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上一代宗室里是没有什么正常人的。 刘安再次对自己的伯父仲父们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阿父的七个兄弟里,还有正常的吗?就是群臣都推崇的四伯父,似乎也不怎么正常,刘安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年少的时候,阿父曾举起了大鼎,群臣震动,当时有位大臣轻声说了句秦武王,自己告诉了四伯父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大臣了,后来得知他是自杀了,在四伯父上门拜访之后。 刘安觉得这有些可怕,阿父都做不到把人说死,他顶多也就是打死而已。 刘安觉得,还是自己这一代要好一些,他们都太残忍了,尤其是四伯父,让大臣绝望的自尽,何其残忍啊,倒不如赏赐他们一壶毒酒,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病逝。 至于这位三伯父嘛,各方面都不错,就是这时不时就要弄出个大事来,性格不错,就是有些....怎么说呢,自以为是,自以为很聪明,从而做下一些蠢事,没有太大的眼界,只是盯着眼前的小利益.....刘安觉得,三伯父的这个特点,大概不是来自于大父,或许是来自于他的生母,刘安并不知道他的生母是什么样的人,或许就是他这个样子的吧。 贾谊愤怒的离开了,他需要即刻给庙堂上书,告知这里的情况,但愿陛下不会将赵王和自己装进囚车里,运往长安吧! 刘安看着惶恐不安的三伯父,开口说道:“伯父不必担心,阿父不会怪罪这点事的,我相信您是没有谋反的想法的....” 刘如意急切的说道:“寡人知道,可就是怕有小人胡说八道啊,太后她...若是他们觉得我要谋反....” 刘如意没有明说,刘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伯父,您实在是想多了,您凭什么谋反呢?夹在唐,代,燕之间,唐国就不必多说了,燕国这些年发展迅速,在燕王的带领下,几乎成为了最庞大的诸侯国,国内的甲士骑士加上那些胡人组成的卒,足足有十三万人,代国也是在战争里捞取了大量的好处,士卒三天就能杀到邯郸来,您凭什么会觉得自己可以谋反呢?? 就赵国这个实力,打一打代国都有些费力。 可这些话,刘安还是不能明说的,毕竟是自家伯父,有些话不能直说啊。 他清了清嗓子,随即说道:“您不必担心,我可以上书庙堂,为您作保。”
“阿父是最爱您的,平日里总是说起您的事情,说您是他最敬爱的兄长....” 刘如意狐疑的看着他,“他会这么说??”
“咳咳,反正提起您的次数是最多的。”
“我本该返回长安的,是阿父下令,要我与太子,贾相一同返回庙堂,您不必担心,赵国有了这么多的铜铁,往后赵国肯定是能迅速发展的....” 刘如意有些惊讶,“贾相返回,商谈开矿之事,可这竖子回去做什么你?”
刘如意看向了一旁的刘寻,刘寻的模样跟如意有些相似,不过眼角微长,身材又消瘦,倒是更像刘盈,看到阿父的眼神,刘寻即刻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想了片刻,刘如意还是点点头,“也好,让他跟着一同去长安吧,这竖子无能,前往长安,在太学里读书,或许能有所成....” 刘安请辞回去休息,刘如意就让刘寻去送他。 等到两人出去之后,刘如意沉思了片刻,顿时惊醒。 他猛地抬起头来,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要太子前往长安,他破口大骂:“竖子!!!!”
走出了王宫,刘安看了看这位弟弟,刘寻比刘安要小一岁。 “是你写信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了阿父吧?”
刘安询问道。 刘寻急忙说道:“阿父身为诸侯王,私下里要开矿冶炼,这是不对的,故而我告知了陛下。”
刘安笑了起来,“你的做法是对的,不能看着自己的阿父犯下大错,能及时的制止,这已经是最大的孝行了!”
“兄长....” 刘寻欲言又止,刘安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什么事,直说无碍!”
“兄长,我读书,有些东西没有看明白,想请教贾相,可他平日里又多忙碌,不知您....” 刘安大笑了起来,“走,进去再说,你若是要请教学问,那我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 贾谊回到家里的时候,张嫣正等候着他,看到他独自回来,张嫣一愣,问道;“安弟呢?怎么没有将他带回来呢?”
贾谊的脸色不是很好,他愣了一下,说道:“晚些再说吧,出了些事。”
张嫣也没有多问什么,令人准备饭菜。 贾谊坐在院落里,沉吟了片刻,询问道:“稍微准备一下吧,得回一趟长安了。”
“啊??”
张嫣急忙询问道:“何时要走?怎么如此突然呢?”
“我们这位舅父啊,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不过陛下也不会真的怪罪他,大概还是会敲打一番,赵国一直都未能发展起来,如今发现了如此多的矿产,陛下向来重视赵国,这次肯定会让我前往长安,详细的拟定开采方略,大概是四国一同开采,赵国独自吃不下,我也得为赵国谋求些好处,你也许久不曾返回长安了,跟着我一同回去看看吧...” “那璠呢?”
