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是朵儿。”
“朵儿,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向北抬头看看窗外的朝霞,快速打开门。“王爷给你准备了些东西,寅时就安排我和成电、海子他们上山在您身边听吩咐,您只管安排好晚膳,说是山下的事儿有他,请您尽管放心。”
“成电来啦?正好等着他呢,走,找他们去。”
成陌是个靠谱的人,看看这才几个时辰,滚珠转盘就打出来了。来的其他几人都是海部的,从木匠、篾工到在福海楼见过的掌厨都送来了,同来的还有各种干鲜食材、参翅鲍肚,虽然有空间帮助,但家里因第一次见舅家人而弥漫着的紧张情绪还是影响到了向北,直到这一刻有些提着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山下霍家船队到东滨时就有地方官员在码头迎接,也仅是简单地面见并未安排起坡,另有东滨王府的人请求上船领水。这次来的是霍家长子骠骑将军霍长风,和随行的堂侄,少年先锋霍启祥。虽然和预先安排的上岸行程有变,但他们并没多话,既然来了这东滨自是得听东滨王的。船队再次启航,成山来到舱外求见。“见过骠骑将军,在下成山,东滨王府知事。前往佟家庄子的路,经由泽被镇东北入山,而这边的所有船只都得到泽被镇的回波湾掉头,故而王爷请将军直接带船队于镇上起坡会方便一些。”
“嗯,我等原计划是从东滨起坡,拜见东滨王之后就转乘马车往泽被镇去。谢谢您家王爷这番安排,这样就方便太多了,但如此一来就只能改日去拜访王爷了。”
“王爷平日多在泽被,此时应该也是在那边。今日水道已为将军清理出来,行船半个时辰即达,佟夫人安排了家人在镇上接您。”
“那就一切有劳成先生了。还请替霍某谢过王爷费心。”
对小妹坚持要回来这边远之地,霍长风是很不赞同的。一个在人家患病失忆期间,趁机骗嫁的山野村夫能有什么好?他霍家嫡女就是长住家中再不嫁人,也不会比这深山里差吧。罢了,找了十几年,好不容易人活着回来,健健康康的,其他的就由她吧,再不济还有自己这个兄长,还有霍家能顾着她点,先去看看吧,但愿不要让人太失望。“哎!——”霍长风将目光投向船舱外的远山,小妹在那里面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并没容他想太久,船就抵达泽被镇,泊在了福海楼东南侧的长栈道边。好吧,什么情绪都得收了,怎么样都得摆个亲切的面色吧,来接自己的一定是小妹的家人,今后还得指着他们多照顾小妹一些。霍长风举步走下舷梯,面色柔和地准备好接见来人,抬眼间便立马想要跪了。对面之人五珠冠戴,玉蟒银衫,满面笑容。这分明就是东滨陌王本人啊。霍长风口称“末将拜见东滨王”便欲跪拜,这位年轻的王爷紧走两步迎上前来,一把扶住刚起了个势尚未弯膝的他,极度热情地开口:“切勿多礼,将军一路辛苦,请先至福海楼内饮茶稍歇,佟家人少顷便到。”
这还是云梦皇宫中见过的那位不苟言笑、冷面冷情的小王爷吗?上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他正式授王印就蕃前吧,对着那么多上前拜见的人,无论远近亲疏,除了漠然回视,唇角都未掀一下,就连宇文首辅和父亲那样的老臣,也只是淡淡点个头就作罢。都说他从皇后去了便被送去南疆外祖家长大,寄人篱下才养成了这孤傲寡情的性子。当时连眼风都没扫过自己的小陌王,现在这如沐春风的笑容是怎样?栈道本就不长,也就没给他多少时间胡思乱想,一队人已被招呼到福海楼内就坐。成陌边说边走到正厅大桌主座边站定,很是随和地交待着:“今日给将军接风,福海楼并无外客,山上下来的人很快就到,也不知人数几何,故而还请将军及各位先在大厅里稍歇。此去山里,马车只能行至半程便需换单骑往上。佟家前几日在镇上置有一院,尚未正式入住,但人手布置齐全,将军可分拣出必要带入山中的轻便行李驮于马上,其余大件收至此院无妨。”
霍长风抬眼见成陌手下已将船上下来的霍家随行安排就坐,各色茶水糕点流水价布上来,热情得让他心下惊疑,这还不算完,只听这位高冷王爷还在继续介绍,“如果将军随行之人无需全部入山,那便在福海客栈住下。这泽被镇上和东滨县郡的福海楼客房近日都将停止对外,只需出示霍家身份,所有房间皆可随时入住。我命人备了专船,可供将军调度往返于镇上的回波湾和东滨码头。”
“末将谢过东滨王盛情,末将惶恐。”
霍长风起身直面成陌,抱拳揖礼,“末将随行只需小队一同入山,留几人分送部分行李至佟家院子,其余人等皆可留宿船中,万不敢烦劳东滨王歇业接待啊。末将万不敢受的。”
“将军请起,切勿多礼。泽被是我母后嫁产,多是成家人数代长居于此,故而在这里我只是成陌,字仁载,将军唤我成陌或仁载都行。”
成陌想着向北轻轻呼唤他阿陌时的温柔娇笑,心里象沁了蜜,总希望在别人嘴里也时时能听到个陌字,有了那丝丝联系,便又暗自高兴一回。“这样,那就容末将称您陌王吧。”
霍长风再次揖礼,无论怎么说,自家小妹在东滨王土生活,能有这么个亲和的蕃王总是好事儿。“长风大哥,小弟来迟万望见谅。”
随着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乔二的身影便从门外转了进来,“见过陌王。”
“子秋哥,你怎么可以称将军大哥!”
