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就像一杯纯澈的清酒,和煦的晚风熏醉了路人。灯火阑珊,霓虹璀璨,路边的玉兰花开放了,香得浓烈,香得沁人心脾。“千呼万唤,那花茉莉她就是死不出来,真要把人急死!”
欧阳秋歌说。“不是有她的住址吗?就直接到她住的地方吧!”
戴玲说:“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万一不在,我们可就惨了!”
“也没什么,确实不在到时候再找个小旅馆住下来呗!”
欧阳秋歌比较淡定。“都不认路,我们打辆车过去吧。”
陶弥渡说。三人一起往前走到路口拦出租车。欧阳秋歌忽然悄声说:“你们看前边有个人好像喝醉了。”
只见一名男子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穿着一件白色西装,没打领带,里面衬衣的领口敞开着。他一手拿着一瓶二锅头,另一只手拿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揭下来的老军医小广告,满口酒气,喷着醉话:“喝,继续喝,喝死你这头蠢驴!”
边说边往自己嘴巴里灌一口二锅头。看着手里拿的小广告,男子忽然哭了起来:“抬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奶奶的,怎么不早说?我要是早知道这个,谁还能把我股票强平了,谁还能把我踢出大户室……谁,谁,他妈谁,”然后又灌了一口二锅头,“就你了,你是老军医,明天我一定要找到你,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让你把这股市给治好,让它硬起来,全他妈硬起来,要高高举起,像举杠铃一样高高举起……”“你看那醉鬼,他要硬起来了,会不会打人啊?”
欧阳秋歌说。“我们躲远点,别去招惹他。”
戴玲悄声说。男子继续醉话连篇:“如果你喜欢他,把他弄到深圳,我替你看着,这里是乐园;如果你讨厌他,把他弄到深圳,我替你看着,这里是苦海,这里他妈一念成圣,一念成灰!”
“这里一念成圣、一念成灰。”
陶弥渡若有所思地自语。一阵凉风吹过,男子忽然把他们叫住:“你们三个,过来陪我说说话,把我的遗言记清楚啰。等会我要爬到最高的楼顶上,看着万家灯火,跳下去,融化在这灿烂的星空里,十八年后重新来过。”
陶弥渡变得严肃起来:“我们过去看看!”
欧阳秋歌和戴玲点点头,跟在后面。男子西装右边口袋随意揣着一个大哥大。陶弥渡举起一个手指头在男子眼前晃晃:“大哥,你喝多了!”
“别拿手指在我眼前乱晃,我数得清楚,这是一,一千万的一,他妈我根本就没醉,心里透亮得很。”
欧阳秋歌跟男子说:“这位哥,你知道那楼有多高吗?你以为是你们家沙发呢?别耍酒疯了,我去买盒牛奶给你醒醒酒!”
欧阳秋歌到路边小店买牛奶。“这几位,你们刚到南方,不太了解行情,我跟你们说,南方就是一个大水坑,水坑里有很多很多鳄鱼,你伸腿下去就咬住你的腿,听哥一句劝,这时候你千万别伸手,千万别伸,伸过去你整个人就没了,你要老老实实地把你的腿让给它,让它饱餐一顿,你就活下来了,你就没事了。你知道它是个畜生,你是它的食物,它不会跟你讲理的。”
……欧阳秋歌拿着一盒牛奶过来:“哥,你的故事讲完了吗?讲完就赶紧把这牛奶喝了!”
男子推开欧阳秋歌的牛奶:“去去去,男人哪有喝奶的,男人只喝酒,只喝烈酒,只喝二锅头,伏特加……懂吗!”
男子自顾自地又灌了一口二锅头。陶弥渡将男子的酒夺过来:“哥,行了,行了,别喝了!”
欧阳秋歌不满道:“喝不死你!来,这是蒙古的马奶酒,全世界最烈的酒,赶紧喝了,一滴都不要剩!”
欧阳秋歌将牛奶重新递给男子,男子接过牛奶慢慢喝,真的喝完了。男子从口袋抓出一把百元大钞甩给欧阳秋歌:“好酒!好酒!这是酒钱,给你!”
欧阳秋歌将男子的钱收拾起来塞回他口袋:“哥,酒钱自己收好,今天不收你的酒钱,就算我请你的!”
……三人围在男子旁边,像围观一只大猩猩。“哥,怎么样,好点了?”
陶弥渡问。男子从口袋掏出车钥匙:“你们谁会开车?我在车上歇会,你们随便开,想开到哪就开到哪,别理我,就当我是行尸走肉。”
“我们还有大把正事呢,没空跟你玩!哥,问你一句,知道盛富花园怎么走吗?”
欧阳秋歌问道。“盛富花园,我天天都经过,车开慢点保安还过来啪地一下给我敬礼,那地方啊我用鼻子开都能开到!”
欧阳秋歌说:“算了,哥,喝这么多就别开车了,我有驾照,你坐副驾上帮指指路。”
“好嘞,我就当最亮的电灯泡,给你们指路,照亮你们!”
男子嘀嘀咕咕,“车就在那边,看见没有?就是那辆皇冠!我就是皇冠上的明珠,发出最夺目的光芒。”
“哥,先把你的珠子藏好了,别让它从高空坠落,那可就摔碎了阿!”