“自然是要一起走的。”
张嫣在跟贾谊成家之后,也确实是很久不曾返回长安了,此刻听到要回去的消息,她也是有些激动,急忙令人开始准备东西,而贾谊只是眯着双眼,认真的沉思了起来,他还是在想着如何能将这些矿产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过去那个强大富足的赵国,如今却是最为薄弱的,贾谊治理赵国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成果不能说不大,可国力是跟很多事情相关的,这需要长期的积累,不可能短期内完成。 看着因为回长安而开心激动的妻子,贾谊也不由得笑了笑。 说起来,自己也许久不曾与陛下他们见面了。 不知陛下是否也在想念着自己呢?? ........ “光是装进囚车里哪里够啊,得将如意这厮绑在骏马上,拖到长安来!!”
刘长恼怒的说着,几位心腹大臣不由得低下了头。 “还有那贾谊,也得一块绑起来,拖着来长安!就那么点矿产,他们居然还敢瞒着朕,以为朕会图谋他们那点东西吗?当初荀子前往赵国,赵王害怕他抢自己的王位,就派人去抓他,荀子就对左右说:这王位对我来说就是腐烂的老鼠,他们当作珍宝,我哪里会在意呢?”
大臣们想了许久,终于想到陛下是想要说惠子相梁,急忙点了点头。 刘如意所担心的皇帝拼命为他遮拦,群臣蛊惑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实际上的情况,是群臣不断的劝阻,而皇帝却想将他拖到长安来。 刘长骂了许久,骂的有些累了,这才说道:“赵国有这样的宝藏,这都是火药的功劳,若是没有火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如此看来,这还是朕的功劳啊!等贾谊他们来了,就让贾谊戴罪立功,好好使用这份家业,治理好赵国,北方诸国里,朕唯一所担心的就是赵国,不遇其王,如今在朕的功德下,能大治也!”
张不疑带头称是,高呼陛下英明。 有些话,只有刘长能说,群臣是不敢说的,就比如赵王,贾谊这两个,刘长自然可以随意去骂,可群臣就不可以了,一个是皇帝的哥哥,一个是皇帝的姘...舍人。 以皇帝这护短的性格,最好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赵王也不可能谋反,他压根就没那实力,也没那倾向,赵国目前的军队甚至都不到一万人,赵国因为将精力放在了国内,因此军事方面十分薄弱,群臣从不曾将赵国当作威胁,哪怕是晁错,也是如此。 刘长收起了面前的奏表,看向了面前的众人。 “其余的事情,还是等贾谊他们来了再说吧!”
“你们都把衣裳换一换,朕今日要带你们去看个好玩的!”
此刻坐在刘长面前的都是心腹大臣,如张不疑,栾布,季布,陈陶,宣莫如等人,九卿的部分人也在这里,例如王恬启,好兄弟,陆贾等人,看皇帝这意思,是要带着他们微服出行? 皇帝的想法,他们永远都是猜不透的。 既然猜不透,就只能去顺从了。 皇帝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衣裳,虽然有些不太合身,却更像那些寻常百姓了,也不知刘长从哪里弄来了寻常的马车,皇帝的马车,就没有一个普通的,各个都很奢华,“出了皇宫,我就是平倭将军舞阳侯樊伉!你们不必太多礼,不能惹人生疑!”
群臣无奈的点着头,既然皇帝要玩,那就陪他玩好了。 众人上了马车,依次离开了皇宫。 马车在城内转了许久,最终是来到了一处酒肆,这并非是寻常的酒肆,这酒肆在长安也是赫赫有名的,这座酒肆在长安的东郊,占地极大,共有四层,虽说如今的长安是“市楼皆重屋”,各个都是两层以上的楼房,可这样四层的建筑,放在市里也是比较罕见,高大且雄伟,装饰更是豪华,门口站着两位小厮,专门接待前来的贵客。 还有停放马车的地方,看停放在这里的马车,那简直一个比一个要奢华,令人惊叹。 这座食肆叫五鼎楼,听名字就知道这是迎接高档贵客的地方,当然,寻常百姓其实也可以进去吃饭,这里头可以吃饭,可以饮酒,甚至有歌舞表演等等,目前来说,是长安最大的酒楼,也没有什么人敢在这里胡闹。 毕竟,这酒楼是建成侯家的产业。 在刘长的群贤里,吕禄的才能比较一般,这一点从最初群贤讨伐匈奴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群贤各自立下了赫赫战功,唯独吕禄,混来混去都混不出甲士这个位置,群贤各有大志向,建功立业,出将入相,远征强敌,开疆扩土,辅佐圣王,开创盛世,而才能有限的吕禄,就没有这么多的抱负了,他的想法很朴实,多挣点钱,多积攒点家业,好吃好享受。 而他因为太后的原因,家境本来就非常非常的富裕,因为常年陪伴在刘长身边的原因,也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因此,在这方面,他做的还是不错的,乃是刘敬薅过的最大羊毛,先前刘敬定下了房税,吕禄就交了数百万的税,因为他的府邸多,而且很大,装饰奢侈。 后来制定车舟税,他又缴纳了数百万的税,这是因为他家里的车船都很多,甚至有自己的商队,沿着河水四处贸易。 