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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黏没喝攻拔太原 种师道饮恨归神(1 / 1)

【黏没喝攻拔太原~种师道饮恨归神】话说太原已被粘罕围困八月有余,王禀与张孝纯同守太原,粘罕遣人屡次招降,二人不从。自初春至秋末,金军先后九次攻城,皆被太原知府张孝纯、兵马总管王禀与子王荀、通判刘士英、方笈、王逸、转运判官王毖、提举常平单孝忠等大小将士、军民击退,城中军民十死七八。直至如今,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城中依旧誓死坚守。此时,朝廷录坚守太原之功,以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镇西军承宣使王禀为建武军节度使。这日,城内乏食,王禀见将士饥馁,乃将自己数匹爱马令将士杀之食肉。将士感激涕零道:“总管每日靠马驱驰,援应太原各门,若无战马,如何迎敌?”

王禀仰天叹道:“太原若是失守,吾纵有万贯家私,又复何用!”

遂令军士杀马食肉。未过几日,城内牛马驴骡、猪狗鸡羊、牛筋弓弦、马鞍皮革皆被食尽,迫不得已,掘洞寻鼠而食。却说至九月中旬,并州被围二百五十余日,粘罕挥军并力攻城,列砲三十座,凡举一砲,听鼓声齐发,砲石入城者大于斗,楼橹中砲,无不坏者。王禀乃先设虚栅,下又置糠布袋在楼橹上,虽为所坏,即时复成。粘罕又为填濠之法,先用洞子,下置车转轮,上安巨木,状似屋形,以生牛皮缦上,裹以铁叶,人在其内,推而行之,节次以续,凡五十余辆,皆运土木柴薪于其中。其填濠,先用大枝薪柴,次以荐覆,然后置土在上,增覆如初。王禀预穿壁为窍,致火鞲在内,俟其薪多,即放灯于水,其灯下水寻木,能燃湿薪,火既渐盛,令人鼓鞲,其焰亘天,焚之立尽。粘罕又为车如鹅形,下亦用车轮,冠以皮铁,使数百人推行,欲上城楼。王禀于城中设跳楼,亦如鹅形,使人在内迎敌,先以索络巨石,置彼鹅车上,又令人在下以搭钩及绳拽之,其车前倒不能进,如此相持数日。王禀自在南城墙督战,忽报北门城坏,被金军攻入。王禀大惊之下,引百名勇士急赴北郭退敌,行至半路,又有人报知府张孝纯、通判方笈被金兵擒获,王禀、刘士英急率百人赶奔府衙,正逢金兵蜂拥杀来,王禀、刘士英率众与金军巷战,死伤颇多,左右劝王禀逃离太原,王禀厉声叫道:“太原军民无畏死者,吾为并州总管,安能弃父老独活!”

言毕,挥刀拼死杀敌,直杀到城南开远门,身中刀枪数十,犹自苦战。此时粘罕已火攻烧坏开远门,银术可远远见了王禀,对粘罕指道:“那红袍金甲的便是王禀,若降了此人,太原可定。”

粘罕而令军马将王禀团团围困,使通事劝降王禀,王禀厉声大骂,弃刀拔剑,手杀数人,见并州无望,仰天长啸,乃与子王荀赴火而死,王禀时年五十九岁,王荀时年三十五岁。王禀后被追封为安化郡王,谥号忠壮。王荀追赠右武大夫、恩州刺史。通判王逸自焚死,转运判官王毖、提举常平单孝忠亦死于难。刘士英见王禀已死,也无生意,持双镗接战,手杀数人亦死。后方笈在金,因讲和使附书言二人死节,刻石于温、衢二州,至今古迹尚存。此时东路军斡离不亦是屡战屡胜,先是斡离不兵发保州,用大将耶律铎大破宋兵三万于雄州,杀万余人。大将那野等人击败宋兵七千于中山,又取新城县。高六、董才破宋兵三千于广信。大将突拈攻拔新乐县。太原陷于金军,此事传至朝廷,群臣悚惧,天子不安。正当此时,许翰、徐处仁主用兵败敌,而吴敏、耿南仲欲求和于金人,两方议论不合。许翰先罢知亳州。徐处仁又与吴敏争于帝前,说道:“此存亡之秋,敌进我退,如此长久下去,必被金人折辱小觑,今日索城与城,明日索地与地,后日索人与人,太祖太宗天下,岂不尽为敌有?当须用兵伐之,与敌切肤之痛,折首之苦,方能各首疆域,永不互犯,不然,却别无办法。”

吴敏听徐处仁之言,反驳道:“金军善战,更有粘罕、斡离不这等悍将,只用兵马数万,便横行河北之地,至来城下,若与交兵必败无疑,惹恼金人却不是好耍的,为今之计只有讲和,方能结百年之好,似辽一般,成兄弟之国。”

徐处仁大怒道:“吴敏,当初你我议合,你故而荐我为太宰,而今又何故献媚于敌?”

当时手中抓笔,情急之下,向吴敏面门上掷过去,吴敏不防,竟被毛笔打中,鼻额为黑。吴敏也怒,举起笏板来撕打,众大臣急忙劝阻。唐恪、耿南仲、聂昌欲排去二人而代之位,让中丞李回论之,于是以御前失仪罪,徐处仁罢知东平府,吴敏罢知扬州。当初,吴敏以聂昌猛厉,可使助己,自衡州召回知开封府。不想,吴敏引狼入室,竟因此人而罢。徐处仁、吴敏罢后,钦宗以唐恪为少宰兼中书侍郎,何栗为中书侍郎,礼部尚书陈过庭为尚书右丞,开封府尹聂昌同知枢密院事,御史中丞李回签书枢密院事。聂昌拜同知枢密,入谢天子,即陈扞御之策道:“三关、四镇,国家籓篱也,闻欲以畀敌,一朝渝盟,何以制之!愿勿轻与,而檄天下兵集都畿,坚城守以遏其冲,简禁旅以备出去,壅河流以断归路。前有坚城,后有大河,劲兵四面而至,彼或南下,堕吾网矣。臣愿激合勇义之士,设伏开关,出其不意,扫其营以报。”

帝壮之,命提举守御,得以便宜行事。未几,言者论吴敏因蔡京进用,钦宗贬吴敏为崇信军节度副使、安置涪州。又将奸臣朱勔赐死,罢李纲为扬州知州。九月末,因尚书右丞、中书侍郎何栗请建四道总管,诏令大名知府赵野为北道都总管,河南知府王襄为西道都总管,邓州知府张叔夜为南道都总管,应天知府胡直孺为东道都总管。天子又遣给事中黄锷由海道使金国议和。却说此月,夏国皇帝李乾顺又称嵬名乾顺,年已四十三岁,与皇后、百官升朝于兴庆府宫内。李乾顺坐龙椅上,问群臣道:“宋国屡次与我为仇,赵佶登基后,起用蔡京、童贯之流,侵边之事与日俱增,近来得报,金军已二次南下攻宋,此正是我等雪恨之时,众卿有何计策以教寡人?”

