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安天生好脾气,平时和远扬这样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人搭档,几次差点被连累也从没有生气过,沈强对他又是嫌弃又是骂,连他自己的亲娘也动不动脱了鞋子对着他兜头就敲。 他都不生气,娃娃脸整日笑哈哈的,看起来像是个没脾气的。 但是真发起火来,他其实并没有比远扬那种不管不顾打架的疯魔样子好多少。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廖临水这样说顾嘉嘉,他会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 廖临水那张猥琐恶臭的嘴里吐出破|鞋两个字之后,他就像是被人恶狠狠地捶了下后脑勺,嘴里一股甜腥味。 再也不顾上新衣服新鞋子,他就这样十分不理智的在这条人迹罕至的无尾巷里面和廖临水扭打在了一起。 他很快发现他这样做是十分愚蠢的。 廖临水这样的人把一个警察堵在暗巷里,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后果,所以,廖临水并不是只想和他打一架的。 这个疯子亮出□□,确实是为了捅人的。 康平安仰面躺在暗巷里,雾气湿漉漉地笼罩全身,浸润到他捂着肚子伤口的手上,滑腻腻的。 康平安吐出一口血沫,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妈的!”
阴沟里翻船了。 得被远扬笑一年。 *** 把康平安送到医院的人,是捡破烂的那个疯老头。 老头子叮叮哐哐地推着小|三轮进这条无尾巷里捡垃圾,看到里面躺了一个人吓了一跳,小|三轮哐得一声,把因为失血已经有些晕眩的康平安吓精神了。 后来康平安掏空了皮夹里的钱才说服老头把一三轮车的垃圾先丢在无尾巷再把他自己换进去,被这破车颠了一路好不容易颠到有人有路灯的地方,老头又开始嫌医院太远,于是康平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遮着脸被推到了自己上班的警察局。 一通兵荒马乱之后,心情复杂的康平安终于见到了医生。 他运气很好,刀口深但是没有伤到脏器也没有伤到主血管,伤口在送到医院之前血流就很少了,急诊手术主要工作就是伤口消毒和缝针。 伤的比较重的反而是之前被铁棍砸的地方,膝盖那边韧带拉伤,最后结论就是就是因为失血过多和韧带康复,需要住院一周。 康平安现在正生无可恋。 他父母一来医院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劝他弃暗投明下海经商,说这样才有光明的未来,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哪天死在他们前头,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有时候挺佩服他父母的,封建迷信是一点没沾着边,在病床前一边吃苹果一边把他当警察后可能的死法想了个遍。 好不容易把父母赶走了,安静地吃了顿午饭之后,沈强就拎着一袋苹果带着远扬来了。 补齐了他父母早上吃掉的苹果,拆了一罐黄桃罐头。 “你当时怎么想的?”
沈强吃着罐头问他,“肚子破了个口就不打算挣扎打算死在暗巷了?”
“你这都算不了工伤!死了都不能做烈士!”
康平安:“……” 谁他妈想做烈士了! “我就是觉得伤口不深膝盖还很痛就想躺着休息会……”康平安只能第八百次解释,“而且算着时间疯老头也该过来捡垃圾了……” 疯老头有三轮车,他就是不想走路所以想躺着等车来着…… “那万一那老头昨天晚上不打算去那条巷子呢?”
沈强更大声了。 康平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满脸都是我也不知道啊的空白表情。 …… 沈强伸手想揍他,想想他毕竟是病患,于是手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又给自己拿了个橘子。 “廖临水那小子昨天捅完你就跑了。”
刚吃完黄桃罐头就吃橘子,沈强酸得脸都皱了,“不过他做的事够他吃一壶了,局里下午就能出通缉了。”
这速度快得都有些离奇了。 但康平安没发现,他嗫嗫地没说话。 他一直在等沈强问他廖临水为什么要捅|他这件事,他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应该怎么解释,他跟顾嘉嘉什么事都没有,最近几次交集也都是因为远扬烫伤了绮桑给送面点。 …… 但是沈强说完后却再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吃着手里的酸橘子。 康平安的病房是六人间,现在下午工作时间,好几个病人不是去做手术就是去做检查,只剩下一个老头。 那老头吃完饭在病房里逛了一圈,看三个大男人都杵在那里不说话,于是哼哼两声背着手就出去散步去了。 沈强起身关上病房门。 “你们那天晚上瞎猫碰死耗子抓到的那个经济犯,背后还有其他事。”
沈强严肃了很多,“廖临水跟那个破事也有关系,所以你最近住院这段时间,我让远扬守着,免得他又来打击报复。”
完全没料到事情发展的康平安张着嘴:“啊?”
沈强又想揍他了,忍了忍,尽量用对病人的态度安慰他:“不过他胆子应该没有那么大,要不然估计昨天就捅|死你了。”
康平安:“……啊?”
*** 也不知道是来探病还是吃黄桃罐头的沈强抱着一罐黄桃罐头走了,被命令留在医院的远扬把沈强送出门,回来之后旁若无人地也开了一罐荔枝罐头。 康平安:“……我妈统共就给我买了三罐。”
远扬给康平安整了个小碗,倒给他两粒,瞅了他一眼:“廖临水是为了顾嘉嘉堵你的吧?”
