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翌日清晨,晴空万里。  涧溪庭别墅  今天周六,简灼白早餐过后,慵懒地坐在一楼的落地窗前,桌上放着集团近三年的财务报表。  他喝着咖啡随意翻看,时而拿笔圈起上面的数字。  蜥蜴趴在他脚边的地毯上,窗外阳光暖融融洒在身上,舒适又惬意,它闭着眼呼呼大睡。  桌上手机铃声响,蜥蜴瞬间睁眼,抬头看过去。  简灼白接听后点了外放,手机重新放回桌上。  对面传来秘书朱良翰的声音:“简总,沈温的秘书又打电话过来,关于那款医疗设备,他们给出了新的价格,说可能会符合您的预期,问您现在还有没有兴趣合作。”

“现在多少?”

简灼白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手上的财务报表翻开新的一页。  朱良翰报了个数字,简灼白挑眉:“降下来这么多?”

朱良翰:“薛氏为他们提供了新的芯片,那款医疗设备的成本降下来不少。”

“薛氏?”

简灼白转动着手里的笔沉思片刻,动作稍停,“薛家的千金不是沈温的前女友吗,他们两家怎么突然合作。”

“李秘书跟我透露,沈温要和薛董的女儿订婚了。”

朱良翰刚说完,倏地纳闷,“简总,您怎么连沈温前女友是谁都知道?”

简灼白没工夫理会他的问题,拧眉又确认一遍:“沈温要和谁订婚?”

“是薛董的女儿,我刚查了,名叫薛秋妍,确实如您所说,是沈温的前女友。说来也奇怪,他们俩分手后好多年没联系,沈温身边又养了一位,据说宠得跟什么似的。前段时间沈温去了趟巴黎,和前女友神奇的复合了,也不知道他家里那位打算怎么处置。”

“知道了。”

简灼白直接将通话切断。  还有问题没来得及问,朱良翰又发消息过来:【简总,这次他们给的价格还算可观。李秘书说,如果您对接下来的合作有兴趣,欢迎您今天去沈宅参加生日宴。】  简灼白不假思索,指腹在键盘上敲字:【告诉他,没兴趣。】  消息发送后,他退出聊天界面,视线落在列表置顶的头像上。  从口袋里摸出那颗白色纽扣,默了一会儿,他发消息过去:【今天有空了,你可以来拿回你的纽扣。】  他发了个定位给她。  大概等了十分钟,对面没有回复。  简灼白:【我勉为其难给你送过去也行,你住哪?】  又二十分钟过去。  奚漫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简灼白手里拿着财务报表,目光一错不错盯着手机界面。  他蓦地起身,拿了车钥匙和外套往外面走。  蜥蜴黏人地追上去,只见“嗖嗖”两下,先他一步窜到大门口,随后摇着尾巴用迫切的眼神看着他,显然想跟他一起出门。  简灼白嫌它碍事,抬脚轻轻把它踢开,独自开门离开。  蜥蜴哼哼唧唧在门上扒拉两下,最后失落地趴在门口等主人回来。  两分钟后,门重新打开,蜥蜴高兴地摇着尾巴上蹿下跳。  简灼白摸摸它,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狗绳,给它套上:“咱们商量一下,我带你出门,你一会儿帮我哄一个人开心怎么样?”

蜥蜴:“汪!”

-  奚漫一晚上没怎么睡,次日接近中午,才从楼上下来。  一楼静悄悄的,餐桌上是莫姨准备好的饭菜。  奚漫目光扫视这栋房子,这是她住了七年,原本最觉得心安的地方,此刻却变得压抑而沉闷。  过不了多久,这里会有一个女主人出现。  那是沈温的太太。  无论沈温想要娶谁,只要他好好跟她说,她完全可以祝福他。  可他不该与她暧昧,给她希望,如今又隐瞒她,把她架在这种难堪的境地。  这些年来,莫姨,沈汐瑶,甚至沈温身边的那帮兄弟。  他们都觉得沈温会娶她。  等沈温与别人订婚的消息传出,那些人会如何看她,她又该如何自处?  一想到这些,奚漫就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再在这里待下去,下意识从房子里走出来。  别墅区偶有车辆经过,因为沈温的关系,有人降下车窗和她打招呼:“奚小姐,快中午了出来散步?”