太师、尚书令、知枢密院事、正献王嵬名安惠,出班禀道:“宋人实可恶,然而趁人之危,君子不为,陛下思之。”

夏国太子李仁爱,十八岁,听嵬名安惠言,反驳道:“正献王此言差矣!我母后在辽时为成安公主,宋金灭契丹,乃灭我母邦,母后与我,皆是亡国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愿父皇发兵,破宋报仇。”

原来太子之母,名耶律南仙,上应貌端星,本是辽天祚皇帝耶律延禧族女,辽乾统初年,李乾顺数次遣使辽国,请下嫁公主,耶律延禧以族女耶律南仙封成安公主,下嫁夏国王李乾顺,李乾顺册封成安公主为皇后。故而两国有秦晋之好。国相李遇昌,向前禀道:“臣附议太子,往年与宋开战,我国多败,今有女真相助,岂不是天赐良机?近来听闻宋将范致虚调兵勤王,关辅一空,正是机会。”

李遇昌话未讲完,文班中又闪出御史大夫芭里祖仁,说道:“臣以为不可,金人前番围汴京,实是侥幸,若此次金人不胜,我又发兵挑起边衅,宋恨我愈深,那时以大军攻我,如何能敌?”

芭里祖仁此话惹恼武官中一人。那人生的粗眉浓髯,环眼长面,雄壮无比,身高九尺有余,勇武多谋,乃夏惠宗李秉常之子,李乾顺庶弟,好酒贪财及美色,能开两石硬弓,射穿双层铁甲,使一杆百斤凤翅鎏金镋,骑一匹红黑白三色相间宝马,唤做“透骨龙”,姓李名察哥,封为晋王。却是西方一个死气凶星降世。李察哥声如洪钟,怒喝芭里祖仁道:“宋以大军来犯,有我晋王当之,不使你文官操心。举兵破宋,是我平生志向,我只需三千铁鹞子,可纵横宋土千里,愿皇兄恩许。”

曹价、王枢等大臣见是晋王要兴兵,不敢阻拦,只说附议。李乾顺又转头问皇后道:“寡人为你报仇,使太子、晋王统兵,中宫以为如何?”

皇后耶律南仙,面容绝美,说道:“世子年幼,恐不足当大事!”

李察哥道:“皇嫂无忧,我侄便是我子,有我三分气在,可保太子万全。”

李乾顺拍膝大笑,起身高声传旨道:“即日起,以太子李仁爱为三军大元帅,御弟李察哥为三军副元帅,国相李遇昌为军师,领铁鹞子军三千,东征汉人。大将李良辅、李造福领步跋子军万余,为后援。”

李乾顺御旨已下,携皇后手,欢喜退朝。铁鹞子、步跋子乃夏国最强两军。“步跋子”为步兵,上下山坡,出入溪润,最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铁鹞子”为骑兵,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每于平原驰骋之处遇敌,则多用铁鹞子以为冲冒奔突之兵;山谷深险之处遇敌,则多用步跋子以为击刺掩袭之用。此西人步骑之长也。数日后,李仁爱、李遇昌再诱三瓜诸部兵,合二十余万人,向南直临宋夏两国交界处,过杀牛岭,攻西安州。连破绥戎堡、啰没宁堡等处,不二日破其府城。又东侵怀德军。次月,贬李纲为保静军节度副使、安置建昌军。斡离不与种师道从弟种师闵四万军相遇井陉口,两军大战,师闵兵败而死,斡离不乘势取天威军,攻广信军与保州不克,越中山攻真定。时李邈为青州观察使代知真定府,与吉州防御使、真定府路都钤辖刘竧同守真定。李邈知城中兵不满二千,钱不满二百万,自知无以拒敌,乃谕民出财,共为死守。百姓皆知李邈固守,不数日,集钱十三万贯、粟十一万石,募民为勇敢亦数千人。斡离不围真定,初攻北城月余,刘竧拒之,率众昼夜搏战城上。斡离不却佯攻东城,李邈令刘竧驰援,斡离不又潜移大军还攻北城,金军攀堞而上,真定遂陷。斡离不前后攻打四十余日,真定城破,李邈巷战失利,欲要投井,被左右死命拦住,因而被金军所擒。刘竧犹集兵马巷战,兵士有逃者,刘竧回顾其弟道:“我大将也,怎能被贼所杀!”

挺身提刀溃围欲出,各门已被金军所守,乃至孙氏山亭中,解绦自缢而死。再说斡离不入真定,胁迫李邈拜己,李邈昂首不拜,斡离不怒,用火燎其须眉及两髀,李邈忍痛不顾。斡离不见其不屈,问道:“尔集民兵击我,骂我为贼,何也?”

李邈厉声叱道:“汝等负盟,所至掠吾金帛子女,何讳吾言?”

斡离不无言,知不能屈。后二帝被掳,李邈留在金国三年,金人欲以李邈知沧州,李邈笑而不答。说道:“天下强弱之势安有常,特吾中国适逢其隙耳。汝不以此时归二帝及两河地,岁取重币如契丹,以为长利,强尚可恃乎?”

金人忌讳其言,命李邈披发左衽,李邈大怒,诋毁甚力,金人挝其口留血,犹吮血骂之。又自去发为浮屠,金人不能忍,遂杀李邈。李邈将死,颜色不变,对行刑者说道:“愿容我辞南朝皇帝。”

向南再拜,端坐就戮,燕人为之流涕。高宗赵构得知,赠昭化军节度副使,谥曰“忠壮”。此为后话。再说金军攻克太原、真定两府,便使杨天吉、王汭往见宋少帝赵桓,名为问罪,实为羞辱。太原至汾州仅二百里,粘罕攻破太原,使猛安完颜鹘沙虎连破汾州境内平遥、孝义、介休、灵石各县。派遣大将银术可至汾州城下,意欲招降。汾州知州张克戬字德祥,见金军兵临城下,急招本州通判韩琥、守将麻世坚、兵马都监贾亶商议,全力抗敌。这张克戬乃是张叔夜堂弟,皆是侍中张耆曾孙。哪知麻世坚贪生怕死,半夜斩关逃出汾州,韩琥战死,张克戬集士卒、百姓厉声叫道:“太原既陷,吾固知汾州难保。然义不忍负国家、辱没列祖列宗,愿与此城终始以明吾节,同存同亡。诸君其自为谋,或留或去,悉自做主,我不强求。”

百姓、士卒皆泣不能仰视,伏地痛哭,异口同声回道:“张公我之父母官也,愿尽死听命。”

张知州乃厉兵儆守。粘罕统兵至城下,张克戬率将士擐甲登陴,虽屡却敌,而援师讫不至。这日都监贾亶与张知州说道:“平遥、介休、孝义各县已被鹘沙虎攻破,近闻粘罕在州南二十村伐木作攻城器具,大战恐迫在眉睫。”

张克戬道:“生死皆是天命,百姓不惧,我何所惧。”

正说话间,忽报粘罕使者至。贾亶大怒道:“欺人太甚,我必杀之。”

遂拔剑在手。张知州急止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乃引从人来见使者。那使者见了张知州少礼不拜,昂首叫道:“大国使者见过张知州。”

贾亶手握铁剑,怒道:“见了我家知州,何为不拜?尚敢自称大国,岂有此理!”