无论刘敬制定什么税,缴纳最多的永远都是这位建成侯,他在塞外拥有大量的牛羊,具体数量有多少,只怕他自己都算不过来。 因此,每次吕禄都哭诉那沉重的税快压垮了自己的时候,群臣总是投以不屑,暗爽而又羡慕的眼神。 时人称建成侯为“陶朱侯”。 吕禄显然是早就知情的,他率先下车,对着门口的小厮说了几句,即刻就有人跑出来,领着他们上了最高层,其余大臣停好了马车,也是跟在了他们的身后,不少大臣都是来过这里的,也有不曾来过的,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一层几乎都是普通百姓,在这里吃饭,享受一下“五鼎而食”的待遇,当然不是真的有五鼎,只是饭菜做的很高级,同时远处还有歌舞助兴,二层以上,那几乎都是大族和官员了,上了最高层,刘长令众人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饭菜早已准备妥当。 栾布皱了皱眉头,出身贫寒的栾布,对这类的享受场所是没有任何好感的,他也是少数从不曾来过这里的大臣。 张不疑看出了他的心事,笑了笑,“出现了这样的酒楼,只能说明大汉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了,你看看一层,百姓们也能出来享受了,这是好事,是盛世的证明啊。”
栾布便没有多说什么。 刘长拉着他们出来,当然不只是为了请他们吃饭,歌舞表演是在楼中的一层,楼中空,是个大厅,楼梯是选绕着往上的,正面的三层都能看到,就在刘长期待的眼神中,一个说书人走了出来,朝着众人行礼。 “今日,我们便要说说我大汉丹阳侯季布!”
群臣目瞪口呆,季布的眼神里也是愕然。 随即,那说书人就介绍起了季布,“这位季公,乃是楚地人,年少时家贫,无以为计,稍微长大,便成为了游侠,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据说当时城内有一恶人,欺压百姓,季公找到他,与他约定....” 这人讲起了故事,半真半假,作为当事人的季布只是觉得有些....尴尬。 他节省掉了那些影响不好的,例如杀人逃命的事情,重点就是要突出季布的守信,甚至还编出了不少的东西,挂在了季布的身上,各楼层的人纷纷叫好,甚至朝着说书人的方向丢下了钱财,高呼季公。 群臣瞄了瞄季布,又看了看皇帝,不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刘长咧嘴笑着,“诸位也看到了,这就是朕吩咐小说家所书写的,是关于季布的一些事情,至于朕为什么这么做呢,主要就是兴风气,大汉以孝治国,要教化天下,首先就要教化疆域内的百姓,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通过这些故事的影响力,让百姓们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给他们树立一个效仿的对方,或者是一个应该唾弃的对象....” “古代的那些圣人,都说要教化百姓,可从来都不说如何教化,只是读着自己的书,自以为自己的道德足够高了,百姓们也就会变得有道德了,可朕不同,朕不说那些虚话,县学可以培养出将来的道德之士,而这些故事,则是可以影响当下的百姓...” 刘长的脸上满是得意。 “这才叫教化百姓,教化天下!”
“群臣都看不起这些小说家,还有这些说书的,可是啊,这些人却能起到如此巨大的作用,诸位却不能行,而且百姓们就爱听这些,如今天下的食肆,几乎都有这类的人,小说家们的数量也是与日俱增!”
听着刘长的话,群臣也是皱着眉头,不由得沉思了起来。 好像还有点道理啊。 周的礼局限在士的身上,寻常百姓是无礼的,至于秦,就暂时不提了,汉对这方面倒是很看重,对道德的看重一直持续到了汉末,直到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黑矮胖子提出“唯才是举”,这才打破了汉代的一些观念,不过,这种观念依旧延续了很久,对比其他文明来看,华夏文明的道德标准是很高的。 就例如董卓这样的人,若是他生活在西方,就他做出来的事情,只怕是不会引起什么唾弃,可能会变成西方的某位英雄,失败的悲剧英雄,没有什么恶行,不都是一些寻常的事情嘛,还做出了这么大的伟业,在高道德的标准下,华夏基本上不太可能跟西方那样崇拜夺财害命的强盗,哪怕他抢的东西很多,杀的更多。 “朕已经准备让陆公来负责这件事了。”
群臣并没有劝阻,他们看了看季布,若是自己也能被写出来,对自己的名望倒是有很大的好处啊.... “陛下英明!!”
刘长看着沉思着的群臣,这才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其实吧,是成为天下人应该效仿的对方,还是成为天下人唾弃的对象,都是由朕来决定的...若是做的好事,那就如季布,可以扬名天下,成为后人所敬重的贤人,若是做了恶事,哈哈哈,怕是就要从此遗臭万年了...天下人都要唾弃了...” 刘长眯着双眼。 群臣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