康平安:“……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远扬回答,“所以我早上就去找她了。”
康平安瞬间坐直,又因为肚子痛嗷嗷叫了两声才问:“你找她说什么了?”
远扬啧了一声,男人陷入爱河真可怕。 “我就问她廖临水去哪了。”
远扬补充,“正常问询。”
康平安急得不行:“然后呢?”
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她说她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前几天就分手了。”
远扬耸肩,“我就在想廖临水只堵你没堵我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要是真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报复,他才是那个主动挑事把人一锅端的人,要堵也应该堵他。 康平安一呆:“分手了?”
远扬凑上去在塑料袋里挑挑拣拣找了个好看的苹果,随手拿了兜里的小刀开始削苹果,反问康平安:“这种男人留着干什么?”
康平安:“……哦。”
“不过沈哥说的那个案子,中午局里开了个会,我也听了几耳朵。”
远扬站起来往门外看了一眼,那个吃饭消食的大爷又从楼道另一端开始新的一圈了,才掩了门继续说,“就是你之前提的人口贩卖案,我们抓的那个经济犯是里头的会计,被抓了一个多月,本来谁都不知道这事,结果前天晚上看守所放新闻联播,提到了这个案子,上头的人他都认识。这人没什么胆子,当初就尿了,再问了几句,就一股脑都招了。他说那天晚上是廖临水介绍他去那个赌场的,廖临水也在这案子里。”
康平安:“……靠。”
“不过这事没分到我们局,全国性案子,主办在隔壁市,他们过来做个交接就把人带走了。”
远扬削好苹果,往嘴里一塞。 康平安:“………………” 真是讲究人,他妈吃他的苹果都没削皮。 “所以我估摸着……”远扬慢悠悠地说出了他的猜测,“廖临水应该是知道事发了想跑路之前再出个气。”
“我觉得不太像是出气,他昨天晚上就是来捅死我的。”
康平安叹了口气,“我一开始也以为他亮出刀就是为了吓唬人,这小子我从小就认识,坏是真坏,但是让他捅警察,我总觉得他没这个胆子,毕竟还要在宁家巷混的。”
因为没想着廖临水是来杀人的,所以他的处理方法很常规。 “我夺了他的铁棍,想着制服他就行了。”
“谁知道我这边刚扣住他手腕,真打算教育两句走个程序,他反手直接就一刀捅我肚子上了。”
“而且明显觉得一刀不够,拔了刀想再来两刀的。”
康平安说到这里有些诡异地抖抖肩,问了句:“你怕鬼不?”
远扬:“什么玩意儿?”
“因为我觉得这事还挺玄乎。”
康平安往医院蓝白条纹的被子里缩了缩脖子,“我膝盖受伤跑不快,肚子又被捅一刀,当时感觉都快被捅穿了,真以为这下可能得玩完了。”
“但就是这时候,我听到那首歌了。”
康平安神秘兮兮地压低嗓子,“就是那首老婆杀人封墙壁里的歌。”
远扬的眉头跳了跳。 “一个男人唱的,不是哼,是唱,带歌词的,最后是手写书上那个版本的歌词。”
康平安强调,“而且我确定不是我一个人快死的幻听,因为廖临水也听见了。”
“反正我不知道他是被歌吓着了还是害怕有人过来,总之他就跑了。”
他就捡回了一条命。 “什么样的男人?从哪传过来的?”
远扬追问。 “只能听出肯定不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
康平安回答,“至于从哪传的……” 声音轻了下去,带着心虚:“我觉得是四面八方……” 远扬:“……” “那么大的雾,我又被捅了一刀,又痛又怕的……”康平安辩解,“不过廖临水跑了之后我躺地上听了一会,没听到脚步声。”
“反正这事,不太对劲。”
康平安眼睁睁地看着远扬把手再次伸进塑料袋里,忍无可忍地嚎出声,“你们能不能留点吃的给我!一个苹果都不打算给我留么!”
“你不是肚子破了吗?吃了一会流出来。”
远扬漫不经心地敷衍。 “我可去|你|妈的!”
康平安声嘶力竭。 门口本来打算回来的大爷一激灵,转了个身,准备再溜达两圈。 *** 那之后,远扬和康平安话题就不在这件事上了,远扬吃光了康平安所有的水果,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还是有良心的,想着一会绕道去美心小吃店打包一碗小馄饨带过来。 绮桑的店开张也有一个多月了,一开始打折,大家也图新鲜,生意还行。但是现在也基本就像小吃店隔壁的那几家店一样,稀稀拉拉地人来人往,这穷地方做生意发不了大财,勉强糊口罢了。 远扬和她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偶尔遇到绮桑需要搬动大件物品的时候,远扬都会撸袖子帮忙。 所以,也没少吃绮桑给的点心。 他就这样心不在焉地骑着自行车想晃到小吃店吃个晚饭再给康平安打包,头一抬就看到绮桑从马路对面冲过来。 她跑的方向是警察局。 远扬刹车,叫了一声绮桑。 绮桑回头,看到是他马上就跑了过来。 “远扬!”
绮桑喘着气,头发湿透了,脸色惨白,“我外婆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