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里,长老爷一直都在鄙夷尚方的陈陶等人。
自己都把东西画给你们了,为什么还弄不出来呢? 但是在今天,陈陶等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咧嘴狂笑了。 因为皇帝自己也搞不出来。 开工之前的声音比谁都大,伸直了脖子对着诸多墨家哇哇大叫,好像自己一出手就能造出他们研究了十余年的“蒸汽机”,开工的时候额头开始冒汗,声音都微弱了几分,而最后将那台啥也不是的机器发出了几声破铜烂铁的哀嚎后彻底熄火的时候,刘长就彻底没声了。 陈陶倒是笑得很开心。 他站在刘长面前,开心的咧起了嘴,“陛下,无碍的,无碍的,失败乃是常有的事情,您不是也说了,成功都是要无数次失败所总结出来的,我们也是如此啊,按着您给的图纸进行锻造,没炸都是好事....前几次我们一烧火,整个机器就磨损破裂,您这机器起码还能保持原样...已经是很有进步了。”墨家众人也都很开心。 这些年里,他们可是受尽了皇帝的鄙夷啊,每次相见,皇帝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觉得这些事情有手就行...完全不知其中的难度。 蒸汽球他们做了出来,但是这东西完全没有任何实用性,只能算是揭示其远离,而若是要让这东西具备真正的作用,提供足以带东车辆的动力,那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陈陶尝试了多种办法,到如今,已经淘汰了十二种方案,最后才决定暂时放弃研究,先去研究材料,让冶炼技术发展到能造出附和这机器的材料为止。 看着陈陶脸上的笑容,刘长的脸有些黑。 原理自己是很清楚的,可为什么还是造不出来呢?明明都是按着梦里的知识来进行打造的,不应该会失败啊? 难道真的像陈陶这厮说的那样,是材料的问题吗? 刘长看向了远处的火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看来得先从这玩意上寻求突破? 刘长暗自思索着,看到一旁那得意洋洋的陈陶,顿时冷笑了起来,一把抓住陈陶的肩膀,顺手搂住他的脖颈,刘长本就人高马大,这么一拽,陈陶直接就被他夹在腋下,陈陶此刻是有点笑不出来了,大意了啊,一时开心,怎么就忘了这位的本性啊, “陶啊...身为尚方府的官员,看到嫉妒贤能,看到我不能成事,就如此开心,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陛下说的对,臣知罪!”
“光知罪可不够啊,改火炉,给你三天的时日,领着众人好好想想,拿出一个可行的改进办法,若是拿不出来,你知道结果吗?”
“知道,陛下要杀了长安附近的樵夫。”
“放屁!你们失败了,我杀樵夫做什么?你这人不光嫉妒贤能,还是这般的歹毒心肠!”
“你们要是拿不出对策,我就把你们当成生铁,看到那个锤子了吗?我把你们给炼了!!!”
“唯!!”
刘长这才放开了陈陶,在梦里得到的都是成型的理论,真正搞实践,刘长觉得自己未必能比得过这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匠人们,他在梦里,那都是坐在一个小屋子里,按着面前那各种先进的机器,咔咔连按,什么都解决好了...同样也缺乏实际动手建造的能力,造点简单的东西还行,可徒手造蒸汽机....若是有材料也能造出初代机,但是密封问题,还有铁器的无缝连接等等,似乎都不太好解决。 他伸了伸懒腰,来到尚方府已经有十余天了。 抡起铁锤入尚方,从此君王不早朝。 现在朝议的事情是完全交给了三公去负责,刘长就安心搞一些自己的事情,让他最为执着的,就是这个蒸汽机了,他很想在有生之年看到火车能纵横在大汉各地,然后坐着火车去安息砍人家的脑袋,但是就以尚方这些人的愚钝,自己这个宏图伟业,很难有实现的机会啊,是不是该跟张苍赵佗他们学习一下养生之道? “陛下。”
吕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刘长一头扎进了尚方府,吕禄作为近侍头子,当然也要时刻陪伴,只是吕禄不太喜欢这尚方府,乌烟瘴气的,处处都是难闻的气味,火花四溅,比那农家的试验田也好不到哪里去。 “安息国的那位使者被放走了,今日要返回安息国。”
“哦,张不疑就这么放过他了?”
“据说先前毒打了一顿,群臣都以为不妥,认为这不是对待外邦使者的礼仪,典客府联名上书,弹劾了左相,左相驳回了他们的弹劾。”
刘长忍不住笑了起来,“御史府没理会?”
“御史府在忙着操办大事,没精力应付这些事情,陆贾在内的大臣们也劝说吴王,让他莫要在意张不疑的事情,生怕又与他对上....对了,御史还特意找了我,说起了新的三公之法...陛下,听闻我要当三公了?”
“嗯???”