奚漫对那人勉强笑了下,等车子驶远,她不想再遇见任何熟人,假装在跑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出了别墅区,她还是不愿意停下来。  她甚至想要远离这座城,再也不要看到沈温,不要面对他圈里的那些人。  最后筋疲力尽时,奚漫气喘吁吁站在桥上,看着四通八达的平直大道,竟没有一条是回家的路。  她没有家。  早在七年前,她就没有家了。  她曾经以为沈温那里就是她的家。  可是现在,也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就那么茫然无措地站着,不知道该继续跑向哪。  远处的轮船发出一声鸣笛,奚漫隔着栏杆,转头看向江面。  江水深沉,一望无际,似能瞬息间吞没万物,将世间的一切阴暗污秽都冲刷殆尽。  奚漫终于放弃了奔跑,就那么立在桥上。  江风拂面,吹起她散落的长发,带着几分沁凉的冷意。  奚漫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和沈温,如何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呢?  这些年沈温对她嘘寒问暖,身边除了她再没别的异性,都说如果沈温打算结婚,肯定要娶的就是她。  就连沈汐瑶也常说,沈温喜欢她,他们俩应该在一起。  外面的声音听多了,奚漫自己也觉得,她只剩下沈温可以依赖,他们如果在一起,是她最好的选择。  奚漫仔细去想,在这件事情上,她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  沈温养了她,给了她一个家,她便把他当成唯一的家人,甚至逐渐患得患失,害怕以后的日子里没他不行。  大概就是因为这份依赖,才会让她在这陡然横生的变故里,失去自我,不知所措。  她厌恶沈温对她若即若离,捉摸不定,最后转头与别人订婚。可偏偏在她最难的日子里,唯一护住她的那个人是他。  在她落魄的这些年,他照顾她是真的,对她好也是真的。  她念着感激之情,试图将他当成兄长,却又因为他的欺瞒和愚弄,无法释怀。  甚至一想这两年他的那些兄弟起哄时,他就坐在一旁默许,心里却从未想过给她将来,奚漫胃里便阵阵作呕,凉意从心底蔓延全身。  一时之间,奚漫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局面。  “奚漫!”

身侧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奚漫侧目。  笔挺高大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江风吹过,他身上风衣的衣摆随之飞舞。细碎乌黑的发丝略显凌乱,却遮不住过分精致的五官。  他的情绪以及浑身的肌肉似乎紧绷着,从奚漫的角度,能看到他弧度冷硬的下颌弧线,以及缓慢滚动的喉结。  奚漫还未回神,男人大步上前,扯着她的手腕把人带离那座桥,远离那条江。  他抓着她的力道很重,奚漫有点痛,也逐渐清醒过来。  她后知后觉看了眼身后,又转而望向眼前仿佛凭空而降的男人,明白过来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打算跳下去吧?”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是忽然发现,吹着江风,看着宽阔的江面,终于让她的心平静下来很多。  她想借此捋一捋思绪。  简灼白停下来,放开了她的手腕。  他笑了声,语气略显玩世不恭:“不是那就最好了,我还以为你爱我爱到无法自拔,最近没给你接近我的机会,你就这么想不开。”

奚漫:“……”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在她正无处可去之时,冒出来一个人能说说话,说什么其实也不要紧。  奚漫努力丢掉那些不快:“你怎么在这儿?”

简灼白冷嗤一声:“你还说呢,我出来遛狗,想着顺便把你的纽扣还给你,免得你以后老拿纽扣的事接近我。我刚到你住处附近,就看见你跑出来了。我家狗子有个毛病,看见长得稍微好看点的人就爱追着跑,它一追,我不得跟着追上来?”

简而言之,他被逼无奈,是跟着他家狗子追出来的。  奚漫没想到他刚回国就养了狗,看看周围:“你的狗呢?”

