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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曲高和寡(1 / 1)

这一天,要离开长安的人并不少。  灌婴做好了准备,全副武装,威风凛凛,正在笑着跟夏侯婴告别,夏侯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毕竟如今长安里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廷尉,他作为廷尉的新官,这些时日里,被晁错给折腾坏了,在晁错的眼里,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开国老臣,反正一视同仁他是做到了的,夏侯婴这刚刚当上廷尉,寸功未立,先丢了一千食邑,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灌婴反而是要看的更远些,他笑着说道:“我看啊,你也不必太担心,晁错是不敢对你出手的,就算他不怕其他人,可你背后乃是太尉,除非他决定找太尉的麻烦,否则你就是安全的,当然,你也不要得罪他,做自己的事情就好,晁错闹不了太久的,群臣早晚都会将他弄下去,你可不要参与啊。”

夏侯婴摇着头,“若不是太尉的吩咐,我才不愿意当什么廷尉呢。”

“这把年纪了却要被小人所害,实在不值当。”

“尤其是季布,当初,是我求情,保下了他的性命,如今他却连爵位都丢了...晁错实在是太过凶残!”

夏侯婴对晁错处置老臣的行为极为不满,灌婴却说道:“季布的事情,你压根就不用担心,那可是陛下的舍人,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他的爵位肯定就会回来,而且还会增加...陛下从来不会亏待跟自己亲近的人。”

“至于晁错啊,现在是非常之时,你就暂且忍耐吧,这厮四处得罪人,就这性格,三公他也干不了多久,总有一天,有他受的!”

灌婴虽然安抚着夏侯婴,可他心里对晁错也极为不满,作为诸侯国相,这些时日里,他的府邸也遭了晁灾。  晁错几次前来跟他谈话,询问长沙国的事情,灌婴差点就忍不住动手。  大概也是知道灌婴跟其他大臣不同,是个敢动手的,晁错来了几次,也没有带走什么人。  灌婴急着离开,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晁错的因素在里头。  晁错的所为已经引起了老臣们的强烈反对,只是如今他正在被皇帝所宠爱,他们就是厌恶也不好做什么,灌婴又跟夏侯婴交代了不少,“如今跟过去可不同了,我们所能依赖的也就只有太尉一个人了,你当初有着保护太尉的功劳,平日里要多跟太尉往来啊....改一改你的性子,免得被小人所欺辱。”

两人聊了会,灌婴终于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灌阿有些不忍的看着阿父,心里不太舍得阿父离开,灌婴对儿子没有太高的要求,儿子如今的成就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现在担任了一地的郡守,这不是容易的事情,很多人的生计都是维持在你的手里,地方的所有事情都需要你来操办,这是非常重要,是不能轻视的...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你要记住,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阿父,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全力而为!!绝对不会出错!!不负大丈夫之名!”

“我没让你全力而为!我是说,你要是遇到大事,就来找我!”

“啊,您不是说我是大丈夫嘛....”  “你是个大丈夫,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道了吗?!”

“唯!!”

灌婴极为开心,纵身上马,大叫了一声,就带着骑兵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一同离开的还有诸多的医家们,夏侯婴挥手告别,方才有些羡慕的看着灌阿,笑着说道:“你阿父倒是疼爱你,也对,毕竟你也很成器。”

“仲父,灶也很成器啊,他都已经是国三公了...”  听到灶这个名字,夏侯婴脸色大变,破口大骂:“那竖子哪里成器??若是他知道我丢了一千食邑,定然写信前来质问,质问我为什么要弄丢他的食邑!!”

“我当初还不如....”  夏侯婴说了些较为难听的话,灌阿只是左右张望,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也是怪我,他年幼的时候,我把他丢给了他阿母,自己整日忙于国事,方才有了如今的情况....我一定要教好赐,不然,我夏侯家怕是要断送在他的手里了....”  夏侯婴低声说着,随即又对灌阿说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还有要事操办!”

