吴良辅退出西暖阁,才行至炕前,在炕沿上坐下,没话找话似的,“外面天寒地冻的,太后何须亲自来乾清宫。有什么事儿,遣人知会朕一声即可……”福临的冷淡,让布木布泰更加心酸。她苦笑了一下,略带幽怨地说了句,“皇上不去慈宁宫,哀家想见自己儿子,可不得亲自来乾清宫……”喟叹一声,把话题转移到此行的目的上,“贝勒府落成,这月二十六,设宴请客。以哀家之意,皇上最好别去赴宴。留在宫里,安心习文治武功,才是正经事儿……”或许是自己心虚,或许是不想提多尔衮这个敏感字眼,或许是怕因多尔衮之故以致母子离心。明明可以实话实说的事儿,她却偏偏不敢提多尔衮让谭泰便衣埋伏的事儿,只是找个借口,劝福临别去赴宴。福临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深呼吸了一口,平复自己烦躁的心绪。片刻后,才辩驳了一句,“十一弟遣人下请柬时,朕已经允了这事儿。难道太后也象摄政王一样,觉得朕只是个傀儡,用不着言出必行?既如此,那朕习文治武功,还有什么用?”
福临叛逆的话语,让布木布泰一阵痛心。她心痛之余,竟然说不出话来。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啪地一声拍在炕桌上,平复了须臾,才幽然道,“好好瞧瞧这封信,去不去贝勒府,皇上自己拿主意就是……”福临展开信,大致浏览了一遍。等他明白布木布泰真正用意,想跟布木布泰道歉时,布木布泰却带着苏麻出了西暖阁。他追出去,跑到布木布泰轿撵边,抓住布木布泰的柔夷,带着浓浓歉意喊了一声,“皇额娘——”布木布泰却甩开他的手,淡漠地吩咐,“起轿回宫——”等到轿夫稳稳地抬起轿撵,出了乾清门。布木布泰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才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泪水濡湿了双颊,也濡湿了她那颗痛苦不已的心。寒风一吹,冰凉冰凉,一如她此刻心境。福临望着布木布泰的背影,内心五味陈杂。他那年少轻狂叛逆十足的心里,一直矛盾挣扎不已。他恨布木布泰,恨她拆散他和明月,也恨她不顾皇家颜面与多尔衮暧昧不清。恨她明知多尔衮谋逆,却还维护这个逆贼。可他也爱布木布泰,因为他们是血浓于水的母子。她孕育抚养他十几年,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穷其一生,也难以回报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