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顾嘉嘉的案子离结案还需要一周,但是远扬和康平安已经在陆续做归档工作了。 绮桑有句话没有说错,死去的人会消失在记忆里,尤其像顾嘉嘉这样的,虽然有父有母有家,但是,没有人会记挂她。 “这行李箱怎么搞?”
康平安蹲在地上,本来就有些整理强迫症,碰到顾嘉嘉的事情,他整理的更加细致,之前拿过来归档的东西都被他按照日期放好,现在只剩下抓了胡泽强后拿到的证据。 行李箱里一堆东西,顾嘉嘉的爸爸顾力勤只是过来随便翻了几下就确认了说这都是顾嘉嘉会用的。当时绮桑也在,只是因为顾力勤毕竟是顾嘉嘉唯一的直系亲属,直系亲属看过签字了,作为朋友的绮桑也只能把东西大概都翻一遍,确定这些确实基本都是顾嘉嘉的审美。 顾嘉嘉的审美很有标志性,她喜欢色彩艳丽柔软的东西,衣服一定要紧身的,日常用品要有牌子,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牌子的名称,经常会买到山寨的,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沾沾自喜。 她是个很鲜活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像是被顾力勤这样恶心的男人生出来的孩子。 康平安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折好,放整齐。 眼底有些湿。 他最近总是无端地想起顾嘉嘉读书时候的样子,她从小就不太合群,成绩不好特立独行,学生们集体排挤她,但是学校里那个喜欢偷偷溜进女厕所的男学生是她抓出来的,那些喜欢在体育课躲在树荫下讨论女孩子刚刚发育好的胸部的男生们,也经常被她用弹弓打。 没人说她是好孩子,老师也讨厌她。 所以,他也只敢远远地看着她。 他要是那时候能多走进一步该多好。 “你说……”康平安埋着头不敢抬起来,“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要离开枫城?”
还是这样决绝的方式,什么都不要了,连贴身衣物都是现买的。 那段时间她明明过得还不错,刚和廖临水分手,她还和绮桑说了很多和未来有关的话,为什么会突然毫无预兆地就决定要离开了。 远扬正在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他没康平安那么细致,直接把所有拉链暗袋都打开,翻开来往外倒。 哗啦啦倒了一地。 康平安差点要起身揍他,结果脚下弹过来一包烟。 行李箱都是仔细搜过的,暗袋里还有顾嘉嘉的身份证件,另一个袋子里确实有几包烟,顾嘉嘉抽烟,所以也算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是,康平安弯腰捡起那包烟。 远扬也看到了这几包烟,说了一句:“怎么都不是一个牌子的烟。”
康平安的表情有些空白,有些犹疑:“顾嘉嘉不抽女士烟。”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包进口烟,白底绿纹,很清爽的配色,上头都是英文。 “她非常痛恨女士烟。”
康平安强调。 “她妈妈只抽女士烟,走了以后顾嘉嘉只要闻到女士烟就会有呕吐反应。”
康平安说,“读书的时候有两次打架就是因为别人抽女士烟吐烟圈到她脸上了。”
那一个暗袋放了四包烟,牌子都不一样,塞的很随意,却有一包是女士烟。 “顾力勤没有检查这个暗格?”
远扬皱眉。 康平安空白的表情更加空白,他说:“顾力勤第一个检查的就是暗格口袋。”
就因为暗格是顾力勤最仔细检查的地方,他们才会看到一包烟摸了下里面还有三包就没有都抠出来看。 顾力勤是财迷,他对顾嘉嘉所有的遗物第一个反应都是有没有钱留下。 确实有钱留下,胡泽强那一分没动的一千块钱,结案以后就可以领回家。 一个不抽甚至厌恶女士烟的人,随身行李箱的暗格口袋里却塞了一包女士烟。 这件事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过不去的疑点,都被压得满地乱滚,再也无法忽略。 向来娃娃脸笑眯眯的康平安凶神恶煞一般冲进看守所,拿着那包烟和手写书。 好不容易没那么害怕的胡泽强又差点被吓尿,但是这次,远扬用膝盖抵着他的下|体:“你再哭一次尿一次试试,我就让你一劳永逸。”
远扬那张流氓一样的脸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胡泽强翻着白眼倒喘着气,却还真的就忍住了。 康平安问他:“顾嘉嘉那个行李箱你有没有翻过!”
胡泽强的眼睛乱飘:“行李箱有密码的,我打不开。”
远扬膝盖抬起来一点,厉声问:“那你带回家干什么?”
胡泽强哆哆嗦嗦的让自己的身体尽量靠着墙壁避开远扬的膝盖,哆哆嗦嗦地抖着嘴唇。 抖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消灭……消灭……证据。”
远扬的膝盖往他肚子上一压,胡泽强杀猪一般地嚎了一声,又哆嗦着说:“我……我就是……就是拿了……” 远扬凑得近,强迫胡泽强抬头看着他,把他禁锢得一动不能动,阴森森地又问了一句:“拿了干什么?”