欧阳秋歌揶揄道:“有钱没钱,人不也得活下去吗?”
……男子坐副驾上,用他半睁半闭的醉眼看路给欧阳秋歌导航,陶弥渡和戴玲坐后座,欧阳秋歌开着皇冠在夜里飞驰。男子导航有一茬没一茬地,皇冠就像醉汉一样走了许多弯路,但最后还是找到了。欧阳秋歌将车开进花园找个位置停好,见男子已歪着头睡着,便让陶弥渡在车上等着不要下来,自己和戴玲则去找花茉莉,行李放在车上。盛富花园是个小高层居民楼,地段也还算好,每个单元装有铁门,装有对讲系统。房屋的阳台几乎都被用防盗网封得密密实实,像动物园里关鸟兽的牢笼。初来乍到者会怀疑是否小偷多如过江之鲫。茉莉花住在二单元的502房。戴玲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花茉莉怎么不开门呢?”
欧阳秋歌对戴玲说:“花茉莉最喜欢听你唱《茉莉花》,你唱一首说不定她就听见了。”
戴玲说:“要不我们在下面喊她。”
“好啊,一、二、三,开始喊!”
“花茉莉……”三楼的狗开始汪汪叫。这时正好有一个中年妇女从外面回来开门,听见她们在喊,便问道:“你们找阿花?”
“是啊,阿姨你知道五楼住的花茉莉吗?”
欧阳秋歌问。“五楼那个阿花,知道知道,是个老板娘,他们家养了只小狗,叫花花。有好几天没见到人了,你们自己上去看看吧。”
“谢谢啊!”
她们跟随阿姨走楼道,楼道有些楼层有灯亮着,有些楼层灯已经不亮了。上到五楼,楼道的灯正好是亮着的。“501、502、503、504……是这间吧?”
欧阳秋歌将门牌环视了一遍:“你看这几家都在门上挂了镜子的,就他们家没挂。”
“她不信这个。”
戴玲说。“那她挺亏的,要吗都不装,别家装了镜子把妖气全赶他们家去了,要是我就装个特别大的,将妖气全都镇回去!”
“欧阳,你看,门上贴了张纸条。”
戴玲叫欧阳秋歌。欧阳秋歌和戴玲凑到门前,仔细看纸条内容,上面写了一段话:“戴琳,欧阳秋歌:我出国了,走得比较急,有封信留给你们,在房东那里,房东曾阿姨住在三楼,我把事情都交代过她了,你们把身份证给她看。最后署名:花茉莉。”
“花茉莉突然出国了?欧阳,我们扑了个空!”
戴玲有些惊讶。“我们收到电报没马上过来,拖了好些天!”
欧阳秋歌说。“上面不是说留了一封信吗?我们下三楼找下曾阿姨吧!”
戴玲说。“留封信管什么用阿?上面写,老娘我出国了,你们请回吧,拜拜!”
欧阳秋歌陶侃道。她们一起下到三楼按曾阿姨的门铃,曾阿姨在家,是位年纪比较大的大婶。欧阳秋歌说:“我是花茉莉的朋友欧阳秋歌,她是戴玲,花茉莉说让我们来找您,还在您这留了封信。”
戴玲把身份证给曾阿姨看了一下。曾阿姨很热情:“是戴铃和欧阳秋歌吧,阿花经常提起你们,她出国去了,前天走的,走之前交了一年房租,还把房间钥匙留在我这里,交代过你们会过来。她有一封信,你们等下,我去拿给你们,她房间在502。”
曾阿姨转身回房间里拿信和钥匙给她们。有只白色的贵宾狗,也凑热闹跑到门外,两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们,像看到多年的老朋友,尾巴摇得跟风火轮似的,特别可爱。曾阿姨跟小狗说了一句:“花花,回房间去。”
小狗便不情不愿地摇头摆尾回到房间。“曾阿姨,谢谢你阿,我和戴玲先上去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要下来麻烦你。”
欧阳秋歌说。“曾阿姨,谢谢你!你先忙吧,我们自己去看看!”
戴玲也谢过曾阿姨。“好的,你们上去看合适就先住下来吧。”
曾阿姨说。她们拿钥匙上到五楼。欧阳秋歌说:“住下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把镜子先给它安上。”
戴玲笑她:“你心里还惦记着这个?”
这是一套两房一厅的居室,将门打开,欧阳秋歌将电的总闸开关合上,可以看到,房间收拾得整整有条、一尘不染。欧阳秋歌赞叹:“花茉莉真是一个特别整洁特别有条理的人。”
屋里炊具餐具一应俱全,家具也配套齐全,连两间居室的床上用品都准备好了,立即入住没有任何问题。阳台还养了几盆茉莉花,几天没浇水,有点蔫了。主卧室的台面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花茉莉饰演的京剧穆桂英剧照。戴玲将信拆开,展开阅读……读着读着,戴玲开始抽泣。“怎么了?”
欧阳秋歌疑惑地问,戴玲一言不发,将信默默递给了欧阳秋歌。将信读完,欧阳秋歌也沉默了,泪水滑过她秀丽的脸庞。欧阳秋歌找了个杯子给阳台上的几盆茉莉花浇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忽然,戴玲轻轻哼唱起那首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一勾弯月静静地挂在缀满繁星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