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到县界了,向北才起身出来,成陌主动充当了解说。“是吗?那些下南洋的海商也是从这里过来的吧?”
“是啊,这内河行船止于东滨县,所以这里也可以说是水陆交汇的重镇,很是繁华。”
“同城,同城,对,我们第一个同城驿路就开在这南城门外,我要在界外十里处买一小庄,待会儿能先去城中找牙人问问行情吗?庄子不需太大,但必需靠着驰道,连着农地也行,十亩左右即可,我有一千两,不够的你出,按比例占股,我们合作怎样?不出一年,我保证人人都说南来客为稀”“额,小北啊,这个东滨城外南北百里之内都是东滨王䘵地,相当于贡田,只能租种,是不能买卖的。”
“啊?这样啊。这东滨王霸占这么多土地干嘛,又吃不完。”
成陌眼角直抽,尴尬得不知如何接话。“不对啊,东滨王,东滨王不就是你吗?那也就是说这些地都是你的?”
向北刚反应过来,手指都快戳到人家鼻子上了。“嗯,都是我们的,你想在哪开就在哪开,我们把同城驿路一直开到广州府去。”
成陌握住指在鼻尖的小手指,笑得象个狼外婆。“行啊,成陌,哦,不陌王,你整个一大地主啊你。可以,太可以了,我们合作定了!同城是你的了,”向北很谄媚地笑着,伸出两指比个小小的高度,“我就占一点儿,一丢丢小小的股份就行。”
“我们对半,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对半占股,一切决定都听你的,我只负责出钱出地和出力”“是,也对,我技术入股也是很值钱的,你绝对不会吃亏。成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理想的合作伙伴。”
几个非常之后的结论生生将成陌的甜蜜期待定格成秋后一张苦瓜脸。当船停在一座跨河石桥下要往左侧航道靠岸时,桥头已有引水员叫停了两边所有的船来等待这艘画舫的通过。“这样两边变道的通行如果在年节,是不是会把整条河都堵上啊?”
“是啊,年节下水陆转运的客人在此等上四五天都是有的,山叔他们也一直在想办法。船只已经是单边放行,全部被强制去回波湾掉头了,但等待上下客货的时间内后面仍会排出县成外很远,有时他们宁愿在前面临水县上岸,哪怕比水陆要多跑个一两日路程的。”
“这样,成陌,你先带我看看你这儿的航道管理吧。”
“我想带你去逛街买衣服。”
“逛街哪天都可以,衣服难道杨大家的不好看吗?要做好我们的同城,就必须交通顺达,我先看看怎样调整一下航程”向北在空间中看到分别靠近城门南北的两座拱桥和城外河对岸从几条支流处一直延伸向山脚的大片大片乱石滩,心中有一些隐约的想法。“那我们先回府找山叔吧。成天,直接停回府里。”
画舫穿过下客的栈道,驶入一道石门中,穿过水道两边长排的垒石房子,停在一个小型汉白玉石广场前。一位中年儒雅文士迎上前,极亲热高兴地躬身行礼:“少主。”
“山叔,你亲自来了。小北,这就是成山。山叔,这位是佟向北,佟小姐。忠叔他们都唤她北小姐。她想看看咱们的水利航道,所以我就直接带她来找您了。”
“北小姐!”
“山叔,您好,我身上春衫就是杨大家亲自指点剪裁的呢,我非常喜欢,您一定替我谢谢她,如果有机会真想能拜见一次。”
“小姐言重了。贱内也就会些针线手艺,不过这几个日夜为小姐赶制这套兰装,她是极为看重的,希望能让小姐满意。”
成山几句话恭敬至极,却有刻意的距离感,看来这是成陌身边的一个硬角色呢。“何止是满意,这哪是春衫,这根本就是艺术品!原该好好珍藏才对,可我实在是喜欢这空谷幽兰,隐于深山而独自盛放的高洁之姿,这样穿着都觉得自己已偷得几许幽香。”
“小姐真是我妻知音,她当时也是这样边制边叹的呢。”
成山的语气明显起了变化,是个爱妻之人,“北小姐您想看哪些地方的航道,在下陪您去。”
“在船上时,成陌给我讲了从东滨到回波单向循环的导航,我们就讨论在河东设置东滨码头,实现单循环分流航道与环城驿道的事,他想问问您实施的可能性。”
“单循环分流?怎么说?还有那环城驿道是?”
成山本能地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一丝灵感,又好像抓不住。“待会儿去书房说吧,我带小北先去我的东紫院看看。”
成陌示意其他人各自去忙,他则带向北往右前行,直至一个临水独院。土夯石砌,雕梁画栋很是精美大气,最独特的更在于引河成湖,荷叶莲莲,垂柳依依,花木错落,古老繁茂的荔枝林开始挂果,而龙眼树正值盛花期,有蜜蜂嗡嗡奔忙其上,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路遇下人有称王爷的,也有称少主的,向北有些迷惑。“成陌,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成家的吗?”
