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谯郡。豫州,古时南北兵家必争之地,地处徐扬两州与云州之间,是徐扬两州通往权利中心的必经之路,所以豫州自古以来便是一处四战之地,是连接四方交通的命脉所在。谯郡,豫州的州郡,豫州刺史部治所为谯,即谯城,其下辖颍川郡、汝南郡、淮南郡、许昌郡、寿春郡、陈郡、梁郡七郡,州内共计九十七县。谯郡位于禹河分支的淮河以北,伏牛山以东,坐拥山川淮河之风貌,其外之地皆为平原,有一马平川之势。曾有诗曰:朝入谯郡界,旷然消人忧。夕出牛首门,豁达落明都。此时,日过晌午,烈日骄阳高悬于蔚蓝的长空之上,迁徙向远方的烈鸟在云间划出数条白色的痕线。古老而高大的城墙伫立在这片土地上,城门上方印刻着“谯”字的石匾在艳阳下熠熠生辉,城墙上竖立着一排的枪尖正守护着这座豫州的古城。“那是什么?”
西面的城墙上,正在值守的士兵们惊愕地看着远方,那是一片扬起的滚滚烟尘。蓝黑相间的地平线上,一面面印着血红色蔷薇花的旗帜高高扬起,随风攒动。近千匹身披赤色重甲的战马并排疾驰在原野之上,就像是大军的獠牙最先出现在战场的前端。赤红色的枪尖被烈日的火光点亮,红光闪闪似一场在远方熊熊燃起的烈焰,让谯城城墙上站着的士兵们无一不掩面斜射。一道赤色的钢铁洪流缓缓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城门外排队入城的人们惊慌地四散开来,护城河的木桥正缓缓上吊,发出一阵阵铁锈的摩擦声在城门口回响,这座吊桥已经很久没有拉上去过了,尽管每年都会照例对它进行保养,可难免会有人偷工减料,因为这在他们看来只是无用之功。不过现在,这座吊桥上升的速度却令城墙上的军官们焦急不已,而城墙上更是乱作一团。“那是……那是血红蔷薇旗?是赤骑!”
远处疾驰的大军如同一片赤红色的潮汐向谯城涌来。“快!敲警钟!”
一名身着漆黑铠甲的军官大声喊道。但还没等手底下的士兵跑远,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等等!先别敲警钟,他们……他们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
只见远方的赤色大军忽然偏了一个方向,似乎是想要绕过这座城池,而紧随其后的无数匹战马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下齐齐偏转了马头,数以万计的大军在这一刻保持着绝对的完整性,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混乱,可相比之下,更令众人感到震撼的却是那一面面迎风飘扬的血红蔷薇旗,此旗代表着帝国的杀戮。赤骑所到,寸草不生!此时,赤骑大军的最前方,只见一名身着赤色重甲的魁梧男子驾着战马,他的铠甲上雕刻着一头雄狮狰狞的面庞,染红的獠牙就好像是铠甲上的裂纹,只看一眼便令人感到一阵心悸。“该死,你不是说谯城在那个方向吗?”
为首的赤骑统领大骂一声,浑厚的声音从赤红色的头盔中传出。“将军,我…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方向啊。”
在他身旁的一名赤骑兵艰难地回复着他的话。马背上的颠簸让这名赤骑兵苦不堪言,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听着将军的唠叨或抱怨,而他还要忍着疲惫回复着将军的话。“不知道?这时候你跟我说不知道!平日里白养你们这些饭桶了,还不如把吃的拿去喂猪!”
赤骑统领破口大骂,马背的颠簸似乎让他更精神了些:“那淮南的路呢!也不知道?”
赤骑兵苦笑一声:“将军,这…这都已经到谯城了,还能不知道淮…淮南的路吗?”
“哼!臭小子!要是再弄错,我就把你打回三营!”
“知道了,将军。”
那名赤骑兵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不禁嘀咕道:“又拿这个来说事,当初还不是你硬要拉我来当什么贴身侍卫。”
旁边的将军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抱怨,只见他挥动着手中的赤红长枪,一指前方,然后就听见他身后的赤骑大军齐声高喝。“赤骑!!”
一阵如山崩海啸一般的声浪向四方席卷而去,赤骑大军在这一枪所指之后,浩浩荡荡地向远方的地平线奔去。战马的嘶鸣声夹杂着马蹄践踏在荒野上的巨响,茫茫的荒原都为之震颤。而在远处的谯城上一片寂静,守城的将士们早已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半句话,他们之中不乏有心怀壮志之辈,谁甘愿一辈子待在这城墙上,闻着令人作呕的泥浆味,谁不想骑乘着骏马,驰骋在漠北的原野之上。渐渐地,原野上奔腾的大军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直到最后一面旗帜消失在地平线上,守城的将士们仍然是意犹未尽,也许在不久之后战争的阴影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可现在谁在乎呢?平日里人们谈之色变的赤骑军此刻在他们眼中是那么的可望而不可及,策马奔腾才对得起这一身战甲和长剑,哪有人管它去向何方?……豫州,淮南,安丰城。此时,桂花坊的酒窖内,四溢的醇香似清晨的雾一般在昏暗的酒窖内弥漫,青守从酒窖的后门进入,小心敬慎地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方曜和林幽,而徐缨汐则是走在最后。昏暗和潮湿让人感到压抑,如果没有萦绕在鼻口的酒香,那他们或许会觉得来到了一个地底的墓穴之中。良久之后,青守隐约感觉到前方似有人影闪过。他运转起体内的星力,星力入眼,这片昏暗的空间在他的眼中顿时清明了许多。“我是纯子。”
远处的白色人影似乎是感觉到了一阵灵气的波动,连忙开口,生怕闹出什么误会来。青守一听,定睛看了一会,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后,这才收敛起了周身的灵力,然后示意林幽带着方曜去一旁休息,自己朝来人的方向走去。待纯子走近之后,青守才开口问道:“纯子姑娘,你也是有修为的人?”
