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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斡离不燕山索叛将 张伯英郓州戮反贼(1 / 1)

【斡离不燕山索叛将~张伯英郓州戮反贼】话说次月,因收复燕山功,王黼率百官称贺,道君皇帝解玉带赐王黼,任王黼为太傅,封楚国公,许服紫花袍,堪比亲王,总管三省事务。郑居中为太保。天子下诏,令童贯解节钺,罢兵权,加封徐、豫两国公。蔡攸为少师。原来金人归还燕京等州,乃是王黼搜刮民财得钱六千二百万缗,向金国所买之空城,谎称奏凯,实为欺君。此月还出一大事,却是金国开国狼主完颜阿骨打,攻克燕京班师北还途中病死,其弟完颜吴乞买即位主国事。后数月之间,辽将张觉以平州归附朝廷,郑居中死,蔡攸领枢密院事,命宦官梁师成为少保,令童贯致仕,使谭稹代之为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燕京既陷,萧干就奚王府自立为神圣皇帝,国号大奚,改元天嗣。奚人缺粮饥甚,萧干率兵出卢龙岭,攻破景州,又败常胜军张令徽、刘舜臣于石门镇,再陷蓟州,寇掠燕山府,其锋锐甚,有涉河犯京师之意。事传京师,人情汹汹,颇有谋弃燕山者,童贯自京师移文王安中、詹度、郭药师等切责之。王安中急令郭药师征讨萧干。郭药师领令后,选精兵数万,直取燕山府而来。路上团练使赵鹤寿等人谏道:“萧干当世猛将,有一拳毙牛之力,与其兄鳖里剌齐名。我军前次击败萧干实属侥幸,如今之萧干,已自立为帝,不如向朝廷乞求大军方可得胜,将军不可忘记燕城巷战之败。”

郭药师冷笑道:“萧干有勇无谋,临敌我自有法克之,汝等休要多虑。”

又令赵鹤寿等将四处搜找虎狼之皮及绳索,众将甚为不解,问道:“方今酷暑,又不御寒,兽皮何用?”

药师说道:“你等莫问,只管寻来,此乃军令,只限三日,违者军棍伺候。切记,不可少于五百副。”

诸将不明其意,暗地里议论发笑,也只得听其军令。临期,众将前来缴令,药师查之无缺,大赏众将,便令大军急攻燕山府。萧干得知郭药师前来,乃令麾下一员猛将,名耶律阿古哲,统兵五千为左军;再使外甥乙室八斤,统兵五千为右军。留下些兵马偏将守城,自以精兵一万为中军,骑马提镋,出城迎敌。两军对圆,郭药师令诸将道:“前军骑兵,可将兽皮紧缚战马,待我令下,大军掩杀过去,必胜无疑。”

众将恍然大悟,方知其用意,便依令而行。郭药师催马出至阵前,手里横口长杆眉尖刀,大骂萧干道:“匹夫!不思报效辽国,反自立门户,扰我宋庭。死期将至,还不下马授首,更待何时!”

萧干还口大骂道:“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不也背主求荣,怎敢说我!前番在燕城恨未杀你,今日又敢来触犯我,你这等禽兽不如的烂人,见我何不退避?”

只将手中金镋一晃,打马就来厮杀,郭药师纵马举刀来战。二人战有十余回合,郭药师拖刀败走本阵,萧干全力来赶,不防郭药师挂住大刀,回身一箭射来,萧干用镋来拨,却未挡住,正中左臂,险些落马。郭药师见萧干中箭,高举大刀,领大军杀来,萧干亦令军马迎战,两军一触,辽军便溃,只因宋军使虎狼兽皮将马身裹了,辽军战马见了受惊,四处乱窜,不听使唤,被宋军杀的横尸数里。萧干三路军马大败,城中守军得知,皆弃城而走。萧干败走,郭药师领军一路追击至卢龙岭,张令徽、刘舜仁领常胜军来合,将萧干之众杀伤过半,随军将士家中老小、车乘、军粮都被郭药师所获,直把所失城池县属尽都收复。萧干剩五千余人,一路逃命,直逃回箭笴山中,这箭笴山高大雄伟,关防颇为坚固,药师收复景州,便命三军驻足,安营下寨。赵鹤寿问药师道:“将军,我军穷追至此,当一股攻破箭笴山,擒捉萧干,缘何按兵暂歇?”

