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差明显的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格外突出,他们话里话外谈论着同一个人,没注意到二楼走廊投来的目光。 “宋老师最近一直在催,阿瓷本身不太乐意,可能是不好驳了外婆的面子才答应的。”
苏禾苗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要不你去找阿瓷问问?”
跨越两个城市,积极主动地约温瓷一次又一次。即使她没谈过恋爱,也能看出盛惊澜对温瓷有意思。 俊男美女的组合赏心悦目,如果他俩能成,不失为一桩美事。 苏禾苗双手合十,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迈着欢快的步伐踏上楼梯。 转进走廊,苏禾苗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因为她看见了令人讨厌的唐琳琅。 她想避开,那人却朝这边走来,还亲切地喊她名字,笑着问:“禾苗,刚才那个男人是?”
苏禾苗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一记白眼:“关你什么事?”
每次阿瓷碰见这个女人就变得不开心,她才不要对唐琳琅客气。 她甩头从唐琳琅身旁路过,还故意扭着身子往那边撞了一下。唐琳琅抱着胳膊“嘶”了声,皱起眉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苏禾苗歪起小嘴,大摇大摆从唐琳琅面前离去。 她不知道另一边,有人因她的话在开车时差点超速。 玲珑阁建在最繁华的街道,所有车辆只能以缓慢速度持续驶出。 路过第三道红绿色,盛惊澜一脚踩下刹车。 相亲么…… 他的示好已经足够明显,在这种情况下,温瓷更愿意去认识其他人,只能说明,他给温瓷留下的时间和空间真是太多了。 他看上的,从来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在绿灯开始的那十几秒里,盛惊澜拨通了一则电话。 前方绿灯进入倒计时,他对着已通的电话说了句:“温小姐,周末愉快。”
盛惊澜电话打过来时,温瓷刚跟从温茹玉的书房出来不久,她站在院子里平复心情,一会儿还要去见外婆。 电话接通,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因为她的周末并不愉快。 最近这段时间,盛惊澜几乎每天都会在玲珑阁等她下班,两人会一起共进晚餐。不过今天有事,她只能回绝:“今天不能一起吃饭了。”
对方却说:“不吃饭,只是想送你一个礼物。”
“怎么突然要送礼物?”
最近似乎没有节日,也没发生特别的事情。 “送礼物是不需要理由的。”
这句话他曾跟温瓷说过不止一次,“如果温小姐方便的话,可以到门外来取。”
话里透露的信息让温瓷感到诧异:“你在温家附近?”
“刚到。”
确定温瓷得到了他放出的信息,盛惊澜故意把话题引到作品本身,“一支人工雕刻的发簪,不算贵重,正好请温小姐品鉴一下,看看这份耗时多日的作品,是否值得。”
这些精细的手工作品对坚持发展传统手工艺的温瓷来说有着特别吸引力,或许一个小物件的材料不贵,经人工制作后的意义却无可比拟。 温瓷出了门。 思绪混乱的她没精力思考,盛惊澜为什么知道她此刻在家。 温瓷在熟悉的位置看到那辆车,忽然想起自己曾问过盛惊澜为什么在南城买车,原来,这就是用途。 她躬身坐进副驾驶座,旁边的人递来一个质感厚重的长木盒:“自己打开?” 她伸手接过盒子,闻到甜而不腻的木质芳香,对这份礼物的期待与好奇又重了一分。 “咔哒”一声按下卡扣,揭开盒盖,里面精心包裹的发簪让温瓷瞬间亮眼。 精雕细琢的木簪,镶嵌顶端的璀璨明珠,去繁从简,雅致不俗。 她无法拒绝这份礼。 温瓷托着木盒,小心翼翼取出发簪:“我很喜欢这份礼物,谢谢。”
“我的荣幸。”
盛惊澜并不居功,话题忽然跳跃,“晚上还有工作?”