张知州道:“将军休怒,却看粘罕有何话说?”

那使者徐徐言道:“我家元帅欲使知州从降,免得相杀,使百姓涂炭。”

乃于怀中取出粘罕劝降书信,贾亶一把扯过,递与张知州,张知州看也未看,以火焚之而不拆启,将使者哄出汾州。使者满面羞愧回见粘罕,粘罕再遣使者入城,张知州依旧如前。粘罕见汾州不可降,只得使完颜娄室调兵万骑来攻。完颜娄室又名娄宿,字斡里衍,二十一岁时,代父完颜白荅为七水诸部长。曾随完颜阿骨打破辽,而今四十八岁,善于用兵,好用大杆刀。娄室有三子:活女、谋衍、石古乃。完颜活女年十七从阿骨打起兵,首克辽国宁江州有功。完颜谋衍,勇力过人,善用长矛突战。石古乃又称完颜仲,体貌魁伟,精通女真、契丹、汉字。回说张知州身率将士披甲登陴,力抗金兵,城内却有十人四处散播降金之语,张知州怒斩十人于市,降言顿息。粘罕领军列阵汾州城下,张克戬身立城头,指金兵大骂,使霹雳炮向金军猛轰,炮中一酋,当即炸成肉泥,立时毙命。张知州大笑道:“我当金人铜头铁躯,不过肉身而已。”

金人越攻越急,张知州自度不得免死,手写草书遗表以及与妻子遗书,缒州兵城外持抵京师。次日,粘罕率军从城西北杀入,都监贾亶迎战。那贾亶武艺高强,力大无比,惯使一条四棱槊,重五十斤,每战只进不退,因此人称“小单通”。贾亶知金兵攻入,手持铁槊,一马当先杀入敌中,左冲右突,势不可挡。粘罕见了,大叫道:“哪位将军擒此匹夫?”

先锋老将耶律涂山,八十五岁,须发皆白,披一副铁甲,手挥大斧应声而出,身骑青驹直取贾亶。耶律涂山本出自契丹遥辇氏,在辽国世代为显族。涂山官至金吾卫大将军、遥里相温。辽帝奔天德,耶律涂山以所部兵马投降金国,粘罕承制授涂山尚书,为西北路招讨使。粘罕伐宋,涂山率本部为先锋。其人肤如乌铁,鹘眼凶面,身高九尺,膂力过人,使一杆八十斤开山大斧,勇冠三军,辽人皆称其为“神斧将军”。贾亶见其来的凶猛,厉声大喝:“鼠辈,敢来送死!”

耶律涂山大叫道:“吾耶律涂山,折家军尚败于我手,若要免死,早些降了!”

贾亶挺槊来战耶律涂山,涂山抡斧来迎。两员武将斗不到十合,涂山怒喝一声,照头一斧,将贾亶劈于马下。粘罕看见,夸赞不已,引军直攻府衙。张知州闻知贾亶被害,犹率众巷战。粘罕下令能生擒张克戬者,赏金百两,张知州听闻,怒道:“我生为大宋之人,死为大宋之鬼,怎能受贼之辱。”

乃战至最后,归家卸甲,取出朝服,穿戴整齐,焚香望南祭拜,拔剑自刎而死,一家相随死者八人。粘罕攻入其家,见张知州守节已死,甚是钦佩,使人依礼将张知州与家人葬于后园,罗拜设祭,为其立庙。后此事为朝廷所知,天子下诏封赠张克戬为延康殿学士,赠银三百两、绢五百匹,并在乡里张榜颂扬,至绍兴年间,谥号“忠确”。粘罕既取汾州,完颜娄室又取石州,及石州属县方山、离石、平夷。粘罕又使完颜阿骨打女婿蒲察石家奴率兵三千,破寿阳攻平定军。这平定军不过是方圆数里的一座军城,只容得几百户人家。却说平定军文官知军见金兵压城,早已逃遁。只有一个武官知军姓季名霆,领人死守。这季霆本为武德大夫、祁州团练使,现以河东路分都监差遣身份御敌,平定军中不满千人,马不过数十匹。此时岳飞正在军中,已由偏校擢升进义副尉。岳飞闻金兵已至,往见武事知军季霆说道:“知军大人,不必烦忧,飞有一计,今夜可大破金兵。”

季霆见说,问道:“鹏举说来。”

岳飞道:“粘罕连日征战,虽取胜仗,然兵马疲弊,派军前来,却扎营不攻我军,乃远途奔波,士卒无力所至。鹏举不才,只求二百兄弟,夜袭金营,焚其攻城器具、粮秣,粘罕亲至,能奈我何!”

季霆大笑道:“鹏举高见,就依汝之言,你可选兵二百,突袭金寨。”

岳飞得令,便召集王贵、徐庆、张用、孟邦杰几人言说计策。王贵道:“金人扎营五里外,我愿为先锋。”

徐庆、张用、孟邦杰亦是争令。岳飞道:“此番非比往日打仗,我等兄弟当分五路,各自引四十兄弟,多备火具,以响箭为令,齐焚敌军辎重、器械,不可恋战,违令必吃军法,列位兄弟可听明白。”

那四人齐声应允,日落后,岳飞五人,各引四十兵卒,分五路杀奔金营,直至金营外,搬开鹿角,岳飞放起响箭,五路人马一拥杀进金营,逢人便砍,遇人便剁,四处燃起火来。再说蒲察石家奴提兵至平定军城外,扎住大营,以为胜券在握,悠然自得,独自在帐中掌灯饮酒,不觉大醉,伏案而眠。不知酣睡几时,忽听帐外人喊马嘶,军士进帐来报,石家奴惊慌而醒,急出帐来,见营内大火,乱作一团。石家奴大叫道:“我奉完颜娄室将军使令来征,若是一败涂地难见粘罕元帅。”

