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金阳朱家,恭迎明宗入世!”
朱开山浑厚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星辰山庄之内。魏衍川面色阴沉,心中的怒意已至极点,恨不得一剑将眼前的死胖子斩成两半。可他的身侧有明之琰虎视眈眈,这位明宗宗主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且恐怕他一动手,那柄赤凤就会如疾风暴雨般向他袭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从这杆名枪之下全身而退。就在魏衍川心思如潮的时候,又有一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只见那人行拜礼,朗声道:“禹州,舜离周家,恭迎明宗入世!”
魏衍川眉头紧锁,深深地吸了口气。紧接着,又有人站了出来。“禹州,淮亭严家,恭迎明宗入世!”
“扬州,清水泷家,恭迎明宗入世!”
…………只见数十人依次上前,展臂、拢手、躬身,重复着一样的动作,说着与上述大致一样的话。待得众人言罢,只剩寒无锋一人还未发言,只见他一步踏出,目光熠熠,高声喊道:“天峰城,寒无锋,恭迎明宗入世!”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一声嘹亮的凤鸣响彻世间。只见明紫炎一袭红衣,美目中隐隐含着一抹泪光。她高举着赤凤,一层火云自枪尖溢出。紧接着,她一跃而起,连踏数步,直入高空。“大明心犹在,花开人间世!”
明紫炎傲立于火云之上,声浪如潮,铿锵有力,在火云间激起一阵涟漪,向着星辰山庄的四方涌去。“大明心犹在!”
突然,一阵声潮自星辰山庄中响起。“大明心犹在!”
一阵阵声浪自星辰坊的四处传出。“大明心犹在!”
一时间整个天峰城,上至世家府邸,下至街边陋巷,处处都能听见这句话。短时间内,整座天峰城像是如获新生一般,有人惊愕,有人惶恐,有人兴奋,也有人陷入沉思。明宗入世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天峰城。一匹匹骏马如疾电驶过天峰城四面的城门,城门口的守卫战战兢兢的目送着一匹匹骏马驰过城口,不敢有丝毫的阻拦,因为他们知道,骏马上的人,他们惹不起。这些人大都是天下各大家族安插在天峰城的眼线,或者说是安插在星辰山庄内的眼线。如今明宗于天峰入世,星辰阁言谨死于赤凤之下,魏衍川持破军出阁,这些消息他们必须尽快传达给身后的家族,才能在这场即将开启的乱世中争得先机。快二十年了,明宗回来了,踏着罪人的骸骨,带着那柄曾经灼尽世间万恶的枪,还有昔日的荣光,再一次踏入了黎明。云尘大陆,平静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让人们忘记了罪孽、杀戮和贪婪;久到人们一提起战争,不再是惊慌失措,不再厌恶战争。如今,是时候,这天下该乱上一番了!……星辰坊,七星小院中。此时,青守和方曜站在庭院之中,两人看着院门旁的梧桐,神色显得有些沉重。“师姐怎么样了?”
青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方曜道:“受了些惊吓,心力受损,睡一觉就好。”
青守听后,心中微微一定,可转念便又想到星辰山庄内发生的事情,心底莫名升出一股烦躁的感觉。方曜见青守脸色有些难看,关切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起刚才的事。”
青守咧嘴一笑,可在方曜的眼里却感觉他的笑有些勉强。方曜看着青守的样子,本来有些想说的话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两人就这么站着,看着院门旁的梧桐,听着满城的喧嚣,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片刻之后,方曜开口试探道:“聊聊过去的事吧。”
“好。”
青守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曜,而方曜被青守这么一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单纯的聊聊,真没别的意思。”
方曜解释道。青守也不客气,轻声一笑,“那你先说。”
“行行行,我说我说。”
方曜没好气的笑了笑。“嗯,就从我学剑那年开始……”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方曜绘声绘色的讲着他在方家的故事,而青守则很认真的在听。这偌大的天峰城里发生的事情,似乎都与他们没有了关系。明宫、星辰阁和冥河,这一场三大势力之间的博弈就算是放在遥远的边陲之地都足以让人津津乐道许久,哪怕与他们几乎不可能有丝毫关系。可这两个少年身在局中却毫不在意,也许是少年心性吧,所想的不过是染血的刀剑,看不到刀剑下的暗潮的汹涌,明宗入世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所有人都才会身不由己吧。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此刻也淹没在了墙边。青守和方曜端坐在梧桐树下,有说有笑地谈论着方曜在方家的故事。此刻的天峰城也已经安静了下来,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注定了天峰城的夜,不会安宁。“好了,我该讲的我都讲了,该你了吧。”
言罢,方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脸期待地看着青守。“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你的两个哥哥一个整天花天酒地,一个一心沉醉修剑?”