刘长惊疑不定的看着吕禄,打量了他许久。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御史说,门下府将成为新的三公府,为首者为侍中...我也觉得不妥。”
吕禄开起了玩笑,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没这资格,刘长笑了起来,“是啊,这侍中就要成新的三公了,到时候就封你当个左相或者太尉什么的...” 刘长活动了一番筋骨,“我在尚方也待了好几天了,先回一趟皇宫吧。”
“陛下是要回去拿弓吗?”
“放屁!朕是回去拜见阿母!”
坐在马车上,刘长通过车帘看着外头的情况,长安各地都格外的热闹,道路拥挤,行人往来不止,沿街都是在叫卖着的商贩,偶尔能看到孩子们跑来跑去的,这么一路走来,愣是看不到半点清净的地方,处处都是喧哗的闹市,果然一副盛世的画卷,刘长很是满意的点着头。 市场比原先还要热闹,自从今年下令免除农税后,市场比过去还要繁荣,很多农夫都开始尝试着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好拿来贩卖,当初刘安废除了他们的职籍,不再以职业为籍,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从事的行业,这虽然削弱了庙堂对户籍的管理,但是确实让地方变得更加繁荣了,只能说,没有完美的制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按着不同的情况来进行调整了。 有人走在路上,觉得有些疲乏了,就站在路口,挥手叫来了一辆“步车”。 上了车,便火速消逝在了这繁荣的闹市里。 这步车也是最近才流行在长安里的,原型是皇帝和皇后所专属的步辇,这东西原先是类似于未来的轿子,由人来抬着,表示尊贵,刘盈起初就喜欢这个东西,而刘邦不喜欢,他觉得这东西没有开车那般有意思,至于刘长,由四个人来支撑的步辇,想要抬起长老爷就实在有些太为难他们了,倒也不是抬不起来,就是这一通走,实在是太费甲士,而刘长也不爱坐这玩意,他更喜欢骑马或者上战车。 后来长老爷就从这轿子里得到了启发,让尚方弄出了如今的步车,也就是未来的人力车。 庙堂群臣也曾上奏,认为这步辇乃是君王专属,这东西虽然不像步辇,但是有些大不敬在里头,但是因为皇帝不在乎,不了了之。 这东西在出现后,还在一定程度上发挥出了作用,尤其是对很多不熟悉长安的人来说,那是好东西,虽然历代的人力车夫都过的比较惨,但是有个差事,能活下去总归是好的。 建成侯得到了刘长的吩咐,开设了大汉第一家“人力车公司”。 主要还是为了增加就业,他打造了很多台车,然后按着租赁的方式借给员工们去驾车,在长安内风靡一时,很多有马车的大贵族,都想尝试一下这种新鲜的出行方式...吕禄还邀请了不少的贵族来上这种车,算是给自己的产业打广告,刘长本来也想上去,但是想一想那个可怜的车夫,觉得还是算了,他这体格,那车夫不得被累杀喽。 随着吕禄开头,全国各地也陆陆续续出现了类似的企业,开始雇佣那些没有耕地的余丁,给他们提供差事。 刘长长叹了一声,对着吕禄说道:“若是我能将那蒸汽机弄出来...这些人力车就能变成汽车,那时该多有趣啊。”
“啊?”
吕禄不明白皇帝所说的是什么车,只是抱怨道:“陛下啊,我这些时日里,亏损巨大啊,就按着如今的这步车的利润,我若是想要回本,都需要一两年的时日吧...或许还要更久,大贵族有自己的马车,而底层百姓又不愿意花钱去坐车,更愿意步行,也就一些初来长安,不认识道路的人,还有一些商贾愿意上车...用的人太少了。”
“你这富甲天下的,还在乎这么点利润?”
“放心吧,迟早会开始挣钱的,当初我让你开设钱庄,你也是说着亏本,现在又如何呢?各地的商贾,前往做生意,都已经不带钱财,都是拿着你钱庄的凭证,甚至有的地方干脆就用你钱庄的凭证作为货币来进行交易了...我给你说啊,光凭着这个,你就能留名青史,说不得比当下那些能臣还高出一头呢!”
吕禄抱怨道:“这算什么好事,上个月,我在北地的钱庄就遭遇了劫掠...现在大家都知道哪里的钱最多了,都打我钱庄的主意,还有那些伪造凭证的,越来越多,钱庄虽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也让我凭此开设了更多的产业,但是麻烦也不少啊,我这堂堂建成侯整日跟商贾打交道,青史留名?我看是要跟着陛下一同遗臭万年了....” “你根本不知道用凭据来交易代表着什么...你这钱庄的凭证几乎就等同于纸币了啊...或许百年内会有人骂你,但是过个千年,说不得人们就要把你挂在墙壁上开始祭拜了...我不骗你。”
若是说尚方是刘长用来发明新科技的,那吕禄就是刘长用来试验新产业的,在刘长的示意下,吕禄开设了很多非常超前的企业,当然,大多都是亏损,血本无归,但是也有不少行业是为吕禄带来了大量的财富,反正吕禄也不怕亏损,有的是钱。可吕禄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尤其是每当庙堂缺钱的时候,群臣看向他的眼神犹如看着猎物,就是陛下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冒着绿光。 很快,他们来到了皇宫。 刘长直接前往长乐宫去拜见吕后。 “阿母!!!”