又叫擂鼓聚兵。两旁力士擂起画鼓,一通鼓敲罢,军士渐渐聚拢,石家奴急令反攻。岳飞五人见金兵势大难扼,宋兵亦死伤甚重,只得且战且退,二百余人只杀剩数十,岳飞几人分别殿后,亦杀死金兵颇多,石家奴见宋军后队彪悍,夜深,亦不知有无埋伏,便令收军。拂晓,岳飞方引着残兵退回平定军城里。知军季霆迎着,问了原委。岳飞与季霆说道:“敌军攻城器械多已焚毁,奈何我等人少难以久战,折损过百,实乃鹏举之过,只听将军责罚。”

言罢,跪地请罪。季霆道:“鹏举休如此说,我军本就兵少,寡不敌众,理所应当,本将无怪罪之意。”

乃扶岳飞起身,同入城里,共商对敌之策。再说蒲察石家奴平明查看伤亡,竟死四百余人,内中有百夫长、五十夫长数人,十夫长、五夫长数十人。石家奴怒不可遏,统军攻打平定军城,连攻数日不克。忽报东路军四太子兀术攻破承天军寨,使蒲察世杰前来助战,石家奴亲往迎迓,二人下马相见,诉说战况。石家奴道:“我军连日攻城不利,军兵伤亡过千,可喜将军到来。”

蒲察世杰道:“我奉宗弼将军重托,自当破城杀敌,将军勿忧。”

石家奴遥指平定军城道:“世杰将军几日可下此城?”

蒲察世杰道:“弹丸之地,半日足矣。”

乃亲冒箭雨,统兵至城下,下马持狼牙棒,攀云梯杀上城头。蒲察世杰勇力绝伦,宋兵不能挡,金军乘势攻破军城,知军季霆抡刀来战蒲察世杰,只一合,蒲察世杰挥狼牙棒抡去,把季霆打飞了半个脑袋,气堵咽喉绝命。只岳飞连同王贵、张用、徐庆、孟邦杰领残余突围而出。蒲察石家奴攻破平定军,余怒未平,自是屠城不提。且说岳飞几人各带军器,骑马向南而行,张用问道:“岳大哥,我等何去何从?”

岳飞道:“只好先回原籍,再做区处。”

王贵道:“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将残余人马尽皆遣散,岳飞五人寻路向汤阴而行。路上岳飞问道:“你等可闻孙益之事?”

徐庆道:“略有耳闻,此人为救太原,领兵硬闯粘罕营垒,单骑至太原城下,奈何知府张孝纯不与启门,孙益一气之下,孤身杀入重围,殁于太原城外。”

岳飞道:“孙益真丈夫,好男子也。我等兄弟将来必做此等英豪,心无欹斜。上则不辱列祖列宗,下则不负父母妻儿。亦可保家卫国,留得清名于世,岂不美哉。”

王贵几人点头称是。岳飞几人回了汤阴,岳夫人刘氏已生次子岳雷,岳飞高兴万分,自是与家人相聚。岳飞自回汤阴县,向来无事。一日,兄弟几人到岳家相聚闲话,徐庆道:“金军日益攻城掠地,我等理应为国效力,再次从军。”

张用道:“掌军之将甚多,却不知投何处去好?”

王贵道:“这相州先时被金国所占,虽已还归大宋,终究兵寡将弱,若是金军复来,依旧丢了。若要保存社稷,当投明主。”

孟邦杰道:“兄长有所不知,康王赵构现如今已到相州,听说是老皇帝第九子,文武双全,真可算得明主,不如前去投军。”

岳飞道:“此事我也知晓,听说康王几次出使金军,胆识过人,几位兄弟各自回家打点,我等即日动身,前去投军。”

岳飞之母姚太夫人听了自屋中转出,王贵几人见了,各自起身施礼。老夫人对岳飞说道:“分君之忧曰‘尽忠’,保境安民曰‘报国’。我儿无论身在何处,此四字断不可忘。”

岳飞道:“母亲教训,儿不敢忘,不如就将此四字刺在儿的脊梁上,出门在外,便时时念及母亲谆谆教诲。”

王贵赞道:“绝妙!如今我宋国人,多有花绣,这四字应是最喜人的了。”

徐庆等人个个称是。岳母姚太夫人说道:“我儿不怕疼么!”

岳飞道:“为国从征,死且不惧,何怕疼乎!”

姚太夫人道:“既然如此,便好。排摆香案,祭过祖宗,就可刺字。”

香案备好,太夫人使岳飞妻刘氏研磨,命岳飞跪于父亲岳和灵位前,褪去上衣,露出脊梁来。姚太夫人先以“尽忠报国”四字写于纸张上,又将纸张敷于岳飞背上,乃以绣花针按着字体针针见血的刺着。少刻,姚太夫人将“尽忠报国”四字刺完,将纸张取下,血迹揩净,再用青墨涂抹,那四字便永不褪色了。姚太夫人道:“我儿今日有此四字,当尽忠报国,勿以老身为念。”

次日,岳飞几人各自辞别家小,赶奔相州。到了相州,得知武翼大夫刘浩正在招募义士,收编河北溃兵,岳飞与众兄弟便投其帐下,为国效力不提。却说此时杨震因破方腊,功升五等,镇守麟州建宁砦,被辽国余孽小鞠鞢率幽蓟叛卒与夏人、奚人围困。这小鞠鞢本辽国初亡之时,西逃之将,招合羌民十余万,破丰州,又攻麟州诸城,杨震之父杨宗闵曾率兵马屡次将其击败,擒获小鞠鞢父母、妻子。太原被金军所破,小鞠鞢知有隙可乘,欲复大仇,便将建宁围困,杨震无有救兵,只得固守。小鞠鞢亲至建宁城下,扣壁与杨震喊道:“汝父夺我居所,破我兵马,掩我骨肉,我忍死到今日,只为复仇而来。杨子发你无退路,若举城降我,我当全汝性命。”

杨震手扶垛口,见小鞠鞢离城不远,取弓箭急射,小鞠鞢持盾遮挡,箭不能伤,咬牙切齿,令兵马攻城。建宁城守兵不满百人,杨震与战士相约,杀敌一人,赏钱若干,府库帑竭,继以家人衣服、珠玉,官吏士卒无不感激效死。杨震与小鞠鞢相战十余日,终因矢尽力乏,被敌攻入城中,杨震与子杨居中、杨执中力战阵殁,全家皆死,唯有长子杨沂中从征河北独免。次年,杨震父宗闵亦为王事死于长安。杨震时年四十四岁。建炎二年,朝廷诏令赠武经郎。此为后话。宋少帝得知麟州建宁砦失守,河北又屡传败报,心急如焚,急命尚书左丞王辨随同康王赵构出使斡离不军,王辨推辞不受。王辨又上书劝言天子领兵亲征,少帝一怒将王辨贬为单州团练副使,乃命冯澥代其随康王出使金军。却说太原陷后,种师道再起巡边,至河阳,思道:“河北不保,金军必大举入侵,京城四战之地,难以坚守。”

乃上疏请天子临幸长安,以避其锋芒。朝中大臣以为种师道畏怯,又请天子将种师道召回。种师道内心悲愤,既至京城,旧病复发,不能朝见天子,又预知金人反覆,对钦宗皇帝进诗曰:外塞胡儿里党臣,勾连数众赴京城。团团阔阔孤平寨,不识皇家王气星。飞蛾视火残生灭,燕逐群鹰命不存。从今一扫胡兵尽,万年不敢正南行。直至十月末,种师道病重,在卧榻上与妻尹氏徐徐言道:“吾一生无愧天地,然则不能用残躯驰骋疆场,驱除外寇,实乃恨也!九泉之下,见到我弟师中,不知有何话说?”

