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十七娘的闺房。 吴氏与十七娘二人对坐。 但见吴氏捧出匣子时,十七娘不由迟疑地看向吴氏。 “十七,你打开看看。”
十七娘依言打开玉匣,从中取出玉簪来。 吴氏问道:“喜欢么?”
十七娘笑道:“姐姐送得,自是喜欢,牡丹玉簪,早想有一支了,还偏巧成了一对。”
吴氏笑道:“是啊倒是巧了,不过若此对玉簪不是我送的呢?”
十七娘一愣低头视簪,双颊不由一红,感觉如同火烧一般。片刻后十七娘望向窗外道:“姐姐,日子过得好快,汴京要下雪了。”
吴氏笑了笑,附和地道:“是啊,下了雪就是除夕,除夕后就是春试,然后你也长了一岁。”
寻吴氏目光又落到玉簪问道:“喜欢么?”
十七娘视簪良久,也不说喜欢不喜欢而是道:“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吴氏知此典故出自《西京杂记》,说的是汉武帝喜欢李夫人,有一日取下了李夫人的发簪搔头。 此话好似没答又答了。 十七娘捧着玉簪看着匣子,然后道:“这玉匣与玉簪不是一套吧。”
吴氏道:“是的,这玉匣是我给你配的。”
十七娘问道:“那原先的匣子呢?”
吴氏笑着问道:“怎么怕买椟还珠?”
十七娘微微一笑道:“椟也要,簪也要。”
吴氏故作惊奇问道:“哦?难道木匣比玉匣值钱否?”
十七娘道:“姐姐,这玉五行属木,自是玉簪配木匣,哪有配玉匣的道理,此如同屋上添屋。姐姐不知此理么?”
吴氏笑道:“姐姐自是知此理,其实这玉匣是给你装出嫁的珠宝的。木匣自当还之。”
十七娘脸上露出笑意道:“姐姐,这可拿不准了,也不知我能几时能出嫁?”
“你也不说在家多陪父母几年,一心想出嫁不成么?”
吴氏打趣地笑道,“我看啊,这明年或许成。”
“明年?”
吴氏笑道:“如此叫大登科后小登科啊。”
十七娘垂首道:“姐姐的话,我听不懂。不过这玉簪很贵吧!”
吴氏道:“我看过少说值得百贯。”
吴氏见十七娘听后,神情有些恍惚。 有时千言无语不如一支玉簪。 吴氏,十七娘都不会问章越从哪来得钱,只看背后的一番心意。 吴氏看自己妹妹捧簪在胸,甜甜蜜蜜的样子,不由羡慕不已。 不是说一支玉簪值多少钱? 她最清楚自家妹妹的性子,若喜欢的,哪怕一支木簪也是足矣,若不喜欢的,哪怕金山银山放在眼前也不动心。 但说到眼前,还是更多多益善的。 不是说玉簪多贵多贵,而是在他心底你配得上! 吴氏心道,之前还担心自己妹妹嫁给章越后会过一阵苦日子,但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人家章越一个寒门读书人都能送一支玉簪给自己妹妹,可是自己夫君身为宰相公子,却连一支木簪都不曾送过。 看来在这挑夫君眼光上,自家妹妹这本事倒是自己几个姐妹中唯一似母亲的。这章越第一次科举解试就考了第三,什么世族,什么衙内,哪怕是十五娘的夫婿,怕日后都不如这章越。 那日对方第一次来欧阳修府上,自己不过觉得这章越眉清目秀罢了,哪知金玉其外,才华实里。 想到这里,吴氏不甘心地在心底长叹了一句:“更难得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却说章越从欧阳发府上离开后,却没有回太学,而是让唐九跟着自己前往哥哥家。 来至哥哥家,于氏见是章越笑道:“你哥哥出门去了,唯有我和溪儿在家,叔叔今日有功课否?在此用饭吧。”
章越笑道:“不了,坐一会就走,嫂子咱们说会话。”
于氏见章越说得郑重其事,当即依言坐在一旁。 这时家仆过来奉上了茶。 章越笑道:“二姨就是周到,不仅借处宅子安身,连仆从都配好了。”
于氏笑道:“虽说以往家中也有佣人,但好一阵没用了,如今倒叫人不惯,还是想着事作。”
章越闻言微微惭愧,若不是二哥逃婚,自己又一直败家,最后令章家陷入困境,也不至于氏从双手不沾阳春水至照顾一家人饮食起居的主妇。 章越道:“嫂子受苦了。”
章越当即命唐九将包裹放下于于氏面前打开。 于氏初时包裹里何物这般沉,但包裹打开后却是十几块马蹄金。 “三哥儿,哪来得这么多钱。”
于氏目睹这十几块黄澄澄的金子倒吸了一口气。 任谁对此堆成小山的金子都不能无动于衷。 章越道:“开铺子的攒的,加之帮人出谋划策,也赚了些钱财。这里值得三百五十贯,嫂子你拿好了。”
“三百五十贯?”
于氏问道:“为何给我?不是给你哥哥?”
章越道:“是给嫂子,不是给哥哥的。这其中两百贯还给嫂嫂的娘家,这么多年咱们章家欠得这么多钱财,若算上本钱这两百贯应是够还了,但算上利钱怕是不够了。还有一百贯给溪儿请个名师,最后五十贯给家里开支,一并都在此处,紧打算的话可以用了一二年了。”
于氏看着这么多钱财摆在眼前,不由目泛泪光。半响后于氏深吸了一口气,坚决地道:“三哥儿,这钱嫂子不能收。”
“嫂子你也与我见外么?”
“不是见外,只是之前酒肆赔进去了,还欠着你两百贯呢,再说借我娘家人钱的是你哥哥,与你无关,你何必一力替他还之?”
章越笑道:“嫂子还是见外了,当初我读书,以及吃喝玩乐,哪项不用到家里的钱,哥哥入不敷出,多亏嫂嫂看着娘家人的脸色一笔一笔地往家里贴补。我当初能读书,多亏嫂嫂从不与哥哥计较,如今我稍有余力,是到了知恩图报,为家里分忧的时候。”
最后章越正色道:“再说我这些年之所以读书上进,还不是为了有今日吗?”
于氏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三哥……” 话才说了一半,于氏已是泣不成声。 章越也不由触动心事,在旁红了眼眶。 于氏泣了一阵方才止住了泪道:“既是三哥儿一番心意,那么这钱我先替三哥你收着,分家的时候再还给你。”
“嫂嫂……” 于氏打断章越的话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