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天的朝阳升起的时候,城内叛乱已经基本平息。 有的人死去,有的人又迈上了更高的台阶。战争自古如此,成功者从来都是踩着失败者的尸骨爬上更高峰。 “此次锦衣卫的应变能力十分出色,希望尔等今后能继续建功。”
郭府书院内,郭嘉对青龙此次针对叛乱的布局提出赞扬。看似什么都没做,其实已经做足了准备。 如果牵招最后的立场不坚定,锦衣卫也能做出限制。 可是在青龙等人看来,他们这次除了营救郭嘉之外,几乎是什么都没做,这番话更像是对救命之恩的感谢。 青龙答道:“大人过誉了,此乃属下职责所在。”
“嗯。”
郭嘉点头,随即又道:“接下来你们的重心要放在巴蜀,巴蜀越乱,就越是利于我军未来的进取。”
“是。”
青龙语气停顿片刻,又道:“大人,丞相有密信给你。”
郭嘉一怔,洛阳的叛乱刚刚结束,刘备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了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从洛阳到长安来回至少也需要几天时间,只有一个解释,这封密信是提前发来的,而且很可能有两封。 而这一封,应该是叛乱平息后的。 如果叛乱愈演愈烈,给他的应该会是另外一封信。 郭嘉接过书信一看,很快陷入了沉思。 刘备的信只有一个意思,由牵招主掌洛阳局势,郭嘉则前往两军阵前效力。 可是前线已经有荀彧和贾诩了,照理来说,他去不去已经不重要。以己方目前占据的优势,击败董卓,马腾,韩遂等人占据关中与凉州全境只是时间问题。 思虑再三,郭嘉得出答案。 迁都。 刘备召他前去,很可能是要在征讨董卓的同时,商议迁都一事。其实早在之前,刘备便提出过这个问题。 以他如今的地盘,洛阳终究太过靠近边缘,如果未来攻取巴蜀,必然是会抽调重兵。 而这样一来,其他诸侯很可能会趁虚而入,威胁洛阳。因为只要攻破虎牢关,洛阳就会暴露在他们的兵峰之下。 这么一看的话,都城放在函谷关后面显然更安全。 郭嘉收起思绪,看向面前的青龙等人:“牵招将军何在?”
“济阳侯府。”
“也是难为他了。”
郭嘉很快明了,牵招的老师乐隐是何苗府上长史,而他在“君”与“师”之间选择了前者,自然免不了要去向他的老师解释。 这时管家许坤出现在门外。 “老爷,夫人请你前去用餐。”
“嗯。”
郭嘉走出书房来到正堂,几位夫人与两子正围坐在桌前。 郭弈与郭丕就像是一道分界线,将四位夫人分成两边,苏美娘与卞玉儿相邻,而蔡琰则与貂蝉靠近。 今后不会后宅不宁吧? 不过他很快收起思绪,如今大业未成,哪有空梳理这些。实在不行就来个大被同眠,让她们亲近亲近。 “夫君,让貂蝉妹妹住昭姬隔壁那间房,如何。”
苏美娘开口了,为貂蝉的住处做出安排,她毕竟是郭嘉名正言顺的大夫人。 郭嘉打趣道:“为何?就因为她是昭姬的好友?你们不会背着为夫偷偷拉山头吧?”
卞玉儿嗔道:“夫君这是什么话,只是因为貂蝉妹妹刚入府,又与昭姬妹妹相熟,将她安排在昭姬妹妹隔壁也是为了让她快些适应府上。”
“难道在夫君眼中,我和姐姐就是善妒之人吗?”
虽然这位新妹妹的容貌的确略胜过她们一筹,可自身也并未全无长处,这位妹妹的山峰属实不算宏伟。 上天是公平的,不会让你的每一件东西都完美。 苏美娘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出来还是有些生气的。 蔡琰也开口说道:“夫君多虑了,二位姐姐待我们很好。”
貂蝉微微点头:“谢谢姐姐的安排。”
郭嘉愣住了,怎么突然就一致对他这个外了? 看来今日不宜过问家事。 “吃饭!”
早已蓄势待发的郭弈和郭丕立即开动起来。 …… 用过早饭后,郭嘉乘着马车来到济阳侯府。 “长信侯大驾光临,着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何苗出府相迎,给足了面子。 只是当念出郭嘉的封号时,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嫪毐是何许人也,他又岂会不知? 此人实乃我辈男子之楷模。 偏偏巧合的是,自家妹子正是当今太后,这个封号落在了郭嘉头上,而且两人还几次碰面。 嗯,不会的,太后为人端庄守礼,岂会如赵姬那般? 何苗并未多想,径直带着郭嘉向乐隐所在的屋子走去。 很快,一间密闭的屋子映入眼帘,屋门前跪着一名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背上藏着一捆荆条。 男子赫然是牵招,违背师命平叛,是为忠。 但他心中对恩师十分尊敬,叛乱结束后,一大早便赶来济阳侯府面见恩师,是为孝。 此情此景,正应了那个传世典故,负荆请罪。 “牵招将军执意跪于此,本侯也是无可奈何。”
何苗急忙解释,以免被误会。 这时牵招也发现了郭嘉的到来,转身拱手道:“末将见过军师。”
郭嘉微微一笑,道:“将军可是在效仿廉颇?”