郭药师笑道:“如今萧干虽军心离散,然尚有些许军马跟随,兵法有云:‘逼则反兵’。若松缓一时,其内部必生变乱,那时可坐收渔利,免动刀兵。”

赵鹤寿笑道:“将军足智多谋,末将心服,此正是郭奉孝遗计定辽东也。”

且说萧干自回箭笴山后,见宋军并未追来,每日在奚王府饮酒过斗,醉后打骂士卒,如有过错,便就斩杀,人人惶恐。将士亦忿怨因萧干而失老小,都有反心。一日,萧干与众将饮酒,其外甥乙室八斤与其斟酒,失手将酒碗打翻,正溅了萧干一身,萧干大怒,命左右将乙室八斤扒去衣袍,鞭笞一百,得众将解劝,免了五十。萧干又言道:“若不看在你是我姊妹所生,定斩不饶。”

乙室八斤怀怨在心。夜间,耶律阿古哲至乙室八斤房中看伤,乙室八斤想要起身,却浑身疼痛。阿古哲急忙扶住道:“将军休动,白日里我见将军无故受了这伤,便来看看。”

乙室八斤恨道:“回离保若非我舅,早已手刃之!”

阿古哲止道:“莫要高声,隔墙有耳。你不闻汉人有句话:‘君要臣死,不死非忠;父要子亡,不亡非孝’。”

乙室八斤道:“他这伪帝乃是自封的,我契丹哪个认他!如今军心涣散,人人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更有宋、金南北相应,夹缝中岂能长久?”

阿古哲诱道:“即是这般,你我不如另投明主如何?”

乙室八斤道:“你我叛走,倘被发觉,以回离保之勇,我二人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将其杀之,将首级与宋国,换回将士家小。”

阿古哲道:“将军莫非使话诈我?你与回离保有舅甥之亲,怎会忍心杀之?”

乙室八斤一听这话,忍着伤痛,从榻上一跃而起,就靴中拽出一把牛角短刀,叫道:“他若对我有舅甥之情,怎会如此,不信你看。”

乃用刀刺臂出血,以示真言。阿古哲急忙止住道:“我信就是,将军息怒。回离保纵容巴辄、韩家奴等将引兵击附近契丹各部,劫掠人畜,已犯众怒,你我此时杀他,必得人心。”

乙室八斤问道:“何时动手?”

阿古哲道:“宜早不宜迟,就在今夜。”

二人合谋一番,直等到三更天后,披挂盔甲,带了亲随数十人,径往奚王府而来。守门小校见了阿古哲两人盔甲整齐,各持兵刃,身后数十人相随,问道:“陛下正在休息,二位将军领人深夜何来?”

乙室八斤道:“吾等有要事启奏陛下,快些开门。”

小校说道:“陛下有令,今夜任何人不得擅进。”

阿古哲喝道:“我等有要紧军情禀报,若有耽搁,要你项上人头。”

守门小校不敢阻拦,开了王府大门,乙室八斤、耶律阿古哲带领众人一拥而入,直到大堂寻到萧干,萧干正喝的酩酊大醉。萧干忽见乙室八斤等人携利刃闯入,心知不好,猛的摇晃起身,要去兵器架上绰镋,却被阿古哲手起一箭,贯穿脖项。萧干倒地,血流满身,犹自挣扎,乙室八斤与众人上前乱刃杀之,阿古哲又一刀砍下萧干首级,令部将白得哥携出王府号令众军,众军早有反心,尽皆听命。可惜萧干一拳打死牛,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萧干之妻阿古在内堂听闻,拔刀自刎而死。萧干字挼懒,奚王忒邻之后,善骑射,矫捷而勇。自出古北口至松亭关,与耶律大石、萧后分道扬镳,便立奚国。因奚地青黄不接,缺食少粮,所以兵出卢龙、破景州,杀知州刘兹、通判杨伯荣,败张令徽、刘舜仁常胜军兵马于石门镇,攻蓟州,知州高公辅弃城遁,萧干得蓟州,又掠燕城,其势不可挡,颇有南侵之意。童贯在京师得知,亲写文书诘责王安中、郭药师无能,郭药师方使兵征讨,萧干遂败,被外甥与部将所杀,伪立不足八月。乙室八斤、耶律阿古哲杀萧干后,安抚兵将已毕,将萧干与其妻阿古葬了,便合议将萧干首级用木匣盛了,令使者并一封汉文书信送与郭药师,换回将士家中老小。郭药师见了萧干首级,又展开书信看了,信上略写道:奚族残部乙室八斤、耶律阿古哲顿首再拜郭药师节度使麾下:日昨萧干自立为帝,好勇斗狠,不听我等苦劝,袭夺宋国新附州郡,惹来天兵来伐,尚然不悟,厮欲蚍蜉撼树,惨败而失军心,今我等将其杀之,首级送与将军,以示我等罢兵言和之意,愿将军看在诚心,宽宏大量,归还我奚族将士家小,当感激不尽。谨此奉书,天日照察。郭药师见后大喜,将信与众将传看,与张令徽等人笑道:“兵不血刃,除一劲敌。可即刻将萧干首级传往京师,我等降将也立一不世之功,看谁敢轻慢我等!”