“倒不全是,这里是东滨王府。十年前在原来一家前朝豪绅府邸上改建的,建好后,父皇就依祖制配齐了亲王的班底。伺候洒扫的太监宫女大多在此七八年了,而我十八岁时才来就蕃,所以这东滨和泽被其实都是成家老人们在打理。山叔尤善堪舆谋划,连海叔风叔几位成家卫的老人都听他的呢,我只是偶尔来看看。”
“所以其实在两年前他们就应该改称王爷了,对吗?”
“他们都很忠心,也很呵护我,但可能是觉得我还没长大,或者还不能让他们放心吧,更多时候他们更象是在看顾孩子。”
“所以说他们其实每个人都在把持一摊,直到你能做到让他们心悦诚服才会放权。说白了,成家卫就是只服有才德之人。”
向北从眼前男孩身上感受到刻意掩饰的落寞和一丝委屈,莫名就心疼了。“行吧,成陌,我们就做点大动作给他们看!”
“嗯,都听你的。小北,这里是我的住处,东临青山,日出时便能见云腾霞霨,故取紫气东来之意。”
成陌拉着向北奔到湖畔东侧,“你就住这紫菱苑,这里果木最多,我尤喜临水两株天桃,水润清甜,象串串小铃铛,还是南洋客商进贡的呢。”
“哦?好啊。”
这天桃就是莲雾啊,向北之最爱呢。“这院子真大气,要不以后来摘水果吃再慢慢看吧。我们先找个地方聊聊航道的事?”
“看你急得,好,依你,我们去紫菱苑坐。”
两人进了院子,到里面的书房。桌上铺陈着大幅宣纸和玉制文房四宝,向北却从广袖中拿出铅笔,将脑海中南北水道和东面山脚区域在宣纸上画出轮廓。“成陌你看,这是东滨和回波的水道情况,我想如果能在东岸北桥外的支流处开渠成河,从南桥北面出来,形成一个双航道单行掉头的内湾,内侧靠西的停船栈道绕北桥建内广场,主要下进城客商。外侧临山的码头停泊想直接转陆路南行的过客,下船后直接过南桥从城外上驰道而去。西侧原有的航道只供官船、或特批船只停靠,以及其他船只回航使用。这样回波湾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年节繁忙之时仍然可作分流之用。”
“小北的想法可是解决大问题了,走,我们找山叔去。”
这里面其实有很多要考虑的细节,对于这么冲动的成陌,向北本想拉住他多说几句,想想还是算了,估计成山更明白其中关窍吧。果然当成陌在书房中见到成山拿出图纸草稿时,成山便是双眼一亮,是了,这就是自己没有抓住的灵感。他想都没想就默认了这是自己家少爷画的图,不过这制图手法还真新颖。略作沉吟,成山开口道:“少主,您这想法确实大才,只是在下有些疑问可否多问两句?”
“原本就是提出来讨论的,当然是大家畅所欲言。成天,你也进来。”
“这原本可以直接上岸之人多出过桥之烦,会否多生怨言,失了和气?”
“相比原来一等三五天排在城外,或与下货力工相互掺杂推搡而言,过桥之烦事小。且内广场可规划出商街食坊,车马等客以及公用马车,甚至公共卫浴,付费即可洗去一身劳困,收拾一新。说到失和,生怨之人想是非富即贵,他们自可以明文规制申请官停于西边原来的航运码头。”
向北插进来说了这番话后,成陌一副与有荣焉的嘚瑟,成天是不住点头,成山则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两眼。“少主,东岸山脚乱石滩,多是坚硬巨石,有的大过屋舍,如若开渠,恐仅人力之费就需我东滨王府数年之䘵啊。”
“巨石可以用火药炸开成碎石,再着人力以水泥粘合、挑挖垒砌,筑堤和建广场都是需要的。”
火药应该早有使用,所以成山并未质疑,对这个建议倒是很赞同。“我们从图纸上来看这几个区域,这第一便是水道外广场至东山脚的石坡地,面积很大,荒着可惜,划出来给疍家人或其他自由民,以人力换宅地,抵了人工和劳役。第二片就是新码头上规划出的商街旺铺地块。所有商铺,由官府作保,可提前交按金长租。第三嘛,今后要来此开店的各种营生,均需购买经营许可,提前认购可获优惠以资建设。另外有很重要的一项,新码头建设,可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功绩。热心捐赠者必立碑赠匾,彰显德行。”
成山迅速捕捉到向北这番话中令他震惊的字眼,再不相信这是那位年轻主子的意见。可是眼前这未及成年的小姑娘,真的是她之所想?是了,如果传过来的消息是真的,她若真是那人之后,可还不敢再轻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