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琳继续那样看着陆泉,如高高在上的天神俯视蝼蚁一般。他不自在地将头转到一边避免与她的对视,却看到好事者们鄙夷的目光。 “陆泉的家属,谁是陆泉的家属?”
一个粉衣护士走了过来。 美琳笑着上前:“我是。”
“哦,你是他女儿吧?你的单子落在前台了。”
小护士递过单子。 美琳连连道谢。 “我是她老公,你什么眼神儿?”
陆泉激动地大声说道。 小护士被他的叫喊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却被一旁边的大姐拉过去小声嘀咕。 陆泉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却从那女人八卦的眼神儿和指头的动作猜测她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之前因为面相年轻陆泉从未被人这样指点过。他自己也意识不到年龄问题。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情和病痛让这个问题摆到面前,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走。美琳,我们走,不在这家医院看了。这里都是庸医,我要换医院,必须换医院……。”
美琳向附近的医护人员笑笑表示歉意。她捡起矿泉水瓶小声劝道:“你别生气,他们也不容易。急诊能检查的项目有限……。”
“我说马上走!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陆泉控制不好声音,音量有些大。 美琳下意识地哆嗦一下,唯唯诺诺地跟着他离开。 “突发性耳聋,这个原因很复杂,目前医学上也没有定论。不过我看你的脑CT片子,左脑毛细血管曾经有过轻微地出血,有可能是这次出血造成了耳部神经的坏死……。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推论。”
三院的专家简单明了地介绍着病情。 陆泉根本就没注意听医生的话,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康复。 “这个完全康复的可能性不大。我们只能通过治疗尽量帮你恢复右耳的部分听力。不过治疗过程有些痛苦,希望你能坚持并配合我们。”
医生温和的话语在陆泉听来冰冷异常。他不肯接受自己右耳失聪的事实,更不敢相信医生的话。 他不断地给院长打去电话,对方已经非常不耐烦,一再跟他说明三院的主任是国内耳鼻喉领域数一数二的专家,让他好好配合治疗……。 “可他说我治不好啊……。”
陆泉声音中带着哭腔。 美琳静静地看着他,这个苍老的、脆弱的男人曾经那样的控制自己,贬低自己,甚至是殴打自己……。如今他却像蝼蚁一样匍匐在地上不堪一击。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收手,但想到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又将那个念头掐灭。我可怜他,他可怜过我吗?我若放过他,他会放过我吗? 不出专家所料最后陆泉的治疗效果一般,右耳仅仅恢复了20%左右的听力,而且还时常伴有耳鸣。 病后的陆泉更加的狂躁、暴虐,不断地朝美琳发脾气,甚至想向她动手。不过因着耳聋造成的平衡感缺失,以及头痛和耳鸣,他的行动力有限,根本不能对美琳造成威胁。 无能的他开始砸家里的东西,先是杯子、碗筷,后来发展到电视、鱼缸,最后能搬动的东西他都给砸到了地上。 美琳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收拾,而是拨打了医院和报警电话。 “你在给谁打电话?你过来!”
陆泉狂怒地坐在床上。 “我联系了精神病院,你需要去那里治疗。”
美琳的声音依旧温柔,仿佛在说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我没病,你才是精神病!我明白了,都是你,是你害我对不对?!”
陆泉扶着墙来到客厅。 美琳站在玄关处,轻笑一声,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她充满怜悯的望着他,仿佛在看一条无理取闹的狗。 陆泉跌跌撞撞地来到美琳面前,挥起巴掌却被她轻巧地躲过。 “我还报警了。你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美琳不紧不慢地说完,便从容地脱下鞋子,瘦弱的双脚踩在冰冷的地上。 刺骨的寒意让她想到之前的经历,内心更加坚定,他给她的那些屈辱,她要一样一样地拿回来。她打开门如之前的千百次一样光着脚瑟缩着站到门外,不过这一次她内心轻松畅快,因为她即将迎接的是光明。 陆泉很快被医护人员带走了。可笑地是直到他被压上车,他都以为他的院长同学会帮他……。 “谢谢你给我的录音。”
美琳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中温热的茶水让她冷白的指甲有了些许粉嫩。 “不用客气。你……还想跟他离婚吗?”
纪思安迟疑地问道。 “离,为什么不离?不过不是现在,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和财产的事情,就会跟他离婚。”
美琳小口啄着茶水,一脸惬意。 “你跟院长怎么谈的?不会留下把柄吧?”
罗莉有些紧张地问。 美琳笑得很迷人。“我只是给他听了录音并把其他医生对我的诊断结果给他看,其余的什么都没做,他就已经吓坏了,恨不跪下来跟我道歉。这次陆泉犯病,我只是跟他一提,他便马上安排人过来接他去住院。这人……识趣得很。”
听她这么说罗莉和纪思安都松了口气。美琳却笑得意味深长。“我算是明白了。不要对这些男人抱有幻想,你以为他们会顾及自己男人的身份对你多加照顾;你以为他们会因为你的柔弱而不好意思,其实他们才不会,恃强凌弱才是他们的本性。要想争取自己的利益,不能靠他们的施舍,只能自己动手抢过来,必要时把他们打倒也无所谓,必竟他们就是这样想的。我的话也同样适用于职场……。”
看着幽暗平静的美琳,纪思安和罗莉咽了咽口水。纪思安想到美琳让自己给她买的那些奇怪的东西和她化学竞赛的奖杯……,已经猜到陆泉发疯的原因。 美琳并不理会她们,从容地取出放在鼻子里的过滤器。“知识是个好东西。光有武力没有头脑只会成为别人的玩具……。”
“陆泉的鼻炎……。”
纪思安想要问却被罗莉在桌下踢了一脚打断。 美琳没注意到她们的小动作,轻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回答地说道:“突然暴露在大量的过敏源下,很容易感染鼻炎。比如你好奇地非要去看松树花……,漫天漂浮的花粉浪漫得有毒……。”
“当然陆泉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去看松树花,但是我可以制造这场浪漫啊……。”
说完她俏皮地眨眨眼。 罗莉和纪思安对视一眼,顿觉脊背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