刘舜仁贺道:“将军得此大功,朝中君臣再不敢小觑我常胜军了!可是,俘获奚族老小如何?”

赵鹤寿道:“留之无用,不如杀之。”

甄五臣道:“不可,理应立即放回,安定其心。”

张令徽道:“绝不可节外生枝,当全数放回才是。”

郭药师觉得有理,就下令将奚族老小全部放归,以安其心。又将萧干首级星夜送往汴京,报之朝廷。奚王回离保既死,其亲党金臣阿古者犹聚众于撒葛山,与金人为敌,金国都统完颜杲令萧王家奴、撒里古独、裴满突捻往讨。萧王家奴,原本也是奚人,居库党河。为人魁伟多力,未冠仕辽,为太子率府率。都统完颜杲定奚地,萧王家奴率其乡人来降,命为千户领之。萧王家奴三将领命,率军直逼撒葛山下,两军列阵。金臣阿古者披着铁甲,手舞大杆刀,当先出马搦战,骂道:“金贼匹夫,哪个受死?”

撒里古独使口铜刀,飞马直出交锋,怒斥道:“萧干已死,你等喽啰又怎敢猖狂?”

与金臣阿古者战不十合,力怯不敌。裴满突捻使一杆铁钺,走马来助,二将斗阿古者二十合,不分输赢。萧王家奴挺双枪,抢出阵来,叫道:“你二人退下,看我擒他。”

撒里古独、裴满突捻二将兜马回阵,看他两人厮杀。金臣阿古者见是萧王家奴,厉声骂道:“叛国逆贼,无耻小人。”

大战萧王家奴三十余合,萧王家奴让过阿古者大刀,将阿古者活挟过马,阿古者余众皆降。且说道君皇帝正在御书房内,细观张择端所绘《清明上河图》,有内侍来报,说节度使郭药师使人携萧干首级入朝,道君皇帝听后,龙颜大悦,便有抬举郭药师之心。时已深秋,天寒地冻。王黼相随天子在御花园闲步,天子偶然叹道:“岁月何其弄人?眼见岁末,花草凋零,从东南所来的颜色,都干黄了!”

王黼说道:“陛下,不妨事,微臣府中堂柱下产一株芝草,名“万花之祖”。三人合抱不来,正与其他草木相反,在秋冬之季,生的越发的旺了,不知可入得龙目么?”

天子吃惊道:“有这宝物,往年怎未听你提起?”

王黼回道:“微臣悉心养了数年,去岁此芝还小于手掌,故而不敢禀奏。今年却蓬勃无比,一夕之间生长如此,岂不是映照天下太平之意么?”

天子说道:“明日正是十七,无朝。朕当入卿府中赏玩。”

王黼应诺。次日早膳过后,天子乘坐龙舆,便服出宫,自有护驾跟随,直造城西甲第王黼府邸。王黼与家中老幼、仆从百余人出门跪拜迎接。天子说道:“今日闲游,不必拘礼。”

乃命都起身,众人起身,侍立两旁。天子在楚国公府前打量了一番,见王黼私宅甚是宏伟,已是不喜,又见王府旁有一巨宅,有过之无不及。天子问道:“那邻家是何人府邸?”

王黼回道:“是少保梁师成家。”

天子龙颜不悦,手捻胡须质问:“你二人如何为邻?”

王黼吃了一惊,回道:“梁府原本就在此处,微臣此宅乃陛下所赐,陛下可还记得?”

天子说道:“想不起了,朕来观芝草,前面引路。”