“什么眼神,我这不牵着呢。”

简灼白举起手里的狗绳,这才发觉绳子很轻。  他低头一看,绳子的那端空无一物。  简灼白眼皮突突跳了几下。  他家狗呢?  简灼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小狗给跑丢的,四周扫了一圈,没看见半个狗影子。  他急忙逡巡四周,一转头,见奚漫有点迟钝地站在那,看上去情绪低迷。他薄唇微动,忽而道:“我的狗刚才是跟着你跑起来的,如今丢了你也得负点责任,帮我一起找狗?”

“我?”

莫名其妙被赖上,奚漫大脑有些空白。  她现在心里很乱,没兴趣管他的事。  但看简灼白拿着狗绳子,面上似乎很着急,奚漫沉默着,拒绝的话梗在喉头。  踌躇了一会儿,奚漫忽然觉得帮他找狗也好,或许眼下能有点事做,转移注意力,她就不会想那些让人难受的事了。  “你家狗长什么样?”

奚漫问他。  简灼白用两只手笔画了一下:“这么大,纯白色的。”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一起寻找。  奚漫想了想:“如果是在附近迷了路,你试着叫名字没准它能听到。”

说到这儿,她又问,“小狗叫什么名字?”

简灼白的脊背僵滞一瞬。  在奚漫看过来时,他把玩着狗绳,眉宇之间染上几分桀骜,似是浑然不在意地随口回答:“哦,叫蜥蜴。”

这名字听上去有点耳熟,奚漫脑子里搜寻一圈,猜测:“就是那种长得丑丑的爬行动物?”

简灼白:“嗯。”

不知道他怎么给狗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奚漫也没多问,和他一起边喊小狗的名字边往回走。  另一端,因为主人跑得太快而惨遭丢下的小狗,在地上滚了几圈,站起来后正焦急地寻找着。  直到听见主人唤它的名字,它双目蹭地亮起,小腿迈得飞快,朝着男人的方向加速狂奔。  来到简灼白跟前,它纵身便朝着他怀里跳。  简灼白怕它摔着,赶忙伸手接住。  蜥蜴摇着尾巴对着他又闻又舔,哼哼唧唧地撒娇。  高兴完了,又倏地冲着他汪汪叫了两声,那声音带着委屈,听上去像是在控诉他刚才抛下自己。  “叫什么?我这不是回来找你了?”

简灼白安抚地摸摸它,蹲下来重新把狗绳给它套上。  奚漫看着他们主仆的互动,忽然间有点羡慕。  这个时候,她如果能有只狗在身边陪着,或许也不会觉得那么孤孤单单,没地方去。  她打量着简灼白家的蜥蜴,大概是在地上跑太久,白色的毛发有些脏了。  看着小狗的体型、颜色和眼神,奚漫跟着蹲下来,若有所思:“你家这狗,长的有点眼熟。”

简灼白看过来,挑眉:“你这是接近我没成功,打算曲线救国,先和我家蜥蜴套近乎?下一句你是不是打算说,你和它好像在哪见过?”

奚漫:“……”  话全让他说了,奚漫索性不再追问。  看小狗可爱,她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它。蜥蜴见势便往简灼白的身后躲,怯怯地看着奚漫。  奚漫摸了个空,伸过去的手就那么僵住。  空气滞涩两秒,简灼白瞪了蜥蜴一眼,声线温和下来:“它可能有点怕生,我刚捡到它的时候也不让我碰,熟了慢慢就好了。”

奚漫笑着把手收回来,没说什么。  简灼白余光看她。  今天的奚漫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依然美得纯粹,只是眼圈下有淡淡的青色,看起来略显憔悴,唇色也比平时白一些。  他看看时间:“中午了,感谢你帮我找到狗,我请你吃个饭吧。”

奚漫现在没有胃口,婉拒道:“我也没帮你什么忙,你自己去吃吧,我还不饿。”

话音刚落,她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奚漫顿时有些囧。  简灼白轻笑出声,鼻端带出浅浅的气音。  他弯腰摸摸蜥蜴的脑袋,吊儿郎当道:“你的舌头和肠胃,好像没商量明白啊。”

奚漫:“……”  恰好有出租车经过,简灼白伸手拦下,过去打开后车门,痞气地歪了下头:“上车。”

奚漫无奈,只好坐进去。  她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简灼白抱着狗躬身进来。  逼仄的车厢内,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萦绕过来,带着一丝淡不可闻的烟草味。  他倚着靠背,两条长腿似乎无处安放,大喇喇地敞开着,小狗趴在他的大腿上。  简灼白侧目看她:“刚回国不久,澜城哪些地方的菜好吃?秦澜阁,陆记,熙园,还是九聚堂?”