胡泽强似乎被这个动作吓住了,瞳孔急剧放大,鼻息声音大的都快要变成回声。 “我……”他大口大口的吸气,“我不是故意的……” 远扬的手用了力,胡泽强反绞在背后的手一阵剧痛。 胡泽强脸色苍白,张着嘴却似乎一口空气都吸不进去,整个脸仰天,脖子涨成了青紫色。 远扬一咬牙,真就直接把膝盖砸在胡泽强的肚子上,然后松开手。 一阵剧痛。 胡泽强尖叫了一声,抱头躲在了看守所房间角落,对着站在那里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个劲地下跪磕头。 他说:“我没有我没杀东西不是我拿的人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康平安和远扬对看了一眼。 之前屎尿屁攻击的时候,他们没有这样高压审过他,毕竟他似乎不用审就倒豆子一样把什么都说出来。 这次一施压,才发现这人…… 他没有逻辑,他会改口供。 *** 沈强坐下,盯着面前这个缩成一团的东西。 “你没有杀人?”
他问。 那团东西抖了抖,凝固了。 沈强轻敲桌板,声音出奇地柔和:“你没有杀人,东西也不是你拿的。”
沈强自顾自地说下去:“不是你做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揽过来?”
“你写了那两本书,换了租书店里小说的内芯,价值也不过才四块九毛八,全额赔偿了也就是一个民事案。”
“哦,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民事案。”
“但是你知道杀人这种罪有多大吗?”
“你说你不是故意杀人的,但是用锤头锤击头部之后在死者仍然有生机的情况下把人拖入水道,最终导致死者死亡,这种作案手法,就不能说是过失杀人了。”
“故意杀人。”
沈强上身前倾,把话说得非常清晰,“就是死刑,就是枪毙。”
那团凝固的东西,非常非常缓慢地伸出了一个头,很疑惑地问:“枪毙?”
沈强笑了,反问他:“要不然,你以为你杀了人在看守所关几天就能回家了?”
胡泽强茫然的脸更茫然了,又重复问了句:“我会被枪毙?”
沈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胡泽强又看向旁边的远扬和康平安:“我会被枪毙?”
康平安:“嗯。”
这一刻,在场的三个人头皮都有些发麻,坐在他们对面的认错态度非常良好倒豆子一样说出自己杀人过程的胡泽强,难道是真的觉得他就只要在看守所里关几天,就能出去的? “可是……”胡泽强缩在凳子上,因为怕再次被打,努力把身体仰后离三人很远,可是了半天,又闭上了嘴。 沈强冷哼了一声,拿出几张照片摆在桌子上。 “这人你认识吧,宁家巷37号的,离你家不远,前年打架斗殴被抓进来的,去年枪毙了。”
胡泽强哆哆嗦嗦地看了眼照片。 沈强很损,拿的是对方被枪毙后的照片,一股尿骚味,这人他又尿了。 “他身上都没有人命案,就只是单纯地打架。”
沈强说。 持械的多人斗殴加上□□背景,不过这些沈强都没说。 胡泽强的眼瞳放大了。 “还有这个,这个不是宁家巷的,不过你应该也认识,你小学同学对吧。”
沈强点点照片。 又是一张少儿不宜的血腥照片。 “他犯的事也比你小,跟你差不多,抢劫未遂之后杀人,好在对方没死,不过你也知道严打,从严判了,也毙了。”
当然对方不是初犯造成了恶劣后果这事沈强也没提。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照片最后是一张放大的胡泽强的身份证照片。 “你也差不多。”
沈强把胡泽强的照片随意丢在了一堆血腥照片里。 “我们警察不会冤枉好人,但是你这样带着证据相当于自首的,就不算冤枉了。”
沈强盯着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的胡泽强,问:“怎么样,顾嘉嘉是不是你杀的?”
“我……我有病。”
胡泽强颤颤巍巍地重复,“我……我有病,不是说有病的人,杀人不犯法的吗?”
沈强嗤的一声:“什么病?我看你精神挺正常。”
“我……”胡泽强我了很久,用非常非常别扭蚊子一样的音量,“我……我不|举。”
安静。 沈强像是没听清:“你什么?”
“我不举。”
胡泽强涨红着脸。 沈强:“你不|举,所以杀人不犯法?”
胡泽强不说话了。 沈强本来不是个会在审讯室里露出真实心情的人,这次也忍不住了:“你他妈怎么不说你痔疮了杀人就不犯法啊?”
胡泽强张着嘴。 沈强:“谁跟你说的?”
“就……”胡泽强的眼睛又开始乱飘,“就,都这么说……” 沈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胡泽强厉声说道:“老子今天他妈的就告诉你,你就这样等着尿着上枪毙台,他妈的老子一枪崩了你。”
胡泽强又开始了倒喘气,憋着一张发胀发紫的脸:“我……我没杀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强:“箱子谁给你的?”
沈强:“杀人过程谁告诉你的?”
沈强:“5月3日那天,你到底有没有遇到顾嘉嘉?”
沈强啪得又一拍桌子,喝道:“说!”
屋子里的尿骚味越来越浓,胡泽强这团恶心的脏兮兮的已经不成人形的球终于在颤抖了无数次确认了无数次他真的会被枪毙以后,颤颤巍巍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顾力勤。”
他说,“他说我要是这样告诉你们了,你们把我关几天就可以放出来了。”
“我要是不做,我会被他打死的。”
“我也是被逼的。”
“我要是不做,他会把我不|举的事情告诉所有人的!”
所有人,都安静。 远扬耳边莫名地就想起了绮桑的那个梦,那首和彼岸花有关的歌。 顾嘉嘉的后脑勺汩汩地流着血,笑眯眯的。 她说:你这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