王黼急忙引天子入了府内,天子一路走一路看,见梁府与王府隔墙有一便门,始知两家常有往来,必有交结,心中越发不快。梁师成为何与王黼有往来?原来梁师成虽为宦官,却权倾朝野,不但王黼以父事之,就连蔡京父子亦深相巴结,京师内外,皆称为“隐相”。王黼议论伐燕之初,师成先反对,后赞决,又举荐谭稹为宣抚使,燕山平,以功升少保。再说道君天子在王黼家中看过芝草,用了午膳,便回了宫。王黼引府中上下人等,出门送别。天子入宫后,思起王黼与梁师成两家暗通,越想越气。时宁远军节度使朱勔得知,乘机上书数梁师成、王黼之过,天子始有罢黜二人之心。朱勔本苏州人,以花石纲媚上,因收复燕山之功,拜宁远军节度使、醴泉观使。一门尽为显官,天下为之扼腕。却说此时因杀萧干之功,道君皇帝已加封王安中、谭稹检校少傅,郭药师为太尉。朝廷又闻急报,金军攻破平州,张觉败走燕山,道君皇帝命王安中缢杀之,以平金人之怒。张觉叛金降宋这事,还需细讲一番:张觉又名张珏、张仓,辽国平州义丰人也。原为辽兴军节度副使,镇民杀其节度使萧谛里,张觉拊定乱者,州人推举其领州事。耶律淳死,张觉知辽国必亡,集兵五万人,马千匹,练兵为备。萧后遣时立爱知平州,张觉不纳。金帅粘罕入燕,问平州事于康公弼,公弼说道:“张觉狂妄寡谋,虽有乡兵,彼何能为?示之不疑,图之未晚。”

粘罕又招时立爱赴军前,加封张觉临海军节度使、平州知州。既而又欲以精兵三千先下平州,擒张觉。康公弼道:“若加兵,乃使其叛也。”

公弼乃请令往见张觉。张觉对康公弼说道:“辽之八路,七路已降。今独平州存,敢有异志?所以未解甲,为防萧干来犯耳。”

又以珠宝金玉贿赂公弼。康公弼回复粘罕道:“张觉不足为虑。”

完颜阿骨打遂改平州为金国南京,加封张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命张觉为南京留守。后张觉听翰林学士李石之谋,欲以平州归宋,遣张谦率五百骑,传留守令,招宰相左企弓、曹勇义、枢密使虞仲文、参知政事康公弼至滦河西岸,又使议事官赵秘校往数十罪曰:天祚播迁夹山,不即奉迎,罪一也;劝皇叔秦晋王僭号,罪二也;诋讦君父,降封湘阴,罪三也;天祚遣知阖王有庆来议事而杀之,罪四也;檄书始至,有迎秦拒湘之议,罪五也;不谋守燕而降,罪六也;不顾大义,臣事于金,罪七也;根括燕财,取悦于金,罪八也;使燕人迁徙失业,罪九也;教金人发兵先下平州,罪十也。尔有十罪,所不容诛。左企弓等人无言以对,皆被缢杀。张觉集合平州父老说道:“女真,仇也,岂可听从?”

父老皆道:“不从。”

张觉又指天祚帝画像说道:“此乃我辽国之主,岂可相背?当相约以死,必不得已则归中国。”

燕人尚义,尽皆景从。于是纵金国所虏燕民归燕,甚得人心。翰林学士李石更名安弼,总领三司,使高党往燕山,对燕山知府王安中说道:“平州带甲万余,张觉有文武之才,可用为屏翰,如若不然,将为肘腋之患。”

安中以为然,报与朝廷,道君皇帝令王安中、詹度厚加安抚,与免平州三年赋税,张觉闻之,自谓得计,由是叛金归宋。哪知张觉归宋,金人不肯干休,屯兵来州,大将完颜阇母闻平州附宋,领三千骑兵前来问罪张觉,先胜两仗。张觉以精兵万骑来战,两军相遇于营州兔耳山,阇母大败。金主吴乞买责完颜阇母战不利,而使完颜宗望代之,再讨张觉。张觉大败完颜阇母后,宋廷改平州为泰宁军,以张觉为节度使,李安弼、高党、张敦固、张钧为徽猷阁待制,令宣抚司出银绢数万犒赏张觉,张觉领兵出城远迎,完颜宗望使人探知,举兵来袭,张觉正回至平州东城,猝不及防与之相遇,被杀大败,张觉与弟不得归城,遂奔燕山。此便是张觉败走燕山之经过。金军破营州,得张觉母妻,其弟往降,完颜宗望又围平州,张觉从弟与侄儿固守,金军攻之数月,方才拔城,既平二州,始向燕山索要张觉,王安中不与。金人至燕城下索之甚急,王安中乃登城斩一相貌极像的人送去。完颜宗望看过,亲至城下仰头与王安中叫道:“休得骗我,此非张觉也!张觉藏匿于王宣抚甲仗库中,若不与我,我自以兵取之。”

王安中思道:“燕城方将安定,绝不可使金军入城,况甲仗库中军器无数,倘被金军所得,我有失职之罪,燕城亦不得安宁。且朝廷亦有杀张觉之令,不如趁早除之,免惹祸患。”

乃说道:“完颜将军,莫要入城,待我将张觉与你。”

说罢,引兵下城,将张觉绑缚带出,说道:“你莫怪老夫,是汝将金兵引来,若不杀汝,城中百姓又遭涂炭,舍你一人而救全城,你死得其所。”

令缢死。张觉见王安中反复无常,骂道:“尔等小人,这般懦弱,杀我一人,怎挡金军?我若在天有灵,必见金人亡宋!”