成陌一听乔二开口就炸了毛,北北的大舅,他称大哥,岂不是要占自己长辈?“不行,你,你跟我结拜就是我大哥了,怎么可以再称将军大哥。”
“哦,我打小就是将军看着长大的,也一直称他大哥啊。”
乔二有点反映过来这小王爷气的哪般了,有心想逗逗他,“既然你我兄弟,那你也可以称将军大哥啊。”
“末将万不敢当,子秋慎言。”
“不行!小北还叫你子秋哥呢,那你将她置于何处?将军可是小北的舅舅。”
霍长风突然反应过来,自家小妹可是将女儿许配给了这乔二,那这称呼上确实不太合适,于是开口道:“陌王说的是。子秋啊,咱们今后也算是一家人,你就跟着向北唤大舅吧。”
什么叫跟着向北叫,这可恨的乔二凭什么跟着向北叫,不过现在那些不重要,眼前要紧的是把这辈分定下来,成陌决定暂时不跟乔二较劲儿,抬头笑得象个狼外婆,“对,对,对,子秋哥与向北可也是铁铁的兄妹,得称将军大舅,我作弟弟的当也同称大舅才是。”
“大舅,子秋哥与成陌是结拜的兄弟,成陌字仁载,您也唤我仁载吧。”
乔子秋觉着这位王爷倒茶添菜的狗腿样实在没眼看,好在远远看见门外佟辰在跟忠叔打招呼。“我看见佟辰在门外,想是山上的人到了。”
乔二站起来迎出去,转眼便陪着佟定山过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佟老爷,佟叔父,这位是东滨陌王爷,这位是霍将军。”
“草民拜见王爷。”
佟定山一听眼前这位年轻英朗的后生便是这每日听说,从未能见的高高在上的东滨之主,一个倒头就迅速跪下了。“佟叔父快快请起。我与乔子秋、佟辰乃结拜兄弟,更与您家小姐是契约伙伴,您只管唤我阿陌就是。”
这佟定山是个憨直的山里人,顿时觉得自家能在这东滨山里落足真是大福分。瞧这王主多么亲切,真是英武俊俏啊,多好的后生,便是被扶起也没谢恩,光乐呵呵地瞧。乔二是知道成陌那点子心思,戏谑地对他挑起眉头,唯霍长风心下大惊。这佟定山便是自家小妹嫁的那山里人吧,长得倒也高大清朗,虽只见温厚却无甚气度,倒也不似想象中的那等山野莽夫相貌。不过这位小王爷唱的是哪出?之前就要跟着乔二叫自己大舅,这会儿更是让妹夫唤他阿陌,这名讳怕是只当今皇上用过吧?“佟叔父,这位便是佟夫人的大哥,当今云梦朝的骠骑将军霍长风霍将军,今日咱们的贵客。您只管安心与大舅见礼叙话,其他事宜阿陌与子秋哥会和大舅身边的管事一起安排好,稍后便陪大家上山。”
“好,好,谢谢阿陌,谢谢子秋啦。定山见过大将军,见过大舅哥。”
佟定山这时候完全不在状态,从知道这位大舅哥要来,他就紧张惶然,跟那小媳妇要见公婆似地浑浑噩噩数着几根手指头过日子,这会儿见了面更是紧张得手脚无处安放。什么王爷,阿陌,什么子秋,完全不进脑子,就想着这位霍家现任家主,据说是最疼自己娘子的大舅爷,会不会嫌弃自己,会不会把娘子带走不嫁给自己了?霍长风见他这完全迷瞪了的憨态,比对那听他唤阿陌后便一直象偷了蜜一样乐颠颠的小王爷,再见一旁看戏还不忘挤兑他的乔子秋,仿佛有些明白,这憨人有憨福吧,小妹那番心思怕是白费了。只不知那未曾见过的外甥女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竟能让这位云梦最年轻、地位最高的五珠嫡亲王这般用心,随即交待霍启祥与他们一起出去了。佟定山如此紧张,霍长风倒也没为难他,只拣些山庄日常、佟家人口、本地风土之类话题随意闲谈,又有忠叔亲自送上些特色吃食,穿插介绍几句哪些是佟家送来的新品,倒很是缓解了佟定山的紧张,他开始讲解向北的发明和各种尝试,一副与有荣焉的小骄傲和自信样儿,气氛慢慢变得轻松愉悦起来,直到佟辰进来回报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上山了。几人出得门来,霍启祥带着提前来泽被镇,住在仁济药堂的一队八骑护卫和两匹快马上前,乔二和成陌,包括忠叔、成天在内,大队人翻身上马,佟定山和佟辰仍由早晨送他们下山的卫兵带着,浩浩荡荡往东面深山而去。泽被山庄墙外的大道较为平坦宽阔,都是行伍之人,纵马不过大半时辰便到水亭。成山迎上来耳语几句,并跟上了队伍和忠叔同行,成陌回身至霍长风马前,“大舅见谅,这几日我们在加紧扩路,需要尽快打通一条进入山谷的马车行道,所以沿途都是炸裂的碎石,前面的路有些艰难,需倍加小心。”
“谢陌王提醒,我等会注意的,也请王爷注意安全。”
往前确实多有裂石堆于路侧,两边兵工扩路筑基甚是繁忙,见大队过来都会停下手头的事,以右手握拳放于左胸心口处致礼。霍长风没见过这种礼节,但却秒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