言罢而卒,终年七十六岁。师道有子二人,名种浩、种溪,皆死于师道之前。天子亲临祭奠种师道,悲痛哭泣,加赠开府仪同三司。后至建炎,加赠少保,谥曰“忠宪”。种师道本种家将门之后,种记之子,容貌魁伟,美须数尺,能使百余斤双金锤,颇有后汉马援丰姿,曾立功于西边,世人皆知其忠义。史官曾论种家将道:“宋惩五季藩镇之弊,稍用逢掖治边陲、领介胄。然兵势国之大事,非素明习,而欲应变决策于急遽危难之际,岂不仆哉。种氏自世衡立功青涧,抚循士卒,威动羌、夏,诸子俱有将才,至师道、师中已三世,号山西名将。徽宗任宦竖起边衅,师道之言不售,卒基南北之祸。金以孤军深入,师道请迟西师之至而击之,长驱上党;师中欲出其背以掩之,可谓至计矣。李纲、许翰顾以为怯缓逗挠,动失机会,遂至大衄,而国随以败,惜哉!”

后黄道周有述赞说种师道:老种师道,宋末主兵。非贯不悦,即忤蔡京。帝问边事,不败为精。来则以应,妄动事生。辽功未立,近扰先惊。扬言援至,前击后冲。敌渍斩获,城功始成。再征臧底,斩惰先登。师才八日,敌已削平。辽乃邻也,伐之何名。白沟战败,转互相倾。再起河北,或止勿行。师道及进,直压敌营。帝闻而喜,虏惮而停。平仲心忌,战以速争。种请少缓,帝亦不听。既而战败,功罪无凭。大都乱世,良将空称。既病而死,方痛抚膺。种师道死当月,党项太子李仁爱亲统大军二十万攻打怀德军,连拔荡羌寨、石门堡、灵平寨等处。经略使席贡,念怀德为要冲之地,择威望可能挡羌兵者守之,麾下皆说:“瓦平寨第一正将刘铨,得将士心,若欲当贼,非斯人无可用。”

席贡遂命刘铨知怀德军。刘铨字子平,濮阳人也,素以忠略闻名,自负其才,可以立功,即日捧檄就道,镇守怀德。怀德城薄,兵少而食不足,刘铨初到怀德,昼夜修城为战守之备,军民亦喜刘铨,莫不愿尽死力。夏人入寇,奄至怀德军城下,通判杜翊世字元弼,成都华阳县人,累官至朝议大夫,力请知军刘铨,率众死守,身自抚循,士皆感激奋勇。夏人素闻刘铨之名,乃屯兵绵亘数十里,围怀德军。羌人攻城之具智巧百出,刘铨皆击破之。夏人技不能逞,一月阵亡万余人。大太子李仁爱与国相李遇昌谋道:“刘铨龟缩城中,以守为攻,实难攻克怀德,我军被他残杀万人,如此不如放弃,转攻会州去。”

李遇昌道:“我观城中矢石无多,数度无继。太子连诸部大军不能攻克一城,乃示弱于敌,回见陛下如何交代?”

李仁爱道:“就依国相之意,必拔怀德。”

恰巧城中矢石用尽,又天大寒,刘铨教兵民团泥,又在泥球上浇水,黎明成泥冰,羌兵攻城正急,攀云梯杀上半城,上面军民早把泥冰照头顶上乱打,羌兵如何忍受的住,被打伤打死的越多。李遇昌见之大喜,对太子笑道:“城中果然矢石用尽。”

李仁爱道:“此城将入囊中。”

刘铨谍知,乃拆毁城墙,运火牛、发机石、擂木、泥球击之,以疏其谋。而李遇昌攻愈急。户掾张庭珪畏惧道:“怀德可再守否?不如出降,若降可活。”

刘铨大怒道:“张户掾心已负国矣!难与共事。”

言罢,上前一刀,把张庭珪砍倒城墙上。众人见了皆股栗,无不以一当百,数次打退羌兵。效用兵程进,半夜缒城出降,直到夏营,对李遇昌道:“城中粮尽危迫,已不可抵挡太子大军,当速取之。”

李遇昌道:“如此,你随我去城边招降刘铨。”

乃拥程进至城下,使以好言招刘铨投降。程进高声叫道:“刘将军,城中无粮无兵,我已悉数告知李国相,何不开城,共图富贵。”

刘铨伪对程进道:“尔可独来壕上,与我说话。”

程进不知有计,至城壕边。刘铨谎称道:“我令你诈降谋劫李遇昌或夏国太子,可有机会么?”

程进吃了一惊,却不知旁有李遇昌遣人偷听,偷听者便回告李遇昌。李遇昌听了疑惧,命弓手乱箭射死程进。两军攻守又十余日,夏太子知刘铨矢尽食绝,外攻愈急,矢石交下如雨。刘铨处死之志已决,略不少改,对众人说道:“我一身故不难逃,若败国事,愧对朝廷官家。”

当晚,大雪晦暝,城之西北隅陷,羌兵蚁附而上,打开城门,直到天明,城中铁鹞子骑兵,布满于前后。刘铨知外城已破,集老弱民众入小城中死守,李仁爱率军攻之三日,刘铨度力不支,乃同杜翊世聚焚府库,出兵谯门,蹀血鏖战。正交战中,一员敌将,白袍金甲,逞着骁勇,纵马奔来,手舞凤翅鎏金镋,大喝道:“我乃嵬名察哥,降者免死。”

刘铨、杜翊世二将,更不打话,抡刀拍马,来战嵬名察哥,斗十余合,到分际处,嵬名察哥一镋拍刘铨落马,再一镋刺死杜翊世。刘、杜二将以疲兵千余挡贼数万,官军皆战死。李仁爱登高看见,赞道:“皇叔好武艺。”

李遇昌道:“晋王是我大白上国第一勇士。”

刘铨负伤,欲自裁,却被敌兵生擒。夏太子遣人扶伤置之别室,将让刘铨做夏国官。刘铨骂道:“我宁愿一死,岂能投降你等死狗!我若不死,决不饶你!”