青守眉头一挑,疑惑道。“唉。”
方曜叹了口气,“是啊,我家老爷子从小就指望着我来继承家主的位置,可是我觉得每天对着一堆账本真的特别无聊。”
“那可都是钱啊,方家在青州的产业,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你倒好,白给的还不要。”
青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哎呀,你先别管我了,快,说说你的。”
方曜连忙摆手,满脸期待地等着青守。这时,青守似有所感,微微一笑,“下次吧。”
“啊?下次?喂,青明宸,你什么意思!”
方曜大怒道,然后挽起袖子,摆出一副你今天不交代清楚就得留在这里的模样。“吱~”就在这时,一道推门声从两人身后传来。方曜脸色一凝,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定在原地,他没想到林幽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而青守却已经站起身来向那边跑去。“师姐!你可算醒了。”
青守一路小跑了到了林幽的身旁,然后扶着她的手,伸出两指把在她的脉上。方曜坐在原地,一脸阴沉,咬着牙低声自语道:“青明宸,可恶啊!”
真是偷鸡不成反被蚀把米,看来关于他的身世还得从长计议啊。“唔,脉象好像有点弱。”
青守喃喃道,然后转头对着方曜喊道:“喂,发什么呆,快来把把脉。”
“噢!”
方曜浑身颤了一下, 连忙起身,“来了!”
方曜也是一路小跑过来,然后象征性地道了一声“林姑娘”后,便伸出手指把在林幽的手腕上。片刻之后,在青守的注视下,方曜慢吞吞地说:“有点浅。”
青守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又听见方曜说:“有点慢。”
“有无大碍?”
方曜深深地看了青守一眼,然后道:“代脉,时缓时止,嗯……”青守额头上顿时出现三条黑线。方曜见青守这般模样,连忙赔笑道:“你这……这动什么气,冷静,冷静,林姑娘就是受了些惊吓,现在身子有些虚罢了。”
青守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悄悄指了指林幽,对着方曜说道:“这只是虚?”
“啊?”
方曜有些疑惑,不大明白青守的话,随即扭头看向林幽。只见林幽脸色惨白,双目无神,让方曜不禁怀疑,如果不是青守在一旁扶着,恐怕会直接倒向一旁吧。“这……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方曜有些慌张地说,方才来的匆忙,没有仔细去看林幽的脸色。说罢,便欲伸手再次把脉。这时,青守直接一把将方曜伸出来的手拍下。“干嘛?”
方曜愣了一愣。青守道:“行了,别把了,这是心病。”
“心病?”
方曜又是一愣,“什么心病。”
青守没有回话,而是一脸认真地端详着林幽的脸色。正在这时,林幽突然开口:“我没病。”
青守摇了摇头,“不太像没病的样子啊。”
“就是……就是有些累,再睡会就好了。”
林幽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然后便挣开了青守的手,独自回到屋中。青守看着林幽的背影,心中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只觉得难受。方曜怔怔地呆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林幽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青守。他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好像是多余的。“那个……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方曜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回避什么?”
青守突然拍了方曜一下,问道:“有钱没?跟我去忘忧愁一趟。”
“有一点。”
方曜不明其意。青守眼前一亮,嘴角不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良久之后,天峰城内的一条略显清静的长街上,青守和方曜走在其中。“这么远?”
方曜忍不住抱怨道。“快到了。”
青守耐心地回道。“每次都是快到了,快到了。可连个影都见不着。”
方曜瞪了青守一眼。“诺,看到那两盏红灯笼没?就那了。”
青守指了指长街前方隐约出现的红光。片刻之后。“青明宸!你个畜生!又骗我!”
方曜一脸狼狈地从好似秦楼楚馆的地方夺门而出。“那你还去忘忧愁吗?”