奚漫想了想:“都可以。”

“那就——”  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狗,对前面的司机道,“去福宁巷的大排档。”

司机听完忍不住笑了:“先生,您这档次掉的有点快啊。”

简灼白对司机的调侃不以为意:“我去哪,哪就是档次。”

司机一踩油门,朝着福宁巷的方向而去。  奚漫看着窗外逐渐熟悉的建筑,不自觉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简灼白。  他闭着眼,搂着小狗随意地倚着,唇线轻抿,侧脸清隽利落,依稀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出租车停在巷口,司机回头对二人道:“里面太窄了,得你们俩自己走进去。”

简灼白结了账,和奚漫下车。  正是饭点,不少穿着校服的人在巷子里穿梭。  好多店铺已经不是七年前的样子了,但仍是这片教学区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站在这里,奚漫有一种时空穿梭的恍惚感,仿佛回到了高中。  以前总觉得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好吃,福宁巷这条小吃街,她经常来。简灼白每次都跟在她身后,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一辆拉着泔水的三轮车从里面开出来,奚漫正出神没有发觉,简灼白眉心微跳,急忙揽过她的腰肢躲开。  奚漫不小心鼻尖撞到他的胸肌,疼的鼻头一酸,眼眶里晕染出水雾。  简灼白垂眸,对上她水汪汪的一双眼。  那盛满无辜又楚楚动人的眼神,似能将人的一颗心瞬间融化。  他心里骂了句脏话,落在她腰上的手贪恋地不愿收回,甚至指间又拢了些力道,将人收紧。  男人性感的喉结微微滑动,眼睑微垂,声音沉了些:“发什么愣,不会觉得我这顿饭请的太便宜吧?嗯?”

奚漫推开他:“确实不怎么贵。”

“但是我现在,就想吃这一口。”

简灼白牵着狗往前面走,停在写着“大排档”的招牌门前。  大排档二楼有一家螺蛳粉店,是奚漫和简灼白以前最经常吃的。  那家店还在,装修的比以前漂亮许多。  点单之后,两人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很久没闻到这种熟悉的味道了,奚漫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  原本没什么食欲,如今胃口大开,她觉得自己能吃两大碗。  服务员端了两份给隔壁桌穿着高中校服的两个女生,奚漫目光追随,很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  简灼白拿了两瓶汽水,橘子味的给她:“多久没来过了,馋成这样?”

奚漫叼着吸管喝了口汽水:“高三以后,就没来了。”

简灼白错愕了一瞬,挑眉:“高三没我陪着你,螺蛳粉都戒了?还说不是在惦记我?”

“你少自恋。”

奚漫手捧着汽水,睫毛垂落下来,遮住眸中的黯淡,“三哥说这个地方的东西不干净,不让我吃。”

“你就因为他一句话,再也没来过?”

奚漫沉默。  不止这条巷子她没再来过,这几年,别的地方的螺蛳粉,她也没吃过。  因为沈温不喜欢那个味道。  她已经很听他的话了,不知道为什么还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如今想想,奚漫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嘈杂的螺蛳粉店内,简灼白静静望着对面眼神忧郁的女孩。  他记得高中那会儿,她众星捧月,骄傲自负。  那时的女孩,嘴角有笑,眼底有光,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外面都说沈温当年为了护着她,不惜与父母决裂,对她宠爱有加,关怀备至。  到今天他才彻底看明白。  她在沈温面前唯唯诺诺,不敢违逆分毫。  沈温就是这么宠她的。  简灼白心上好似被什么撕扯了一下。  服务员把一份热气腾腾的螺蛳粉端上来,简灼白推到她跟前:“喜欢就吃。”

筷子塞进她手里,“不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别人,否则换来的结果就是,你委曲求全,他蹬鼻子上脸。”

最后半句,他咬得极重。  奚漫低着头,久久没有动筷,碗中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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