夏太子遂杀刘铨。次日一早,李仁爱与李遇昌登城东望。太子道:“国相可知怀德军又有何名?”

李遇昌道:“太子却难不住老臣,怀德前时称平夏城,赵煦绍圣四年,渭州知州章楶曾在此处修筑二城,二旬有二日建成,一个是灵平寨,一个便是平夏城,城名是赵煦御赐,其意是平灭夏国。赵佶大观二年六月,改平夏城为怀德军。灵平寨在城南十二里。”

嵬名察哥上城,听了他两人说话,怒道:“什么平夏城?可尽毁之。”

李仁爱道:“皇叔脾气钢暴,此城被我党项所克,就是我国之地,以兵驻守,不必拆毁。”

正说话间,城东一彪军马奔至,风卷一面宋旗,约百余骑兵,直扣城下。却是吴玠听闻怀德军羌人来犯,引兵来救。吴玠从讨伐方腊后,又击河北群盗,累功至忠训郎、权任泾原第十将。吴玠至城下,见城头都是羌人旗帜,开口骂道:“城中西羌匹夫,可出决战。”

嵬名察哥常年与宋作战,颇知汉语,听了怒甚,统五百铁鹞军出城放对。城壕边列开兵马,两阵对圆。嵬名察哥出到门旗下,是何打扮?但见:断眉环眼,似庙里金刚;身躯雄壮,如踏云狴犴。兜鍪錾金龙,雉尾白缨;铠甲称明光,柳叶细鳞。鞍前挂钢锏,镫后插宝弓;战袍雪白,胡须墨染。手握凤翅鎏金镋,坐下透骨玲珑马。吴玠望一望,心知他是个狠将,问道:“我乃泾原第十将吴玠,对面何人?”

嵬名察哥右手提镋,左手却攥着两个发髻人头,开口道:“你不见我身后旗上‘晋王’二字么?大白上国御弟李察哥在此,你是无名之辈,不必学怀德军两个守将,自寻死路!”

说着,将手里人头猛丢过去,直滚到吴玠马前,正是刘铨、杜翊世两个。吴玠大怒,喝道:“敢与我厮杀决胜负么?”

嵬名察哥拧镋跃马,径奔吴玠,咆哮道:“匹夫受死!”

吴玠抡刀来迎,两个就开阔地拼命,人斗人、马咬马,战了二十余合,吴玠刀法渐乱,败势已现。城上太子、国相观战多时。李仁爱道:“宋将能与皇叔交锋二十合的,屈指可数!”

李遇昌道:“斗将无益,不如就此往镇戎军杀去。”

乃指挥城边铁鹞军冲杀宋兵,吴玠也已力怯,照嵬名察哥面门虚晃一刀,拨马便逃。嵬名察哥率铁鹞军,穷追不舍,直把吴玠赶到镇戎军熙宁寨一带,宋军被铁鹞子追及,吴玠只得回马,迎住嵬名察哥厮杀。晋王嵬名察哥两膀有千斤之力,吴玠正抵敌不住,忽然远处一个汉子手握双银锤,杀进乱军,直到嵬名察哥马后,手起一锤去打察哥,察哥早见他抢来,一镋迎去,震落那汉子一柄银锤。那汉子见打不着人,便抡锤打马,正打在察哥战马尻上,那马虽有马铠,被那一锤打中,又惊又痛,险些将晋王掀于马下,嘶鸣之间不听驾驭,刺斜里带着嵬名察哥,奔走而去。铁鹞军先锋万俟有童、细封闯平,二将大怒,各使兵器来杀使锤那汉,那汉并不示弱,虽在步下斗他马上两将,仍然不折便宜,斗到分际,飞身一锤,将万俟有童打死。那铁鹞军衣重甲、乘善马,人马皆用钩索绞联,人虽战死马上,从不落地。吴玠走马一刀,砍中细封闯平,因其甲胄坚固,不能伤其分毫,使锤那汉子,又一锤打细封闯平后心上,死在马上。铁鹞军见主将一走二死,溃逃怀德军。吴玠只怕嵬名察哥杀回,不去追赶羌兵,见使锤那汉子,忙跳下马,拱手问道:“壮士高姓大名?家住何处?”

那汉子把双锤扔在地上,对吴玠拱手道:“小人杨政,字直夫,原州临泾县人氏,今年二十八岁。父亲杨忠曾经也是军人,崇宁三年,夏人举国大入,我父战殁,那时小人才七岁。长大后会使一双五十斤银锤,去年应募为弓箭手从军,我父在天有灵,想来也是愿见的。”

吴玠道:“我是吴玠,现任武官忠训郎,壮士若不弃,可投我军中,一同报国,杀敌立功。”

杨政道:“小人求之不得,方才见那使镋的羌人勇猛非常,将军却能与他打的不分上下,真乃英雄。”

吴玠道:“那厮非同寻常,是西夏国皇帝李乾顺之弟李察哥,若论武艺,强我数倍,幸亏壮士相救,不至于惨败。”

杨政谦逊不已,两个一路聊着,返回镇戎军来。嵬名察哥因坐骑被袭,控不住战马,走至半路,遇太子李仁爱率副将往利坚、颇超启、野利议安、费听大立,调集大军来援。李仁爱问道:“皇叔如何在此?”

嵬名察哥咬牙,怒道:“被宋人伤了战马,落荒走到此处,恰逢太子。”

李仁爱道:“皇叔不必生气,我已让国相守怀德,你我同去打镇戎城。”

嵬名察哥道:“吴玠那厮武艺平常,再战必擒之。”

遂和李仁爱并马而行,往利坚、颇超启、野利议安、费听大立,统兵跟随。夏太子要攻镇戎军,至定川寨,镇戎知军曲端亲自前来迎战。曲端字正甫,镇戎军人氏,三十五岁,不赦星降世,虽人才武艺皆过于常人,却刚愎自用,恃才凌物。父曲涣,曾任左班殿直,后战死沙场,曲端三岁便以父亲功绩,而授三班借职,自幼警敏知书、擅写文章,更长于兵略,曾任秦凤路队将、泾原路通安寨兵马临押,权泾原路第三将。西夏入侵泾原路,曲端随统制李庠御敌,李庠驻兵柏林堡,斥堠不谨,被西夏军偷袭,军队溃散,曲端力战击败羌人,整军而回。夏人再入寇,西安州、怀德军相继陷没。镇戎军当敌要冲,无守将,经略使席贡嫉妒曲端柏林堡战功,奏请曲端知镇戎军兼经略司统制官。因此前来对敌。天寒地冻,瑞雪千里,两军在平原旷野摆开阵势,约隔一箭之地。夏人最爱白色,自称“大白高国”,故而羌兵旗鼓军器、盔甲衣袍,以白为主。而宋军多是赤色。三通鼓敲过,太子李仁爱白袍银甲,出马横枪,喊道:“宋军主将,与我说话,我便是邦泥定国太子李仁爱。”

曲端听了,走马出阵前,怎生打扮?却是:头戴竹叶朱缨凤翅钢盔,体挂黑漆顺水山字铁甲。罩一件百花战袍,穿一领皂色棉衣。系一根镶宝石狮头将军带,登一双绣狻猊熊皮虎头靴。左带一张阔闪促张弓,右悬一壶透甲减指箭。骑坐一匹乌铁似宝马,手握一口夺魂般陌刀。原来这曲端有两样宝物,一杆陌刀称做“裂玉”,一匹宝马号称“铁象”,刀能劈山开石,马能日行万里。曲端倒提“裂玉”陌刀,身骑“铁象”宝马,走门旗下,喝道:“我乃镇戎知军曲端,你等番邦是我中国所封,如何要与金人同谋,夺我土地?”

