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离不了人,你留在西暖阁照顾主子。这碗粥,咱家给他送去好了……”“也好——”明月一向视吴良辅为恩人,闻言,不疑有他。她应了一声,把托盘递给吴良辅,转身走回西暖阁。吴良辅端着托盘,朝着内监小屋走去。一边走,一边暗自思忖:本以为,只要他放手不管,这舔腚吴必定是难活成。不料想明月这丫头横插了一杠子,央求唐新救治舔腚吴。这小子既然捡了一条命,他这个做干爹的,再不去照个面,于情于理终究说不过去。&&&&&&内监小屋。舔腚吴躺在床榻上,呆呆地盯着房顶。目光空洞无神,没有一点点生气。仗伤的疼痛,与内心的绝望比起来,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了。他能承受仗伤的剧痛,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不良于行的这种结果。唇部的裂口,越来越深。裂口中渗出的血,殷红刺眼。口干舌燥,津液全无,可舔腚吴似乎已经不觉得渴了。他满脑子只盘旋着一个问题,唐太医的声音,无数次在耳边响起。“吴公公,您进宫多年,对宫中之事应该了解不少。主子责令杖毙,侍卫行刑时,下的必然是死手。您这肋骨断了几根,髋骨粉碎性骨折。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损伤。能保住小命儿,已经是侥幸了。即便是好了,恐怕也会不良于行……”“不良于行?”
“通俗地说,就是瘸——”这个瘸字,再一次刺疼了舔腚吴地心。他象困兽一般,突然发出一声尖细渗人的叫声,发泄满心郁闷与不甘,而后使劲儿抬起头,在枕头上猛撞了一下。此刻,舔腚吴死的心都有。如果能动弹,他真想一头撞死算了。遗憾的是,重伤之下的他,竟然连寻死都做不到。髋骨粉碎性骨折,连翻个身都不能。脊背麻木,恐怕是躺得久了,生了褥疮。吴良辅端着一碗粥,走进了内监屋。他见舔腚吴哭得如此伤心,不由得微微皱眉。须臾后,才把粥碗放下,坐在床榻边上,语重心长地劝慰,“儿子,你有什么可哭的?”
舔腚吴抽泣两下,哭得更伤心,“爹,唐太医说,儿子这条腿废了……”“你小子有种害人,没种承受结果啊?”
吴良辅叹息一声,训斥,“小明子是咱家老乡,咱家提醒过你多次,让你别找小明子的茬儿。你偏偏不听,变着法儿想要整治那孩子,一点儿都不看爹的这张老脸儿。这次倒好,干脆玩起了借刀杀人的游戏!你小子朕以为,皇上是好糊弄的啊?你在主子面前搞小动作,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爹,儿子知道错了……”舔腚吴心里虽然怨恨吴良辅偏心,但见他端着粥碗来,心里多多少少平衡了一些儿。再者说,他现在落魄失宠,重伤卧榻。这种凄凉处境,也跟吴良辅翻不起脸。吴良辅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吹一吹。他一边喂舔腚吴吃东西,一边做出一副慈父之态,“你小子对爹阳奉阴违,爹却不能不管你死活。你重伤昏迷时,爹求唐太医亲奉汤药,把你从奈何桥拉回来。刚听说你醒了,又给你做了碗人参粥滋补身体……”舔腚吴闻言,嘴一咧,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吃到嘴里的粥,顺着嘴角流出来,弄脏了枕头,“爹,儿子糊涂啊……”吴良辅找了条毛巾,给舔腚吴擦了擦嘴和泪痕,安抚,“挺大个人了,哭什么呀哭?人生在世,谁还不跌个跟头啊?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老实点儿,别再张牙舞爪的。只要你不找别人麻烦,有咱家罩着,谁敢找你茬儿啊?”
舔腚吴停止抽泣,连连应承,“爹,这次,儿子保证听您的……”吴良辅端起粥碗,接着喂,“西暖阁里事儿多,咱家也没功夫儿一直守着你小子。待会儿见了小于子,咱家让他来照顾你吃喝拉撒。好好养着吧,什么时候好了,再说给你安排差事儿。西暖阁,估计你是去不了了。省得主子不待见,故意找你茬儿……”“儿子都听爹的——”吴良辅喂完了粥,又叮嘱几句。戏做得差不多了,才端着碗离去。舔腚吴脸上的感激之色,凝固在眼眸中。眼眸微敛,换上一丝愤恨与不甘。即便吴良辅不说,他也知道自己与西暖阁无缘了。只是不知道,哪个小子走了狗屎运,在他出事儿后,趁机进了西暖阁。要是其他人,他心里还好受些儿。如果是那小明子,他是一万个不甘心。或许,这小明子就是他的克星。自从这小子进了乾清宫,他心里就没舒畅过一天。又是抢他细活儿,又是抢他喜欢的女人。如果不是他狠毒了这小子,他怎么会出借刀杀人之策,连带着也把自己折进去了。瘸了一条腿不说,人人都向往的西暖阁,从此以后,将与他吴天定失之交臂。他再恨小明子,终究是不敢在吴良辅面前流露半分。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现在正是需要吴良辅罩着他之际。若吴良辅撒手不管,谁来照顾他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就现在他这情形,不躺上三到四个月,怕是下不了床。想要按照自己预设的死路走,他也要先站起来再说。现在继续跟小明子斗,就等于跟吴良辅撕破脸。他舔腚吴又不傻,利己决不在乎损人,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做。小于子端着碗水,进了内监小屋。他一边喂舔腚吴喝水,一边表殷勤,“吴公公,你可算醒了。这些天,小于子有空就往你这跑。你一直昏昏沉沉的,怎么叫都不答应。问你喝水不,只是哼哼着。直接喂,倒也喝了几碗……”舔腚吴心知这小于子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却也不挑破。若真象这小子说的那样,经常来伺候他。这内监屋怎会象破庙似的,满桌子灰尘?他的嘴唇怎会干得咧了几道口子,一醒来就渴得要死?如果这小子经常给他换药,擦洗身子,脊背如何能生褥疮?卧病在塌这段时间,既然需要小于子伺候。他舔腚吴心里再明白,也只能装糊涂。他点点头,佯装领情,遂转移了话题,“咱家出事后,哪个小子进了西暖阁,在御前当差啊?”
见小于子不说话,苦笑道,“难道,是那小明子?”
小于子点点头,满脸不服,“可不是!那小子竟然因祸得福,一下子成了御前红人。这段时间,都是他小子在西暖阁伺候主子。就连都太监,也清闲了许多……”“他真进了西暖阁?”
“可不是真的!”
舔腚吴闻言,眼眸微微敛起。那一抹在眸子里潋滟的恨意,越发浓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