不一时,张觉已死,王安中命将张觉人头斩下,函首送与宗望,宗望见了,方才撤军。燕之降将及常胜军皆为张觉而哭。此为大宋宣和五年十一月之事。郭药师见张觉被杀,恨道:“今日金人索张觉,张觉死。明日若来索药师,当奈何?”

始有叛宋之心。次月,金主遣高居庆、杨意等人入宋贺新春。宋请金国归还山后诸州,金主完颜吴乞买新立,将许宋国。完颜宗翰自云中至,与金主说道:“先帝初图宋协力攻辽,故许以燕地。宋人既盟之后,复请加币以求山西诸镇,先帝辞其币而复与之盟曰:‘无匿逋逃,无扰边民。’今宋数路招纳叛亡,累疏姓名索之而不肯遣送。盟未期年,今已如此,万世守约,其可望乎!且西鄙未宁,割付山西诸郡,则诸军失屯据之所,将有经略,或难持久,请勿与之。”

金主遂遣使,止以武、朔二州归宋。是岁,南朝秦凤路大旱,河北、京东、淮南饥荒,遣官振济。转眼已至宣和六年春夏之际,岳飞正为父守孝,河北等路却发大水灾,相州汤阴也未能避免,岳家囧困,岳飞正不知如何,王贵四人突然到岳家来寻岳飞,岳翻说道:“哥哥自在父亲墓旁庐舍守孝,并未归家。”

王贵几人便辞了岳翻,直来寻找岳飞。王贵离着老远,就见岳飞正在为父扫墓,便打趣道:“如今天都漏了,敢队长倒是清闲,我等兄弟却是没了活路。”

岳飞一见是王贵几个,就把笤帚倚在一旁道:“你几个休要胡说,我怎地清闲,如今守孝期未满,却发了大水灾,家里缺粮少米,如何好过得了?你们又怎地没了活路?”

王贵说道:“今日我们来就为这事,兄弟们何不找个旱涝保收的营生,月月得些钱财养家糊口,还不好么?”

岳飞问道:“什么营生?听这话,莫不是山贼野匪么?”

张用笑道:“绿林好汉也未尝不好,吃喝不愁,还是无本买卖。”

岳飞道:“你们莫非都有此意不成?”

孟邦杰说道:“张用这厮被野猪啃了头,说什么疯癫话,岳大哥莫听他胡言乱语,我等计议定了,不如再去投军,只看你意下如何?”

岳飞说道:“如此却也是个好主意,奈何守孝未满。”

徐庆道:“饭食不能饱腹,哪得力气守孝?何况你家里还有个小翻子,守孝不止望你一个。”

岳飞道:“也好,你们先回,待我与母亲说之,打点了再次投军。”

那几个就与岳飞作别回了家,各自准备去了。岳飞在父亲坟前磕了三个头,也归家与母亲说了缘由,老夫人也是答应的,岳飞便让妻子刘氏将随身之物都收拾了,待天干气爽,就要起身。数日后,天清气朗,正是行脚的时候,王贵几人早起,一同约齐到岳家,岳飞就将马匹上了鞍辔,将随行物件拴缚马身上,牵出门来。辞别母亲、姐弟、妻儿,同王贵四人离了永和乡,再次向河北投军而去。岳飞五人离了相州汤阴,直行到信德府邢台县境内。信德府本邢州,宣和元年升为府。这邢台县原名龙冈县,亦作龙岗县,宣和二年改为邢台。岳飞几人走着,猛然间见到大路旁,倚着杨树睡着一条大汉,鼾声如雷。岳飞几人提马走近了看,吃惊非小,只见那汉子紫黑面皮,绾着黄焦焦一头乱发,肩宽背厚,下面穿着遮膝短裤,踏着一双洒鞋,热的半脱了破旧衣衫,露出胸膛来,身长约有九尺左右,旁边一个包裹,相貌似天王金刚。岳飞看罢说道:“好一个凶神!”

恰在此时,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喜鹊,正落在那汉倚着那棵树上,叽叽喳喳拉下屎来,噼噼啪啪掉了那汉一身,那汉还在睡着。张用说道:“看这模样,也不是什么善类!”