“有个饭局。”
温瓷脱口而出,没深思其中含义。 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蓦然收紧,眼底笑意并不真切。 满眼都是木簪的温瓷没注意到旁边人变化多端的神色,随口补充:“要陪外婆去见一个合作商。”
“这样啊。”
回想苏禾苗笃定的猜测,男人暗咬牙关,面上却还是笑着,佯装大方,“那你先忙工作。”
时间确实不早了,温瓷不能再耽搁,她默默地盯着木簪看了两秒,一句话没说,直接推开车门下去。 随后,盛惊澜发现,他那被忽视许久的好友申请,通过了。 - 温瓷不是个悲观的人,即使跟母亲争执不休影响心情,她也分得清,另一份喜悦。 她喜欢这份礼物,更感激那个送礼物的人,总能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 温瓷通过了那条好友申请,发出一条信息:[又欠你一顿饭,下次吃饭地点由你选。] 发完,温瓷收起手机去了外婆的院子。 之前在玲珑阁接到外婆打来的电话,说的是一位老顾客抵达南城,约了今天的见面。 “外婆老了,有些事情该交给你们年轻人接手。”
她知道外孙女有本事应对,特意带她一起去,跟合作商建立新的联系。 温瓷陪外婆一同前往,席间谈话一切顺利,对方知道她是宋兰芝的外甥女,并没有刻意刁难,反而一直称赞她年轻有为。 接连两件好事冲淡了温瓷烦闷的情绪,回家途中,她几次想跟外婆提起玲珑阁,又怕老人家操劳,暂时瞒了下来。 引进机绣的事情还有转机,为了玲珑阁,她要再跟母亲争取。 之后两天,温瓷盯紧了玲珑阁,禁止唐琳琅插手管理。 同时,她更加积极地联系外婆牵线的合作商,顺利签订一年的绣品供应合同。 对方即将启程离开,温瓷在水云间订了晚宴送客,他们在席间侃侃而谈,热情的合作商忽然举杯。 温瓷犹豫了一下,举杯敬酒共祝合作顺利。 一场正常的饭局结束,助理陪着温瓷将客户送上车。 晚风吹来,温瓷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倍觉轻松。 助理站在她身旁:“温瓷小姐,阿飞的车就停在路边,我们过去吧。”
温瓷点头:“嗯。”
上车就拿出手机,温瓷点开了消息。 温卿卿:[合同签好了,客户也送走了。] S:[这么厉害?以后要仰仗温老板了。] 他明显是在调侃,对她的称呼也是变化多端,温瓷喜欢跟他聊天,盛惊澜口中有数不清的夸赞。 温卿卿:[你最近在南城干什么?] S:[在等发大财的温老板请我吃饭。] 温卿卿:[对不起哦,最近有点忙。] S:[方便电话吗?] 温卿卿:[在车里,有司机和助理。] S:[那晚点。] 温卿卿:[好。] 或许是签订了一单大合同,温瓷今晚心情很好,光看文字都透露出满满的愉悦感。 下了车,她迫不及待往自己的小院赶,只要回到卧室,她就能肆无忌惮跟人畅聊,分享今日的喜悦。 经过走廊就看到院外照亮的灯光,温瓷迈开轻快的步伐,转身刹那,却见屋檐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温瓷走过去,试探性的喊了声:“妈?”
屋檐下的温茹玉负手而立:“去哪儿了?”
温瓷诚实回道:“跟客户吃了顿饭。”
温茹玉转过身来,沉声问:“吃饭还是喝酒?”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温瓷脑子一懵,然而在她犹豫的短短几秒,温茹玉忽然扬声质问:“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那些人喝酒了?”
“是,但那只是正常敬酒。”
对方不是无礼贯彻“酒文化”的人,所以她才会礼貌性地回敬对方。 “我是不是说过,不准在外面跟人喝酒?”
温茹玉突然暴怒,“为了一单生意去酒桌上赔笑,温瓷,你现在翅膀硬了,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劈头盖脸的指责完全打断了温瓷想要解释的欲望,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你就这么看待你的女儿?”
为了生意去酒桌赔笑?这话,母亲怎么说得出口? 她真的不明白:“我是一个成年人,为什么不能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事。”
温茹玉语气犀利:“你当然可以选择喜欢的事,前提是,那些行为安全且合理。”
“什么才算安全且合理?”
温瓷问她,“我喜欢跳舞,愿意上台表演节目,这不合理吗?我跟男生交朋友,这很危险吗?”
明明这些都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生活,她却被禁止拥有。 “我喜欢表演,喜欢刺激的运动,喜欢喝酒,这些你通通不允许。”
从小到大,温茹玉总是告诉她,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因为你是我的妈妈,我都照你的话做了,但你不能以此管束我一辈子!”
“你为什么非要去做这些事?温家供着你、养着你,你就安心当个温家小姐,安然度日不好吗?”
温茹玉自认为,自己对女儿没什么过分要求,女儿却要忤逆她,“外面有多少人想过你这种安逸的生活,你为什么不知足?”
“因为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傀儡,被你操控着,只能做你允许的事。”
温瓷双眸充红,仰头深吸一口气,失望地转身离去。 - 晚上十点。 盛惊澜拉开浴室门,裹着睡袍从里面出来,水滴蔓过湿漉漉的发间,他顺手取下干毛巾擦拭。 床边的手机响铃震动,盛惊澜不徐不疾走了过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他挑眉露出诧异的神情,隔了两秒,划动屏幕接通。 他没说话,温瓷的声音率先传了出来:“盛惊澜。”
盛惊澜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揉擦头发:“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忽然问:“你想喝酒吗?”