纯子的脚步微微一顿,犹豫了片刻,垂眼说道:“是。”
“那你为何要杀周延生?”
青守冷着脸,死死盯着纯子的双眼。“为了试探你们的身份。”
纯子老实地回答着,“所以,你们都不是豫州人吗?”
“我们来自扬州。”
青守淡淡地说道。“可他不是姓方吗?”
纯子指着青守身后有些虚弱的方曜,弱弱地问了一句,脸上带着一抹疑惑。“除了他以外。”
青守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不知为何,他刚才竟忘纯子已经知道方曜的身份这件事。纯子掩嘴一笑,却是不相信青守的话。“是哪里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安丰城发生了什么。”
青守摆了摆手,似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是何时入了城?”
“昨日清晨。”
“连夜赶来的?”
青守犹豫了片刻,坦白道:“被人追杀。”
“谁?”
纯子眼前一亮,似有一种不刨根问底,誓不罢休的态度。“这也不重要。”
青守满脸无奈,“现在你该告诉我安丰城内的事了吧?”
“那行吧,不过要我说,安丰城的怪事大约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在豫州传开了,你们为何还要来啊?”
“一个月前?”
青守眉头紧皱,“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我也是前几天才刚进的安丰城。”
“为什么?”
青守满脸疑惑。“好啦好啦,告诉你便是。”
纯子一脸无奈地小声嘀咕:“还真是细心。”
“其实桂花坊就是百花坊,除了凉州的百花坊外,其余地方的百花坊都以花的品种命名。”
青守想了想,然后开口:“所以你是来救人的?”
“嗯。”
纯子重重地点头,“和你聊天就是简单。”
青守微微汗颜,又问:“你来得早,可有察觉到什么?”
说到这里,纯子的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青守察觉到了她脸上的异样,试探道:“你知道施术人是谁吗?”
“他们不是人!”
纯子下意识地回道,声音里还有些颤抖。“不是人?”
青守眼中瞳孔微微一缩,眉头皱了皱,“难道是魔修?”
“不是!”
纯子毫不客气地反驳。“不是魔修?”
远处的方曜一声惊呼,紧接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一旁给他运气的林幽一阵焦急:“你别说话了,胸腔的淤血还没彻底化掉呢。”
“他怎么了?”
纯子眉头一皱。“探查了一下地底的东西,受了些伤。”
青守心不在焉地回道。“什么?”
纯子瞪大着双眼,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他去探查地底的东西了?”
“是啊,怎么了?”
青守微微一愣。只见纯子面色凝重,连忙朝四周看去,“你们已经被发现了,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青守脸色一变,没有多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纯子的反应中他能意识到事情的紧迫,现在可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我来带着他。”
青守向方曜的方向跑去,这句话是对林幽说的。可谁知道林幽却抢在他之前将方曜背起,然后一脸正色地对青守说道:“你打架比我厉害,我来背。”
青守微微一愣,犹豫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那师姐你小心些,实在不行就把他丢了,反正他没那么容易死。”
“喂!你说的是人话吗?”
林幽背上的方曜怒瞪着青守,满脸的怨气。这时,纯子已经跑到了青守的身旁,一阵淡淡的芳香瞬间侵袭入青守的鼻腔,顿时令他一个激灵,神情不由地显得有些慌乱。“公子,别磨蹭了,快些走吧。”
纯子洁白的长裙无风自动,一股灵气的波动从她的身上弥漫开来。一旁的徐缨汐见状,不禁皱了皱眉头,看着青守和白衣女子并肩而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过还来不及等她多想,青守便已经奔至她的身前。“汐儿,发什么呆呢?”
青守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朝青守点了点头,然后暗暗地看了一眼纯子,这才跟了上去。纯子微微一愣,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那个女孩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某些令她十分不安的东西,刚才那一刻她仿佛身陷在深沼泥潭之中,任凭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内心的恐惧。她晃了晃脑袋,眼中多了一丝清明,心有余悸地看着紫衣少女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这个女孩没那么简单,而且看她的眼睛好像不是十三州之人,还有那个青衫少年,能让方家的公子心甘情愿地跟在身后,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念及此处,她不再多想,朝身后的一扇木门看了一眼后,眼神也渐渐坚定了起来,然后快步跟上青守等人的脚步,离开了此地。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几道漆黑的幽影出现在他们待过的地方。“又有人来了,这味道……好生鲜美。”
“是他们。”
“他们终于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