灌阿还在好奇到底有什么要事的时候,甲士已经押解着人来到了这里,都是被判决了,要前往各地去服役的,为首的,就是原廷尉张释之。  此刻,张释之的脸色有些麻木,他这一直都是在送各种各样的人去服役,没有想到啊,有一天居然会轮到自己来服役,好在,他的兄长回了老家,没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但愿能藏得住吧,若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他肯定是会很担心的吧。到了这个时候,张释之没有想到自己迟迟没有办好的律法,也没有想到朝中的未来,他所想的只有自己的兄长。  夏侯婴看了他几眼,随即下令。  甲士们押解着他们踏上了道路,他们是要被送到陇西,也就是原先刘戊服役的那个地方去服役的。  这些前往服役的人,大多都是原先的官吏,他们也都认识张释之,而押送的甲士,甚至还是张释之从前的属下,场面顿时就有些尴尬,不过,张释之也没有得到什么特权,一路上都是享受罪犯的待遇,直到他一路来到了一处驿舍的时候,那个打饭的官吏方才多给了他一块儿蒸饼,这大概就是前廷尉所享受的唯一一次特例了。  坐在囚犯之中,吃着手里的蒸饼,几个人却不动声色的围坐了过来。  这些囚犯不全是官吏,也有不少原先被判决的,而作出判决的人,正是张释之。  此刻围上来的几个人,就是长安里的几个吕姓少年,不久之前被张释之所判决,服役三年,如今却跟张释之走到了一起,他们的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张公啊...我们早就跟您说了,您这一直都是在给自己找祸事。”

“如今如何啊?”

这里有很多的旧官吏,还有甲士,他们肯定是不敢动手的,但是出口讽刺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张释之继续吃着手里的饼,没有回答他们。  “这就叫报应,你总是盯着我们这些皇亲国戚,我们哪怕犯下再小的一些事情,你也是死咬着不放,民间的乱事多了去了,你怎么不管呢?姓刘违法?姓吕就该被你抓?!”

张释之停了口,看着前方,坚决的回答道:“你们一顿所能吃的,就是寻常百姓数个月的食物...既然享受了最好的,对律法,也该最为敬重才是...不带头遵守律法,反而要凭借着自己的身份来为非作歹,我死了也不会后悔去抓捕你们这些人,若是能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判决,不会改变。”

“我们才几个人啊?民间为非作歹的更多,就是那些黔首,他们里的恶人难道还少吗?”

“你们说的那些黔首,盯着他们的人太多,可以处置他们违法乱纪的人也太多,可对你们,敢动手的人却实在是太少。”

“你还想动手?你现在还能动什么手?告诉你,你能活着回长安,都算你命大!你这些年得罪了多少人,这次到了陇西,你就知道了!!”

几个人凶狠的说着,可是张释之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的畏惧之色,这让他们有些失望,又谩骂了几句,这才各自离开。  他们离开后,几个原先的官吏围了上来,有些担心的询问道:“张公,您无碍?”

“无碍...因为我的过错,连累了你们,实在不该。”

“张公勿要如此言语,要怪,只能怪那个晁错,不讲道理,廷尉才多少人啊,人家来上奏,我们也得一个一个去查吧,我们又非神人,就是派人去许县一个来回也要一个多月啊,这也叫拖延?难道来一个人我们抓一群人才叫不拖延吗?!晁错就是故意对付我们....”  张释之摇着头,“不,他抓的也有道理,国内有了冤情,我们确实一无所知,这就是失职。”

张释之缓缓抬起头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感慨道:“难道只有采用最严厉的办法,才能使得天下无奸吗?!”

他们很快又开始赶路,长安和陇西并不遥远,在日夜启程之下,张释之等人很快就赶到了动工的地点,开始在这里服役,而张释之在到来的第一天,就被官吏单独叫了过去,想要见他的人,正是栾布。  看着这位曾经的同僚,栾布心里也是有些不忍。  曾经同朝为官,如今一个依旧坐在上位,官吏低着头,站在他的身边,而另外一个则是穿着囚衣,带着镣铐,低着头,面色沧桑。  栾布皱着眉头,问道:“张公啊...落到如今的地步,您心里可知是为何?”

“是因为我无能的缘故。”

栾布摇了摇头,“我本来是不知道您的事情的,可朝中,还是有人担心您的安危,他派人,给您捎来了一封书信,同时也给我带了话,让我照顾着您,让您不要在这里受了委屈,还说这里的囚犯大多与您有仇,天下仇视您的人也很多,他很害怕这些人来杀死您,您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张释之迟疑了片刻,他在朝中没有任何一个朋友,所有人见到他都会躲避,没有人喜欢他,到如今为止,愿意为他开口说话的似乎就只有贾谊一个人。  “莫不是贾公?”

“不是。”

“是陛下?”

“也不是。”

“我还是直接告诉您吧,其实是山都侯王恬启。”

张释之一愣,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栾布,王恬启是曾经的廷尉,张释之是接替了他才当上廷尉的,而两人平时是没有什么交际的,根本就不熟,实际上,张释之还有些看不起自己的这位前辈,因为这位前辈的人品....怎么说呢,说他是墙头草都有些恭维了,他压根就没有立场,谁的势力强大,他就是谁的人,他到底是太后的人,还是皇帝的人,还是偏向群臣,谁都说不好,看不透。  这位的站队之术是向来顶级的,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个人,面对权贵犯法总是网开一面,面对惹怒了皇帝的就重拳出击,甚至还通过藏甲栽赃的方式去对付陛下要对付的大臣,这样的行为,让张释之很是不齿,平日里还总是以他来教训周围的官吏,让他们不要效仿。  张释之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自己被罢免的时候,这位居然会为自己而开口。  看着陷入迷茫的张释之,栾布方才说道:“您当然也可以说他虚情假意,不过又是为将来增加筹码,特意在你落魄的时候交好....不过,他也并没有您所想的那么不堪,起码,冒着得罪晁错的风险来求我照顾您,这个情,您就必须要记住!”