擦头发的动作戛然而止,盛惊澜拿起手机,贴近耳畔:“你知道自己的说什么吗。”
晚上十点,跟一个对自己有想法的男人发出喝酒的邀请,无异于释放某种不可描述的讯号。 但他从来不是什么守规矩好人。 几秒钟后,盛惊澜向她索要:“地址。”
过了一会儿,温瓷发来一个英文酒吧的名字,盛惊澜有些诧异,但他的确在酒吧门口见到了温瓷。 “你来了。”
这时候的温瓷还很清醒。 “选这里?你确定?”
盛惊澜反复跟她确认,没想到,一向守规矩的温瓷会选在酒吧这种吵闹的地方,这跟她平日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合。 她不怎么说话,一直闷头喝酒,盛惊澜才发现,上次她还撒了谎。 她不仅懂酒,且酒量很好。 舞台上的人开始引导人群欢呼,温瓷双手捂着耳朵,皱着眉头说:“好吵。”
她明显不适应,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盛惊澜起身,拉她离开现场。 离开嘈杂的环境,温瓷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盛惊澜终于找到合适的间隙询问:“所以,你今晚遇到什么事了?”
“我跟我妈吵架,吵得很厉害。”
从花朝节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三周,她就跟温茹玉吵了三次,且一次比一次激烈。 “第一次,她认为我不该代替小雪跳舞。”
那天,盛惊澜让她明白,被人喜欢并不是一件危险的事。 “第二次,她跟别人一起对玲珑阁做出新的规划,唯独瞒着我。”
那天,盛惊澜送她一支精美无比的手工簪,让她意识到,传承手工艺术品的意义是金钱无可比拟的。 “第三次,也就是刚才,她说我不该喝酒。”
如果温茹玉作为母亲,叮嘱女儿在外不要喝酒,注意安全,那么她完全可以接受,且遵守。 事实却是,温茹玉不分青红皂白,认为她故意叛逆,以酒色换取交易。 她低头走在大街上,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 一个踩着滑板车的小孩歪歪扭扭冲过来,盛惊澜伸手伸手一勾,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心。”
拉拽的力量产生小小的撞击感。 他们身体相贴,温瓷怔怔地盯着那只缠在腰间的手,没有像先前那样迅速挣脱。 她盯着那只锁在腰间的手,并没有像母亲说的那样危险,讷讷地道:“你是我第一个这么频繁又密切接触过的异性。”
“真的?”
男人扬眉,“那我可真幸运。”
有人在回应,温瓷终于找到倾述的对象:“我妈对我很严格的,从小到大,但凡我跟异性朋友走太近,我妈就会一脸严肃的盯着我,不准我跟对方来往。”
最初,她以为母亲跟大部分家长一样担心孩子早恋,于是她非常真诚地找母亲谈了一次,告诉母亲,自己没有喜欢的男生,更不会跟同学发展出除朋友外的感情。 原以为,母亲会给予她信任,结果却是不由分说把她训了一顿。小小年纪的温瓷因为朋友第一次反抗,母亲大发雷霆,直接约过她找到当时的异性朋友家中,告诫对方不要骚扰自己的女儿。 “我只是,我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那段时间,她喜欢的悬疑刑侦和刺激游戏跟周围女孩的爱好格格不入,恰好那个男生跟她有着共同话题。 她真的只是想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后来,为了不让他人受自己牵连,温瓷自觉地跟异性保持距离,甚至有段时间,对异性的靠近产生排斥,怕对对方造成麻烦。 毕业后,母亲不再刻意束缚,她却早已形成习惯,不敢轻易接受他人的示好,对异性的靠近持怀疑态度。 所以她一直没有通过盛惊澜的好友申请,即使知道他次次靠近的目的,也不会给出明显的回应。 “她从来都不肯信任我,却偏要我在她设定好的框架里生活。”
她故意去酒吧,好像要去坐实温茹玉口中的罪责。 温瓷吸了吸鼻子,自嘲般笑道:“我妈要是知道我刚才做的事,会不会气得把我撵出家门?”
盛惊澜想起来时所见的画面,从容得体的温大小姐固定地站在门外,一定要等他过来才肯进去:“温瓷,坏女孩不会连去酒吧,都要站在门口等人领她进去。”
此刻她像个充满求知欲的孩子,仰起脑袋,不解地问:“那坏女孩,会做什么事?”
“要我教你吗?”
男人微微低头,高挺的鼻尖几乎要从她脸庞蹭过:“比如,先从接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