当刘长闯进了寿殿的时候,吕后正在读着书信,看到刘长进来,她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里的书信,刘长好奇的坐在了一旁,一同看了起来。 “勃的信??”
“是啊,这竖子给我说他路上的所见所闻呢,没想到啊,如今的大汉,居然变得这般有趣....看来你这皇帝做的还不错啊。”
吕后难得的夸赞了几句,刘长顿时变得得意,随即又有些愤怒,“这厮也是这般!”
“当初安外出,给你们写信,就是不给我写信,没想到啊,这竖子出去了,也是这般,就是不给我写信!”
“果然,还是姈最爱我,就这几个竖子,没一个知道要孝敬我的!不成想,我膝下有四子一女,居然只养出了一个孝女!”
听着刘长的抱怨,吕后不慌不忙的收起了书信,“你这些天都在尚方?”
“是啊,庙堂里有三公坐镇,还有太子在一旁,我没什么事可以做了,就去尚方帮了忙,鼓励激励了一番那边的墨家,他们也很感动,表示会全力做事....地方上已经不做什么大事了,庙堂里又比较稳妥,我也终于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看着刘长那模样,吕后就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你又准备上哪里去玩?”
“不是玩,是去巡视一下地方,我很久都没有去唐国了,想去那边看看。”
吕后点点头,“哦,唐国....也对,你已经很久不曾回过那边了。”
“是啊,那边过去是很贫苦的,民不聊生,我这些时日里一直忙碌着国内的事情,不敢松懈,如今清闲了,自然就要过去看看情况。”
吕后嗤笑着,“那你不准备车马前往唐国,何必来我这里呢?”
刘长大喜,“阿母同意了??”
“现在天下事在你,我已经年迈,太尉已经昏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还能阻挡你呢?”
刘长面色一僵,猛地转过头来,盯着身后的吕禄。 吕禄一个激灵,连忙摇着头。 刘长急忙咧嘴笑着,“阿母,您休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这些人存心离间母子,我怎么可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呢?您怎么会年迈呢,您还是这般的英明神武....” “是吗?无碍,我已经年迈了,不中用了,你就是这般说了,我也无能为力,纵欲的国相也老了,无可奈何,倒是那个昏聩的太尉,可能会有点话要说...” 刘长脸色一白,“师父也知道了??”
“是谁?!居然敢谋害朕!!”
“吕禄!”
“备车!!”
“我要火速前往唐国巡视!!”
“唯!!”
刘长拜别了阿母,逃出了寿殿,吕后这才轻笑了起来,孩子在长安待了这么久,去唐国散散心倒也不错,毕竟,他的志向,一直都在那遥远的唐国。 在返回厚德殿的道路上,刘长死死夹着吕禄的头。 “是不是你出卖了我?!”
“真不是我啊!!陛下!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乱说呢?!”
“而且陛下每次一激动,就对着众人说这样的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陛下嗓门又这么大,说不得就被太后的心腹给听到了...” “阿母听到了倒也无碍,可太尉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阿母还特意派人去告知吗?!”
“肯定就是你!!我今日非要打死你!!”
“冤枉啊!!”
刘长回到了厚德殿里,见了曹姝,樊卿,雍娥她们。 “陛下要去唐国了?”
曹姝的神色很是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刘长这火急火燎的性格,她点着头,“陛下去吧,我会照顾好孩子们的,后宫里的事情,就安心交给我。”
樊卿也点着头,“说来你也许久不曾回去过了,想去就去吧,朝中有这么多的贤才,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曹姝不悦的提醒道:“陛下要出行,莫要说什么出不出事之类的话,陛下啊,若是要出行,定然注意安全...不要...” 曹姝认真的交代了起来,刘长沉默了许久,盯着面前的曹姝,看着她那发丝里的灰白,他猛地站起身来,打断了曹姝。 “好了,不说废话了。”
“快点收拾准备吧!”
“啊??”
曹姝惊愕的看着他。 “快点准备,这次要带上你们三个,我们一同前往!”
曹姝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却又迅速暗淡,摇着头,“不行,还有良,姈他们...孩子还需要...” “让阿母帮忙看着就好了!我平日里常常拜见她,不就是想着能在这种关键时候帮我带下孩子吗?!快起身准备!还有你们俩!帮着妆点皇后!快!!!”
刘长一声令下,樊卿和雍娥惊喜的跳起来,拉着曹姝就进去收拾。 曹姝看起来不情不愿,而嘴角却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 “山羊大父,我说的都是真的!阿父当时拍打着胸口,亲口说,阿母年迈,师父昏聩,二者不中用,天下事在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刘姈正站在太尉面前,活灵活现的表演着阿父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