牵招沉默以对,毕竟恩师教唆他造反之事不便对人言。 郭嘉也不在意,径直走到门前,推门而入。 乐隐此时正面对着大门跪坐,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俨然一副生了重病的模样。 虽是初次见面,可郭嘉却是半点不怕生,渡步来到乐隐身旁。 “后学之士郭嘉,见过前辈。”
司马徽虽然交友无数,四海之内皆知己,可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乐隐虽是名士,两人却是素未谋面。 不过这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毕竟郭某人对恩师的朋友可是半点不留情。 “哼,助纣为虐之辈,老夫羞于尔等为伍。”
乐隐别过头,好似多看郭嘉几眼会脏了他的眼睛。 郭嘉笑道:“其实,嘉亦不屑于和先生这等沽名钓誉之辈论交。”
这番话成功引起了乐隐的注意。 “竖子,你!”
不可否认,乐隐虽是一代名士,可成就实在难以比拟郭嘉这个后辈,蹉跎半生也不过是济阳侯府一长史。 这本就是世间常态,有的人虽有才学,亦有名望,却很难身居高位,这其中涉及到许多问题。 “难道不是么?”
郭嘉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前辈贵为一代名士,然……收徒却是为一己私利,着实令人齿冷。”
“你……” “传道授业本是造福天下之举,可在前辈这里,却成了谋利的手段。”
“竖子,休得玷污老夫名声。”
“难道不是么?”
郭嘉冷笑道:“如若不然,前辈又怎会因为牵招将军不听你言而耿耿于怀?”
乐隐反驳道:“哼,老夫生气,只是因为这逆徒不思忠君报国,反而助纣为虐,帮助刘备这贼子挟持天子。”
再怎么说也是一代名士,虽然被郭嘉的言语激怒,却不致失了分寸。 “当今丞相乃是汉室宗亲,又是天子皇叔,值此危难之际匡扶皇侄乃是天经地义,何以言贼?”
“刘备本为平民,受先帝大恩方有今日,而今却挟持幼帝,岂非忘恩负义之贼?难道有朝一日,他不会取而代之么?”
“天子年幼,而今天下动荡,正是需要能臣辅佐之时,丞相起兵匡扶汉室有何不妥?至于前辈所说的取而代之,恐怕是尔等欲行之事吧?”
……两人就这么开展了一场辩论。 屋外的牵招听到动静本想制止,可是转念一想,军师能言善辩,说不定真能说服老师。 何苗却是坐立不安,不知道该不该听下去。 乐隐深深地看了郭嘉一眼,忽然仰天一叹,继而低声道:“我若不死,子经如何能有前程?”
身为一代名士,又如何看不清局势? 不论是向着刘备,还是向着当今天子,其实都没有对错之分,因为两人都姓刘,谁坐江山,这天下都是大汉的。 乐隐会反,其实也存在着私心。 如今求死,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学生。 他们已经输了,他也就成了判贼。如果继续活着,只会阻碍学生的仕途。 这才是一切的根源。 郭嘉笑道:“前辈为何认为自己一定会影响到牵招将军,也许,你高估了自己。”
乐隐闻言并未动怒,而是细想这话的含义。 郭嘉继续道:“王允必须死,因为他是此次叛乱的主谋,且背后有着并州王氏家族。可前辈不同,你是寒门出身,可以说是孑然一身。”
“主公看在牵招将军的份上,不会杀一个毫无威胁的人。”
乐隐这是当局者迷,认为自己背负了乱臣之名,非死不可,故而有意疏远牵招,以免影响了他的前程。 可郭嘉却有着不同看法,他会劝刘备放过乐隐。因为他是牵招的老师,却没有任何根基,对刘备不具备威胁。 留下他,可以让牵招感激,让其更加忠心。 杀了他,牵招心中恐怕会留下一根刺,总不能连牵招一起杀了。 作为一个君主,刘备想必清楚其中利害得失,杀一个王允已经足够起到震慑作用。 “只是今后,前辈只怕是要受困于一宅之地了。”
郭嘉又补充了一句。 乐隐叹道:“有罪之人,岂敢苟活?”
这位老人显然还是想求死。 “前辈若是死了,牵招将军恐怕会抱憾终生,他对您何等尊领,想必不用晚辈多言。”
“何不留着有用之身,为大汉培育良材,也不失为一将功折罪之善举?”
乐隐是不是一个优秀的臣子,郭嘉不清楚,但是从牵招的能力来看,他一定是个优秀的老师。 乐隐沉默许久。 “也罢,老夫听候发落。”
“善!”
郭嘉走出房间。 牵招快步走入屋内。 “恩师!”
“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