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成走在乡间小道上,黄春在工地上忙碌时,章舜颜坐上了回梨村的汽车,比起他们她是幸运的,不需为学费操心。
还是那熟悉的模样,远处青山无限,近处山地葱郁,汽车绕着翡翠色的梨水七弯八拐,太阳还未下山,已过了梨水桥。过桥,迎面矮山上已是杂花生树,往左到大舅家,往右到自家,闭着眼,也不会走错,上了坡,又沿着苞米地平着走一段,再下坡,几弯几拐便是村里的水田,“近乡情更怯”,章舜颜心竟跳个不停。 “呵,这谁家的女娃?”舜颜正弯腰玩弄田埂边的稻穗,不远处有人直起腰来问。
“李老师家的女学生。”小舅答。
“噢,那是旭旭!”这声惊呼,瞬间惊动了周围,从田里地里一下冒出许多脑袋。远处菜地里不知谁家的女人,直起了腰,手搭凉棚,往这方向瞅着,想看看她会进谁家的门儿。 在梨村儿,消息就是风,于是还不曾收工,基本上大家都知道李老师家的女娃回来了。 接下来免不了的是围观,这可是村儿里喜欢的娱乐,你看,短短三五天,梨村儿的老老少少把舜颜看了好几遍,走后总会留些东西,比如自家地里的苞米、茄子、西红柿、辣椒等,还有米与面,鸡蛋与鸭蛋,不知谁居然抓来一只大公鸡放在院里,舜颜给鸡松了绑,让它自个儿回家。 就这样过去了三五天,院坝一角新换的木桶里的荷花儿都只剩个莲蓬了,却不见红梅。 在梨村,生个男娃是个宝,要放鞭炮的,生个女娃是根草,下村头的陈大娘说是“赔钱货”。红梅是保利的妹,晚保利好几年出生,听说她出生那日飘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天亮雪晴,背后的梨山白雪皑皑亮煞人眼,靠晒谷场坡地上十几树红梅竟一夜间都赶趟儿似的绽放,洁白的雪衬得那红梅愈发红艳,这是梨村儿头一遭,上了年纪的人说怕是仙女儿下凡,保利爸说那就叫红梅吧。 在梨村儿人心里,红梅就是那下凡的仙女,可羡却可叹,要敬而远之。是啊,不是有故事说七仙女下凡的故事吗,那叫落难。 吃着红苕饭长大的红梅,在梨村人的注视下一天一天长大。你想,自小没吃什么苦,别人有的她自然有,别人没有的她却有,保利在家的时候不多,父母之爱便集于她一身,娇养的女儿,自然娇娇燕燕,但红梅却不张狂,长辈们在不多嘴,安安静静;遇到年纪相当的姐妹,又伶伶落落;若是男女青年一起,婷婷净净,再油化的小伙儿在她面前也立得像棵松,听她说,看她做,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红梅家的门槛怕要被说媒的踏平吧。 实际上,红梅长到十八岁了,却少有媒人到家。 真替红梅着急呀。 想到这儿,舜颜朝房顶上清理天窗的小舅喊了一嗓: “小舅,我找红梅去。”
小舅立起身,朝上村头张望,说:“往上村头去了。”
出了自家院坝,舜颜飞奔过晒谷场,熟悉的泥路,左手是大块大块的金黄稻田,稻田与泥路间镶嵌着翡翠珠子,那是各家的菜地,右手坡地上种着各类作物,远一些,靠着梨山,零星地点缀着几处茅屋。七弯八拐,红梅便在眼前。 “红梅。”
“旭旭回来了!”
油黑的辫子,白衬衫,蓝布裤子,黑布鞋,月亮似的脸,星星样的眼,左手挎着竹篮,里面装满了时令的青红蔬菜。 这是红梅,梨村人叫她老姑娘,城里称大龄青年,几十年后又有了一个新称呼,叫剩女。 不过,在舜颜心中,她是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