岳飞说道:“张兄弟不可以貌取人,唤他起来。”

张用翻身下马,走到那汉近前,照那汉腿上只一踢,那汉方被惊醒,四下张望,见面前立着个长短汉子,又看见那汉子背后,几匹马上坐着几人,便跳起身来,指着张用,声如雷鸣叫道:“你是哪来的鸟人?敢来扰我好梦?”

张用指着树上喜鹊道:“俺见你被那扁毛畜生撒了一身屎尿,来告你一声,怎地错了?咋地不识好歹?”

那汉便向树梢上张了一张,却见那喜鹊还在乱叫,低头又见自己一身鸟屎,顿时怒发,猛地飞起身来,只一膀子就将那腰粗的杨树撞断了,那鸟抖落几根毛,惊叫着飞了。岳飞几人见了,人马俱是一惊,坐骑直往后退,岳飞与王贵几个将马带住,便甩镫离鞍,过来相见。那汉又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来,把鸟屎揩净。那汉再看岳飞,见身高八尺,仪表不俗,就问道:“不知你等哪里来的?”

岳飞说道:“相州汤阴来的,要去投军。”

那汉听说,忙问道:“即是相州汤阴来的,可认得一个唤作岳飞的么?”

徐庆先指那汉,又指岳飞道:“你这莽汉,有眼不识泰山,这便是俺们岳飞岳大哥。”

那汉子听闻,问道:“可是平了陶俊、贾进和的那个岳鹏举?”

孟邦杰道:“俺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还有假!”

那汉听了,叫一声:“怪不得喜鹊在头上乱聒,原来遇见了贵人。”

纳头便拜。岳飞急忙扶起说道:“你这汉子,没来由的如何拜我?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那汉起身回道:“俺叫牛皋,字伯远,汝州鲁山县石碑沟村人,贫家出身,只有一把力气,靠打猎卖柴供养老母妻儿,也颇懂得射术。因力大如牛,挑着千斤柴担子,尚能行走如飞,性格雄猛,遇歹人便打,乡人送个浑名,叫做‘魔王’。去年秋末打了不少野物,拿来北地卖,不想大雪封了回程,直到如今,春暖花开,才要回走,走的乏了,便在树下歇一歇,正遇你们。俺们汝州早都传遍了,说有个岳飞,只用百人就除了相州剧贼,所以知道,今日见了,哪能不拜。”

王贵道:“似这般,你有半年不曾回家了,老母妻儿怎么处?”

牛皋说道:“无碍,我走之时,已储备两年余粮,定是饿不到的。”

岳飞对牛皋指着王贵几人说道:“这几个都是自家兄弟,王贵、徐庆、张用、孟邦杰。”

牛皋就与那几人一一见过。岳飞喜道:“今日甚喜识得壮士,何不就吃上几碗。”

牛皋喜道:“俺老牛别的不会,吃酒最是在行,肚皮都饿出鸟来了。”

岳飞大笑道:“听哥哥这般说,定是一条好汉。”

牛皋拾了包裹,就与岳飞、王贵几人在附近村坊寻了个酒肆。六人齐进店中,在静处使两张桌子拼个大排面。牛皋将包裹放了,岳飞推让牛皋坐了上首,又被王贵几个让在了次位上,王贵、徐庆、张用、孟邦杰也都围着桌子坐了。小二上前问道:“几位客官,点些什么?”

牛皋道:“好不啰嗦,有什么只管上,一发算钱与你。”

岳飞道:“小二哥,先上两只熟鸡,两只熟鸭,两只熟鹅,两碟熟菜,两碟凉菜,再来十斤熟牛肉,五斤猪羊肉,有酒只管筛来。”

然后在怀里掏出一锭二两银子,递与小二,小二接了银子,自然高兴。牛皋急忙抢回,说道:“洒家是粗人,正要请你弟兄吃酒,如何让你等坏钞!”

岳飞又从怀里掏出一两纹银,扔与小二,牛皋还要去抢,被岳飞拦住,摆手叫小二去了,对牛皋说道:“哥哥不要争了,如此这样,这酒只怕要喝到明年。”

王贵几人也说,牛皋才放了手,将那一锭银子还与岳飞。岳飞推还给牛皋道:“这银子哥哥收了,权且做个回乡盘缠。”

牛皋不要,说道:“俺老牛有些银钱,初次见面就吃你的、拿你的,怎好意思!”

徐庆作色道:“兄弟相见就是缘分,何分彼此,哥哥不收便是瞧不起我等,酒也不必吃了,各自散了!”