李仁爱怒叱道:“宋金海上之盟灭辽,是我母亲之国,我安能忍受,特请圣旨,前来报仇,你这些宋狗肯降便罢,若是不肯,怀德军却能复前戒后。”

言罢,指挥两员先锋往利坚、颇超启,出阵搦战。宋军吴玠、吴璘兄弟杀出便斗,无十合,往利坚、颇超启战死。嵬名察哥见连折二将,飞马出阵。对面曲端看他凶恶,唤回吴家兄弟,亲自迎战,两个怒汉,在雪地上忘生拼命,镋来刀去,厮杀七八十合,不分输赢。两军看的正呆,吴玠兄弟率军掩杀过去,李仁爱领兵混战。宋夏兵马战了半个时辰,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忽的李仁爱被一弩箭射中落马,幸亏野利议安、费听大立救起,再次上马,先行离阵。夏军太子中箭,阵脚动摇,被宋军杀的大败,嵬名察哥只得向曲端面前虚影一镋,调转马头,带羌兵而走。曲端乘胜,挥军追赶。吴玠、吴璘以部下百余骑追击羌兵,斩首一百四十人,宋兵直把羌兵逐出镇戎,至天晚收军,扎营对垒。太子李仁爱中弩箭回营下马,与嵬名察哥同入帐中,众兵官都来看视,先去了箭簇,又卸甲脱衣,把金疮药敷了伤口,就床上安歇。嵬名察哥安慰几句,走出帐来,连夜使人回兴庆府报知李乾顺,明日将太子送回怀德军城中养伤。使者快马两日夜回朝,至御前禀明太子中箭之事。夏主李乾顺与皇后耶律南仙大惊失色,急遣人去召太子回国。耶律南仙知太子负伤,瞒了李乾顺,次日一早披坚执锐,点军五千,往怀德军飞奔来。回说夏宋两军在怀德、镇戎交界处相拒,嵬名察哥与曲端连战四五日不分胜负。皇后已到怀德,怒责李遇昌,问道:“是何人敢伤我子?”

李遇昌战兢回道:“是镇戎知军曲端兵中弩箭所伤,曲端如今在怀德东界与晋王对峙。”

皇后道:“你在此照看太子,我去助晋王。”

李遇昌忙劝道:“国储负伤,臣已有罪,奈何皇后要临险地,若是凤体有损,臣九族何可保也!”

耶律皇后怒道:“本后自有分寸。”

遂不听国相之言,统大军寻到晋王营中,晋王慌忙至辕门迎迓,接到中军帐里。皇后坐帅椅上,怒容满面。晋王陪着小心,说道:“太子箭伤,乃臣照顾不周,愿听责罚。”

皇后听了他话,眉头微展,道:“兵戎之事,岂无危险,不能怪你。曲端什么人?可能擒之?”

晋王道:“此宋贼武艺气力,不输我分毫,难以擒捉,臣与他对战数日,不分高低。”

两人说话时,外面鼓声大震,羌兵入帐禀道:“曲端挑战。”

耶律南仙怒从心起,喝道:“这厮来的正好。”

便与晋王出营列阵。两阵圆处,耶律南仙出马,白袍素甲,手提银戟,左右各有一员女将:左手边米擒妮兰,玉门关人,会使一杆枪,背着两口宝剑。右手边述律钰桐,胭脂山人,也用一条枪,背后两口短刀。对面曲端见有女人临阵,却不知是夏国皇后,看着嵬名察哥笑道:“晋王斗不赢我,却搬出母亲来了么?”

晋王骂道:“曲端这厮放屁,有眼不识泰山,此乃我国耶律南仙皇后,太子生母,汝怎敢秽言污语,看我擒你。”

便要出马。耶律南仙急止道:“晋王压阵,我便会一会他。”

皇后挺戟跃马直出。曲端道:“我不屑与女子交战。”

便叫战麻岩、冯青原二将截住耶律南仙。耶律南仙喝道:“宋贼恁地小看我!”

与冯青原、战麻岩交锋无三合,把二将刺于马下。曲端方知皇后本事,亲自出战,与耶律南仙战五十合,不分输赢。晋王欲掩杀过去,却被吴玠指挥流星弩军射退。两边各自收军。宋夏又连战数日,曲端收不回怀德,耶律南仙亦不能进取镇戎。李仁爱知灭辽之仇不能报,数月后,愤恚而死。皇后耶律南仙以辽亡之悲、失子之痛,终日以泪洗面,绝食而薨。此战,吴玠以功补授秉义郎、泾原路第二副将。再说磁州知州姓宗名泽,字汝霖,英灵乃是右弼星,浙江婺州义乌县人,此时已六十六岁。宗泽出生之时,母刘氏梦天空雷电大震,光烛其身,翌日而生宗泽。宗泽自幼豪爽有大志,沉毅懂兵法,后为进士出身,又屡调大名馆陶县尉、衢州龙游县令、晋州赵城县令、莱州掖县知县、登州通判。后朝廷遣使由登州出海上,同女真约“海上之盟”,谋求夹攻契丹,宗泽与人言道:“天下自是多事矣。”

由是以病退居东阳县,结庐山谷之间,著书欲要终老。直至靖康,由中丞陈过庭等人举荐,假宗正少卿,充和议使,出使金国。宗泽与人说道:“此行不生还矣。”

有人问其故,宗泽回道:“敌能悔过退师固善,否则安能屈节北庭以辱君命乎。”

议者谓宗泽刚方不屈,恐害和议,天子乃不遣宗泽,命为磁州知州、加封河北义兵都总管。金军攻破真定,引兵南取庆源,自李固渡渡河,恐宗泽蹑后袭击,斡离不遣数千骑攻打磁州,宗泽披甲登城,令壮士用神臂弓将金军射退,开门纵击,斩首数百人,所获羊马金帛,尽赏军士。一日,宗泽正在修葺城墙,亲随报说康王出使金军,一行人等路过磁州,已至城下。宗泽叫声:“快随我出城迎迓。”

乃引从者数十人出城迎谒康王。康王见了宗泽,翻身下马,笑道:“多时不见,公仍风采依旧。”

宗泽亦笑道:“不敢,千岁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乃上前见礼。康王伸手扶住道:“公旧在京城,多蒙教诲,犹如我师,怎敢受此大礼。”

宗泽乃邀康王与冯澥等人同入磁州府衙,命人摆酒接风。酒过三巡,宗泽问康王道:“殿下此次何往?”