栾布将王恬启的书信递给了张释之,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离开了。  张释之还是有些茫然,在工作了一整天后,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方才将皱巴巴的书信翻了出来,低头翻看。  “释之吾弟....可还无恙?”

“你平日里得罪的人甚多,记得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单独外出,夜里莫要出屋,锁好门,同住之人,栾君会为你安排好,你不必担心,若是遇到什么事,切记要跟栾君禀告,也要当心当地的官吏和甲士...”  王恬启在书信的开头交代了很多,都是告诉他该如何保护自己,重点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官吏和甲士,都有可能谋害他。  从文字里,能感受到,王恬启并非是惺惺作态,他是真的希望张释之能活下来的。  而在结尾,王恬启认真的写道:“我知道你对我一直都有偏见,认为我不敢抓捕权贵,不敢得罪功勋,奉承皇帝,栽赃陷害....不错,我是这么做的,可是,廷尉的本质,并非是要去抓捕权贵,并非是要去对付功勋,廷尉是为了使天下安宁,是为了保护百姓...你的行为是值得敬重的,只是出发点出了错,不该因为要对付权贵而去对付权贵,要为了保护百姓而去对付权贵,陛下的命令,去执行的就一定是奉承小人吗?若是陛下的命令能有利于天下,清名对我来说又值得什么呢?栽赃陷害若是能解决掉隐藏极深的奸贼,那背负恶名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

“廷尉并非是捞取自己清名的地方,也不是给律法立威的地方,这是一个保护百姓,监察百官,处置奸贼的地方。”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因为你是个勇武之人,刚正不阿,乃是御史之才,只是,你太看重自己的名誉,也太看重律法,律法本是人定,若不为人,坚守有何益?太子犯法,却不曾害民,你盯着太子不放,这就会造成廷尉人手不足,放走了那些真正残害百姓的人...朝中为官者,不能只是一味的刚正,而是要充分了解自己的对手,要比最狡猾的罪犯还要狡猾,要比最凶狠的盗贼还要凶狠,吾弟以廷尉为剑,我以为不然,廷尉实则盾也,护民耳,为甲也,安国耳。”

“愿我弟能安然度过此劫难....往后以御史之资,护我大汉家国百姓之安宁。”

“愚兄再拜,愿保重。”

张释之有些呆滞的读完了手里的书信,轻轻将他折叠了起来,然后藏在了衣袖里。  这一夜,张释之坐在屋内,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  ........  “王掷衣又开始了??”

“听闻他昨晚去拜见了晁错,两人言谈甚欢,这厮啊,当真是令人不齿!!”

朝议还不曾开始,几个大臣就已经聚在一起,对着远处的王恬启指指点点,在他们看来,这位属墙头草的中尉也太过分了,晁错这样的人,你居然也要去巴结??  这不是公然跟群臣唱反调吗??  有大臣冷笑着说道:“别看他现在拜见晁错,摇尾巴摇的这么欢快,你信不信,若是晁错哪天要倒台了,他是第一个来踹晁错的...这厮啊,当真是...”  几个人说着,王恬启却站在远处,满脸堆笑,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言语。  当韩信到来的时候,群臣纷纷躲避,连方才那几个指点的大臣,都吓得急忙躲开,不敢聚集在一起,韩信左右看了看,最后站在了王恬启的身边,王恬启急忙行礼拜见,“大王!”

韩信点了点头,“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韩信当然是认识王恬启的,王恬启是正儿八经跟着韩信打过仗的将军,在高皇帝时,他曾担任卫将军,执掌整个南北军,历史上在他之后同样担任过这个职务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拥立文帝并且深受其宠爱的宋义之孙宋昌,一个是一生谨慎而闻名的武帝宠臣张安世,从他们就能看出王恬启当时是多受高皇帝的重视和信任。  “臣卑贱之人,不敢与群贤并列。”

王恬启笑着回答道。  韩信不知想到了什么,仰起头来,放声大笑。  王恬启也很是配合的笑了起来。  而听到两人的笑声,那些自视甚高的贤才们却都吓白了脸,低着头,浑身颤抖,胆怯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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