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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四十七章 韩琦身后(1 / 1)

韩琦甍之事,韩家上下早就准备。

  次日章越闻讯而来时,但见韩府中白幡招魂都已周全。

  韩琦妻子在先亡故,如今韩琦又是病逝,其丧事由其侄儿韩正彦来主持。

  至于韩忠彦穿着孝子服一脸茫然,这里是相州,自没有汴京有那么多达官显贵上门问询,消息传至官家那还要些功夫。

  所以韩忠彦一副无事可做的样子。

  章越拜祭了韩琦后,便在后堂找到了韩忠彦。

  韩忠彦道:“度之,你答允给爹爹写墓志铭的事太轻率了。”

  章越道:“有何轻率?当初答允给你爹爹写安国寺塔记时,我便知道以后会摊上这么一事。”

  说完韩忠彦与章越二人都是相视一笑,聪明人说话就不用说得太透。

  “说说你吧,以后打算如何?”

  韩忠彦苦笑,这些年他吃了好几个挂落,一个他在同知礼院是反对王安石提议在经筵上坐下讲经,然后因越王立嗣之事被罚铜三十斤。

  此事与王安石脱不了干系。

  此外三司大火之事又牵扯到韩忠彦。

  这与吕惠卿相关。

  这还是韩琦在的时候,尚且如此敲打韩忠彦,韩琦现在不在了怎么办?

  因此章越抵达韩府时,子弟中那等惴惴不安的心情可想而知。

  韩忠彦道:“度之可知晏几道现今如何吗?”

  章越点点头,晏几道是晏殊的小儿子。

  郑侠之案时,公人在郑侠家中抄的晏几道给他写的一首诗,诗云‘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

  因为这件事晏几道被牵扯进郑侠案中,以讥讽新政为名被下狱论处。

  晏几道是宰相之子,姐夫冯京还是当朝参政,居然弄得如此狼狈。

  韩忠彦道:“晏七此番获罪后,虽得官家赦免,可是家财散尽,已是一贫如洗。”

  章越记得晏几道性子颇为高傲,他的诗词很有名,别人要拜访他,他却道今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未暇见也。

  韩忠彦道:“以往爹爹在时,有他支撑着,为我们遮挡风雪。他一走这霜刀风剑便来了,他怕我落得与晏七无二。故而托你写墓志铭。看在你的面上,旁人便不敢动我韩家了。”

  章越道:“师朴,王丞相虽是执拗,但不至于此。官家也不容人敢诋毁韩家。”

  韩忠彦自嘲道:“爹爹去了,难道我韩家沦落到要求人托庇吗?”

  章越道:“一时委曲求全并没什么,切莫学晏七。”

  顿了顿章越道:“当然要紧的你当自立自强。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言语!”

  韩忠彦嘴一撇道:“我一定要承你章三的情吗?”

  章越失笑道:“你我同窗一场!有什么交情比得过如此!”

  韩忠彦不屑地道:“何止同窗,别忘了,你我还是同年。”

  “对,对,我差点忘了。”

  韩忠彦道:“你等我三年,三年后咱们一起办大事,搅动整个天下。”

  “大言不惭!”

  二人相视同笑。

  之后章越向韩忠彦告辞。

  “小心辽人,北虏狡诈。”

韩忠彦提醒道。

  ……

  韩琦病逝的消息,由章越书信飞速传至京师。

  首先接到消息的王安石。

  王安石闻讯后竟是持信半响不语,王雱,王旁都是稀奇。

  王安石与韩琦关系并不好啊。

  二人的梁子是王安石在韩琦幕下时结下的,那时候二人便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王安石为中书舍人时就封驳过韩琦的命令。后来苏辙制举,王安石拒绝为苏辙草拟制书,同时影射韩琦为汉朝权臣王凤。

  又因鹌鹑案,王安石与韩琦更是扯破了脸。

  王安石为相后,韩琦一直在朝野反对和抨击他的新法。如今韩琦死了,王安石应是称快才对啊。

  王安石对他两个儿子道:“其实陛下倚重我,也是因韩琦在野之故。”

  王雱,王旁二人闻言不由恻然。

  顿了顿王安石道:“当初官微身卑,不知道为宰相之难,如今为相七载,终于知之。韩公德量才智,心期高远,诸公皆莫及计也。”

  说完王安石长叹一声。

  王安石如今自承看人确实不行,一个是章越,一个便是韩琦。

  其实想想当年之事,韩琦一直屡屡照拂自己,并容忍自己对他的冒犯,但王安石偏偏不识相,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韩琦。

  到鹌鹑案时,大理寺,审刑院将矛头都指向王安石,认为他是犯了傻。

  王安石当时应表一个我错了的态度,但老王偏偏起了性子,如同中二少年一般坚持,我没错,错的是所有人,我拒绝道歉。

  最后韩琦给王安石台阶说此事就算了。

  按道理王安石应就如此向韩琦道谢,但王安石也不去。

  数年后吕诲便以此事为借口弹劾过王安石。

  王安石也为当初所为的事买了单。

  王旁道:“爹爹,韩侍中人死不能复生,写几句挽词聊表心意便是。”

  王安石点点头,当即挥笔写了首挽词,其中有一句‘心期自与众人殊,骨相知非浅丈夫。’

  写完之后,王安石觉得不能尽其意,当即挥笔又写了一首。

  两朝身与国安危,曲策哀荣此一时。

  木稼尝闻达官怕,山颓果见哲人萎。

  英姿爽气归图画,茂德元勋在鼎彝。

  幕府少年今白发,伤心无路送露輀。

  王雱,王旁看王安石最后一句,不由为王安石难过。

  王安石这次复相入京,路过瓜州时凝望扬州,想起当年在韩琦幕下的日子作了一首诗。

  白头追想当时事,幕府青衫最少年。

  两首诗合在一处看,顿时觉的伤感无限。

  韩琦已作鹤西去,当初幕府少年如今成了宰相,他们同样面对是积重难返的国势,同样面对无数官员和百姓的质疑,同样是天下没有几个人了解他们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想要治理好国家的苦心。

  王安石此刻为韩琦难过,何尝不是为自己难过呢?

  ……

  而此刻身在宫中的官家得到了韩琦甍的消息,心情是且喜且悲之。

  他忘不了变法遭到韩琦反对时,别有用心的人造谣说韩琦起兵清君侧。

  更有甚者如吕公著将此事信以为真,居然上疏天子言:“朝廷摧沮韩琦太甚,将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

  这将官家吓得是惊慌失措,还真以为韩琦奉了两宫太后密令带兵进京废除自己。

  韩琦一死,一个潜藏的对手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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