青守站在门口,面带笑意地看着方曜。“干嘛不去!”
方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可是连苍梧叶家的隐秘都能打听到的地方,怎能不去?”
“好奇?那你小心你的钱袋吧。”
青守的这句话顿时令方曜后颈一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而此时此刻,星辰山庄北院藏书阁。“师伯!这仇难道咱们就不报了吗?”
一道悲愤的声音从藏书阁大门的门缝传出。藏书阁第一层内,数十名星辰山庄的弟子跪于石面上,个个眼睛通红,满脸愤懑。而他们前方站着一人,正是魏衍川。魏衍川背对着他们,面向藏书阁的板壁,看着墙正中的一幅字,上面写着:和光同尘,与时舒卷。这时,魏衍川叹了口气,背对着他们问道:“李清风和苏家那人还没找到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而跪在最前面的风茗神色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睛一直朝着地上看。魏衍川淡淡地问:“风茗,是你带他们去的清水楼吧。”
“是,只是后来我看到七星耀光阵被激活之后,便匆匆离开了清水楼。”
风茗有些紧张地说:“而之后我回到清水楼时,李兄和苏家那人就已经不知所踪。”
魏衍川听完了风茗的话后,顿时感到有点头痛。自从他进入星辰山庄之后,就从来没有管过任何事情,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剑上。如今,他刚一出来,便是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这就好比让一个驰骋疆场数十载,却一字不识的将军去管理一座县城一样,不切实际!“罢了,反正星辰阁现在也已经是众矢之的,李清风的事就让李家头疼去吧。”
魏衍川揉了揉鼻梁,无奈地说了一句,便草草将此事了结。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人群中便有人哭喊道:“师伯!师傅的仇,不能不报啊!”
还不待魏衍川反应,人群中又有人斥了一句:“师弟!师尊临死前留下的话,你忘了吗!”
魏衍川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众多星辰山庄的弟子立马直起身子,双目通红地看着魏衍川。魏衍川见星辰山庄的弟子个个双目通红,脸上还留有泪痕,心底很不是滋味。言谨临死前的那番话是要他退避一步,韬光养晦,若要说在场的众人中谁最想提言谨报仇,那便只能是他自己了。可是,他又不愿违背言谨的遗愿,而且他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星辰阁的举动,若他出手复仇,势必会让星辰阁在江湖之中成为众矢之的。念及此处,他眼中的光泽不由地黯淡了几分,可当他抬眼看到这些星辰山庄的后辈之时,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样子。那时的他也和他们一样,跪在南院门前,听着师尊的教诲。想到这里,魏衍川死死攥着拳头,咬着牙怒道:“冥河!”
跪在地上的弟子们见魏衍川这幅模样,都不敢说话,每个人的背后都被冷汗浸湿。因为每当魏衍川情绪波动时,就会有一股强烈的杀意涌向他们,忘生天境的势,如何不让他们胆颤。“魏衍川目光渐寒,冷声道:“风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星辰山庄的一切事务便交由你来处理,有什么问题就上星辰阁找你的几个师叔。”
“啊?师伯,那您?”
风茗脸色一变,听了魏衍川的话后整个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出去一趟。”
风茗一愣,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认真地说:“定不会让您失望!”
“弟子定不会让师伯失望!”
众弟子们一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齐声喊道。魏衍川看了一眼星辰山庄的众弟子们,不知为何,有种欣慰的感觉,也许星辰山庄经此一难,并非全是坏事。因为这一辈人是在战火中成长的,至于日后的造化,就看是化作灰烬,还是浴火重生了。“破军!”
魏衍川轻喝一声,只见一柄黑色长剑不知从何处飞来,转眼间便落入了他的手中。魏衍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不再犹豫,转身破门离去,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弟子恭送师伯!”
风茗与众弟子再次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便跪在原地,谁也不愿站起来。因为他们知道魏衍川此番远行是为了什么,也很清楚此行定然是危机四伏。他们无人劝阻,因为上一辈的七星剑衍化的星辰是破军,那便意味着,星辰阁在这百年里所行之路将永无退缩!星辰山庄外,踏入月夜之中的魏衍川轻抚着手中的剑,喃喃道:“万里河山今不复,这天下是否还记得我魏衍川和这把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