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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小刀原本姓王,后来改了名字姓余,是她母亲的姓。  她原名叫淑静,她不喜欢,那原本是对女儿美好的期盼,对她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她给自己改名叫余刀刀。  她希望自己人如其名,冰冷、锋利、强硬。  但小刀其实是个木讷寡言的姑娘。  她和祁免免吃了一顿气氛诡异的午餐。  因为没有人会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自己有人格障碍。  或许是出于某种好奇,祁免免询问了她的名字和身世,而或许是出于压抑许久的倾诉欲,小刀对着一个陌生人倾诉了关于自己的所有。  她的痛苦、绝望、迷茫,以及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对未来那一点点微末的希望。  她总觉得自己小小年纪似乎经历很多,可仔细说来,却又无甚可说的,原来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的事,三两句就能说完。  于是祁免免把她带去了公司,嘱咐秦可莉帮她安排一个工作。  她表现不错,虽然笨拙呆滞,但胜在勤勉严谨。  别人花三分心力可以做到的事,她花五分七分精力去重复,就这样在光谱待了两年。  两年的时间里,公司对她很体贴很照顾,甚至帮她安排了员工宿舍,她知道,别人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她只是借了祁老板的光。  她在这洪流一般的大城市里,有了个短暂的落脚的地方,好像一只奔袭的鸟儿,找到了一截枯枝,尽管它不值一提,可足够她歇脚了。  小刀很感激她,尽管公司里上上下下都不太喜欢她。  他们会当着她的面带着几分恭维和讨好叫她祁老板,私下里却总是说她目中无人,性格恶劣,没有大牌身,却一身大牌病,怪不得这么多年都不红,甚至于毫无水花。  她觉得祁老板很好,虽然并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好。大家好像制定了一套规则,然后把自己框死在里面了。他们不能接受标准以外的东西。  又或者,每个人都是一堵高墙,人本质都是“排外”的。  祁老板其实很好说话,你只要不要试图抱着教她做事的想法就好了。  比如有次宴会,有个投资方和她大聊资本运作,祁老板安静听着,时不时扯动一下唇角,虽然没怎么听进去,但好歹其乐融融。  投资方忽然摸了一下祁老板的手臂,惋惜道:“你多好的苗子啊,但资本市场,就是这么残酷,偶尔还是要放下身段,不要太端着,骨气和自尊,都是小孩子才在乎的玩意儿。”

祁老板没有吭声,只是垂眸看了那只手,若有所思。  男人看她不反抗,将凳子拖去她手边,手绕过后背试图揽她的肩膀:“你听哥哥给你分析一下……”  下一秒祁老板抬手掰断了他的手腕,清晰的一声骨头断裂的喀嚓声,伴随着男人的惨叫。  这时候总是需要一些警告和狠话的,但祁老板面无表情坐着,她总是毫无预兆,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发作。  她甚至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缓慢起身,对其他人说了句:“慢用。”

然后起身走了,她路过服务生的时候递上自己的vip卡:“送那位先生去医院,记在我账上。”

小刀甚至有些羡慕祁老板。  她对她有感激、仰慕、爱、惋惜……从没有过讨厌。  人与人的契合,有时候就是这样玄妙,她坐在片场角落的凳子上,抱着祁老板的包包和外套,安静坐着等她的时候,满怀着对祁老板的爱护和尊敬,可很多人却对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因为祁老板又任性了,带资进组的女二觉得祁老板的装造压过了自己,站在那里评头论足,命令妆造老师改妆和发型。  祁老板并不太在意形象,但是女二褚娜娜还是不太满意,甚至动手打算自己改造,她犯了祁老板的忌讳,她从身后拨弄她的刘海的时候,被祁老板转身掐了脖子:“别碰我。”

两个女人险些当场打起来,被服装老师拉住了,褚娜娜的助理把褚娜娜带走了,副导演被闹了一通火,碍于秦可莉和光谱的面子,没直接吼祁免免,转头冲着小刀骂了两句,骂她没眼力见。  小刀上前帮忙,又被妆造老师骂走了。  所以她找了个角落坐着,她知道那些人觉得她可怜,因为如果祁老板愿意护着她,那她就不会挨骂了。  但其实她已经很满足了,祁老板对她的好,别人是不可能明白的。  人一旦生出贪心,就会变得狭隘和拧巴。  她觉得已经很足够了。  她原本什么都没有的。  或许就是这样,她才能在祁老板这里一直待着。  她是在下午四点钟左右看到季先生的,他的迈巴赫停在片场外,他摇下车窗,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内场,祁老板不在视线范围,他便低头看平板了。  他的司机下了车在路边抽烟,她的助理站在一旁打电话。  小刀看了很久,去内场找到祁老板:“季先生来了。”

祁老板颓靡的神色终于泛起一丝光彩,她抬腕看表,歪着头问摄影老师:“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摄影愣了片刻,忙道:“再拍一组就够了。”

祁老板冲小刀招了招手,小刀凑过去,她说:“跟他说稍等,然后把这个给他打发时间。”

祁老板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个本子。  那是个A5大小的硬壳本,小刀接过,小跑着出去了,季先生认出了她,歪着头问她:“她中午吃饭了吗?”

小刀点点头:“吃了,不多,她一忙就不太爱吃饭。”

“毛病。”

季先生抿唇,低声评价了句。  小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把手里的本子递过去:“老板要我给你的。”

本子已经不太新了,墨绿色的外壳已经有了毛边,他拆开绑带,翻开第一张就愣住了。  素描,一盆花,荔枝玫瑰和山楂球,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她看的那瓶插花。旁边还画了一颗奶糖,那是他带去院子暖房里看植物,塞到她手心的,那时她只是攥着,并没有吃,他以为她不喜欢。  他就坐在那里一张一张翻着,偶尔会有小批注。  ——哥哥的文具,不外借,但我可以用。  ——他不喜欢吃虾,尽管他会吃虾。  ——他的下巴有一颗很浅的痣,想把它咬掉。  ——他捡东西用左手,递东西喜欢用右手。  ——他牵我的手,我觉得很讨厌,但我并不想抽回手,所以那应该不是讨厌,是喜欢。  ——我还是觉得讨厌,所以我抽了手,他看起来很伤心,于是我变得愤怒,那愤怒应该是假的,我不想他伤心,我爱他。  ……  越往后,这种诡异的代换就更多,她会把喜欢和爱都划上重点符号,好像在强调什么。  他觉得啼笑皆非,继而觉得荒谬,可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她画的车钥匙,心脏蓦然一阵抽疼。  ——我不希望他做无意义的事,可我在他车上不想下来,小刀说这是对面思念。是的,我的确很想他。  祁免免终于出来了,她拎着自己的外套,拉开车门钻进去,整个人软靠在他身上,许久才表情空茫地吐出一句:“好累。”

季淮初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他抚摸着她的脸:“我帮你捏捏。”

祁免免懒懒地“嗯”了声:“看到你真好,我希望你可以永远来接你。”

季淮初沉默片刻:“好,以后都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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