那几个也都是这话。牛皋见说,便道:“那俺老牛恭敬不如从命,就不和小岳哥客气了。”

就将银子收了。须臾,小二端着酒肉、菜蔬果品铺摆桌上,说声:“客官慢用。”

牛皋见了叫道:“俺们要的牛肉在哪里?”

小二哥道:“客爷,想你也是大宋子民,怎不晓得律文,杀牛宰马是要流放充军的,如何能有牛肉卖!”

牛皋说道:“没牛肉也罢,将酒筛足。”

小二筛了两桶酒,放在桌边,自去忙了。那几人没动口,牛皋已自吃了一只鸡、半只鹅、一盘猪羊肉、三五个馒头、五七碗酒。岳飞笑道:“哥哥果然直爽。”

岳飞、王贵几人也都相陪吃着。六人指天道地,说不尽的欢喜。酒过三巡,岳飞问道:“不知牛大哥贵庚?”

牛皋道:“贵庚不敢当,今年三十八岁。”

岳飞说道:“小弟今年二十二岁,愿与哥哥约为兄弟,日后如有寸进,互不相忘,可好么?”

牛皋喜道:“极好,极好,洒家正好也缺个兄弟。”

岳飞、牛皋拿碗米来作沙,以箸作香,拜了八拜,从此便为兄弟。王贵那四人不饶,也都拜为兄弟,只有王贵略长岳飞几岁,其余三个都在岳飞之下。岳飞六人结义之后,牛皋问小二把酒葫芦装满,又把熟鸡一只用黄纸包了,揣在胸前,就要辞行,岳飞五人苦留。牛皋说道:“非是为兄不留,实是家中老母妻儿记挂在心,许久不曾到家,不知如何?”

岳飞道:“牛兄执意,兄弟们就不留了,只是我见你走路,必然耽搁时日,哥哥今日就骑小弟的马,也快些到家。”

牛皋说道:“这却使不得,俺天生两条快腿,虽比不得马快,却也不比马慢,如今天气尚早,还能赶一程,各位兄弟就此别过。”

说过,拿了包裹出门要走,岳飞五人出门相送。牛皋拱了一拱手,道声:“几位小哥,后会有期。”

大踏步的向南去了。岳飞赞道:“好直性的人。”

五人见牛皋走了,就回到店里又吃了一回酒,结算了饭钱,向真定府投军去了。岳飞这次投军却被分拨到了河东路平定军,升为了偏校。按下不表。眨眼已到宣和六年七月,当时辽主天祚帝在夹山,金人欲取之,以力不能入夹山为恨。辽主在夹山时,道君皇帝欲诱致之,始遣一番僧赍御笔绢书通意。及辽主许允,遂易书为诏,许待以皇弟之礼,位在燕、越二王之上,筑第千间,女乐三百人,辽主大喜,又怕完颜宗翰在西京扼其前,久不敢出山。辽主突然听说宗翰已还上京,完颜娄宿代领军事,遂率诸军出夹山,下潼阳岭,取天德、东胜军、宁边、云内等州,南下武州,如入无人之境。娄宿忽以大兵扼其归路,急击之,辽众大溃。辽主欲来奔宋,虑南朝不足恃,遂直趋山阴。金曾遣使到宋宣抚司,索赵良嗣所许粮二十万石,谭稹拒付。夏国举兵侵武、朔二州地界,宣抚使谭稹遣李嗣本御之。宋、夏两国数次交兵,夏人未退,而金人怨朝廷纳张觉,又以谭稹不给粮,遂与夏国相逼,攻宋之蔚州,杀守臣陈翊,陷飞狐、灵丘两县,逐应州守臣苏京等,绝山后交割意。朝廷归咎谭稹措置失当,童贯、蔡攸又共排挤谭稹,遂免谭稹宣抚使、太尉职衔,复起童贯领枢密院而代谭稹。因复燕云,大赦天下。道君皇帝又命白时中为特进、太宰兼门下侍郎,李邦彦为少宰兼中书侍郎,解除蔡攸兵柄,赵野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承旨宇文粹中为尚书右丞,开封府尹蔡懋同知枢密院。冬十月,道君皇帝下诏:但凡藏习苏轼、黄庭坚文章者,乃令焚毁,范者以大不恭罪论处。内外官并以三年为任,治绩著闻者再任。次月,王黼位元宰,每陪曲宴,亲为俳优鄙贱之役以献笑取悦道君皇帝,太子赵桓闻而恶之。王黼以郓王赵楷有宠,欲使赵楷为太子,未成。而道君皇帝去王黼府第观芝草,而见王黼府第与梁师成家连墙,穿便门往来,帝始悟其与梁师成暗中交结,李邦彦素与王黼不协,阴结蔡攸共毁之。会中丞奏黼奸邪专横十五事,遂命致仕,其党胡松年等并免官。王黼既罢,白时中、李邦彦作相,京党哄然,以为宰相望轻,朱勔因力劝道君皇帝起用蔡京,道君从之。命蔡京复出,领三省事,五日一赴朝请,至都堂治事。宣和六年十二月,蔡京四次为相。却说一日,道君皇帝正在内殿作画,内侍梁方平手持净鞭,前来献茶,见了阿谀道:“陛下的工笔花鸟画是越发精进了。”