康王道:“金人使人来朝,必使亲王赴其军中,方欲讲和。故而奉皇兄御旨,出使金军,斡旋休兵之事。”

宗泽捻须熟思良久,与康王道:“恕臣直言,肃王赵枢一去金营不归,今敌又诡辞以致大王,愿停止勿行,否则恐祸及于身。”

冯澥一旁冷笑道:“你懂什么?此乃陛下旨意,谁敢违佞。”

康王道:“话休如此说,我与宗知州乃忘年之交,公明言相告,必不害我。”

席散后,康王遂回相州,宗泽出城相送,冯澥不敢阻碍康王,只得回了朝廷,报之天子。却说天子忽听康王未到金营便就退回,甚是恼火,罪责冯澥,将其罢免。数日后,天子升坐早朝,集京中百官议三镇之地于延和殿,各给笔札,文武分列廊庑,百官面面相觑,不发一语。钦宗怒道:“尔等平日,口快舌长,牙尖嘴利,今日怎都没了言语?想那金人长驱直入,朕不求卿等身临沙场,冲锋陷阵,只愿出个良谋,退去那伙鞑子,保我大宋江山永固。”

惟梅执礼、孙傅、吕好问、洪刍、秦桧、陈国材等三十六人言不可割与金人,自范宗尹以下七十人皆欲与之。右建议大夫范宗尹字觉民,出班伏地流涕,说道:“王云使北还京,言金人必欲得三镇,依微臣之见,不如弃三镇与金人,金人知足,必不南犯。”

唐恪、耿南仲、聂昌皆出班道:“臣等附议。”

开封士曹赵鼎闻听此言,出班大喝范宗尹等人道:“祖宗之地绝不与人,庸才何敢发此议论!”

赵鼎字元镇,却是文曲星下凡,解州闻喜县人,四岁父死,由母亲樊氏教育成人,通经史百家之书,登崇宁五年进士第,后累官为河南洛阳令,宰相吴敏知其才能,擢为开封士曹,为人刚正不阿,今日听范宗尹之言,难抑心头怒火,因而出班大骂。中书侍郎何栗亦道:“三镇,国之根本,奈何一旦弃之。况金人变诈罔测,安能保必信?割地亦来,不割亦来。河北之民,皆吾赤子。弃地则并其民弃之,岂为父母意哉?”

天子道:“朕决意不再割三镇,范宗尹竟敢议割祖宗基业,且归家反省,无宣不得入朝。”

乃罢范宗尹。未过数日,忽报金国右副元帅斡离不军已至黄河外,天子急令宣抚副使折彦质领兵十二万拒敌。折彦质字仲古,别号介之。祖居云中,折家第七代名将,乃折可适之子,已四十六岁,文武双全,有勇擅谋。今日得令,匆忙整军出征。折彦质于路行军,探马报说斡离不正攻魏县。折彦质与众将道:“魏县在内黄北,乃大名府重地之一,万不可失。”

而令兵马急行,渡河北上,来救魏县。折彦质北救大名途中,斡离不已破魏县,留诸将奔睹、那野、赛剌、台实、当海、忽鲁、雏鹘失、阿里刮分出大名府。令诸军渡河,攻降临河县、大名县,又破德清军、开德府。斡离不再命大将阿里刮引精骑三千先趋汴梁。折彦质刚渡黄河,已知阿里刮军到,猝不及防,急使前军六千人迎战,阿里刮军来势甚猛,两军交战,宋军既溃,折彦质无奈,只得回军黄河南岸扎营。斡离不知宋军不堪一击,攻取胙城,令诸将分渡黄河。却说天子已尽知战况,复命刑部尚书王云随康王赵构再次出使斡离不军,许割河北三镇,奉衮冕、车辂,尊金国狼主为皇叔。康王行至磁州,州人多恨和议,击杀王云,迫使康王复还相州。此时金军已悉数渡河,折彦质兵溃,提刑许高亦兵败洛口,枢密院李回以万骑防守黄河,众溃而归。斡离不命杨天吉、王汭、孛堇撒离栂入汴京言于宋少帝,欲尽得河北之地。京师戒严。金人要得河北,朝廷上下汹惧,钦宗即许之,且以两府二人行。唐恪既在诏书上留名,何栗大惊,指唐恪道:“你唐恪前时要割三镇,今日却从画河之命,却是为何?”

何栗不肯在诏书上书名,因请罢职。遂罢何栗为开封府尹;以尚书左丞陈过庭为中书侍郎。却说汴京城内有一破落户,姓郭名京,充任禁卒,自在军中聚众妖言:“曾拜林灵素为师,学得道法,能唤神鬼六甲之兵,可擒金国二帅,使金人有来无回。”

同知枢密院孙傅得知,亲到龙卫军中寻之,并告知天子,天子半信半疑,因道君皇帝做主,拜郭京为成忠郎,赐金帛数万,选六甲正兵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屯于天靖寺,日夜操演,以御金寇,许退敌之日,封以重赏。或有人对孙傅说道:“自古未闻以此成功者。正或听之,姑少付以兵,等郭京有尺寸之功,乃稍进任。今委之太过,若出兵不利,必为国家羞耻。”

孙傅怒道:“郭京正为今时而生,敌中琐微,无不知者。你这话只与我说,若说给他人,将坐沮师之罪。”

旁人再不敢言。又有刘孝竭等募众,或称力士,或称北斗神兵,或称天阙大将,大率效京所为。识者危之。斡离不率完颜阇母、完颜昌、刘彦宗兵,共八万人马,直叩汴京北城下,驻军刘家寺。当初,种师道听闻真定、太原两处皆破,恐怕金人再至汴京城下,檄召西南两道兵赴阙。种师道死后,唐恪、耿南仲只想议和,乃止两道兵毋得妄动,遂散归本处。及斡离不大军至城下,四方勤王兵无一人至者,城中唯七万人。于是殿前司以京城诸营兵万人分作五军,以备缓急救护:前军屯顺天门,左军、中军屯五岳观,姚仲友统之;右军屯上清宫、后军屯景阳门,辛亢宗统之。又以五万七千人分四壁守御。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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