天子笑道:“朕闲暇之余,唯有画耳。”

又问:“今日是什么茶?”

梁方平回道:“是杭州龙井,水也取自虎跑泉。”

便向前递上茶去。天子将画笔架在一边,接过汝窑的瓷盏品了几口,说道:“现如今河朔、齐鲁群寇乱起,朕想以你为帅,平叛灭寇,为朕分忧,如有功勋,朕当提拔你。”

梁方平道:“老臣哪懂兵事?不如再劳太师一遭。”

天子说道:“你可做个统兵之帅,上阵打仗自有大将,那童贯两次伐辽,使朕寒心,朕不欲用他,你休推脱。”

梁方平道:“能为陛下分忧,臣万幸也。”

天子笑道:“那便好,你即日出兵,京边各路兵马随你调遣,毋负朕意。”

梁方平受了符节,就领令出宫,调遣各路兵马准备荡寇去乞。要说这梁方平,除六贼之外,名列宦官十恶之中,要问哪十恶?却是:谭稹、梁方平、兰从熙、王仍、张见道、张去为、邓文诰、杨戬、李毅、朱拱之。这当中,张去为乃张见道养子,依太祖旧制,内侍年三十以上方许养一子。此为闲话,搁过一边。不两日,梁方平就领起大队人马,向山东、河北讨伐群寇去了,所过州县自是供应粮草。麾下遣有六路大军,每路大军各使一万兵马击贼。哪六路:高阳关路马军司总管杨惟忠、夔州路忠州节度使辛兴宗领兵击河朔贼高托山。鄜延路兵马钤辖刘光世领兵击河朔贼张迪。京东转运副使李孝昌领兵击齐鲁贼张万仙。海州知州钱伯言领兵击齐鲁贼贾进。都指挥使、承信郎张俊领兵击郓州贼李太、临沂贼武胡、沂州贼徐进。这内中单说张俊字伯英,上应玄武星,秦州成纪县人。好骑射,负才气。本起家于绿林诸盗,武艺高强,性格豪爽。只有一样,做事为达目的,舍得面皮。十六岁时,为成纪县三阳寨乡兵弓箭手。道君政和七年,从讨南蛮,转都指挥使。宣和初年,从攻西夏于仁多泉,始授承信郎。如今河朔、齐鲁群寇四起,奉命点军出征。张俊领兵至郓州,连取阳谷、寿张、东阿各县,亲自在郓州城外邀贼首李太出战,暗中遣偏将马立截李太归路。李太自攻陷郓州,坐拥六万兵马,忽听张俊领官军而来,急忙披挂,提长杆战镰,带兵出城,列开阵势。李太出马至阵前大骂张俊道:“张伯英,你原也出身绿林,怎地没了骨气?带着兄弟投了昏君,受了招安,莫非也学宋江不成?你我本是一路人,古人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话你莫不是没听过?”

张俊在马上欠身答道:“绿林终非长久之计,朝廷待我不薄,今日为公不为私,你休怪我。不如降了,我保你不死,同朝为官。”

李太骂声不绝,纵马挥战镰来取张俊,张俊使大杆刀迎战,就宽阔地厮杀起来。二人斗过三十合,张俊反手一刀削掉了李太盔缨子,李太惊慌,知战不过张俊,拨马领军要退回城里,被张俊部将马立截杀一场,尾随贼军,趁势占了吊桥,张俊挥大军攻进城里,直杀的骨肉替代青石铺路,血水流淌沟满壕平。李太兵马大败,不得不穿城而逃,张俊又追杀二十余里,李太兵将散尽,被张俊所杀。张俊斩杀李太,恢复了郓州,将李太归降人马整编为军,便多了万人,然后将郓州城里外整饬一番,民众因战事伤亡、毁坏房屋者,就府库里播出钱粮救济、补给,朝廷差新官上任后,张俊便统军去战临沂贼武胡、沂州贼徐进,相继平之,加封武德郎。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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