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遭嫁入了,与上一回出嫁时候忐忑不安的心情截然不同,这一次心中却是无比的安定。上一回出嫁的时候,她尚是昌黎城中炙手可热的大将军的女儿,家中父母健在,兄长疼爱。出嫁前的那日,两位兄长亲自带人去给她铺房,怕她不安,娘亲专程陪在她房中,陪她说话。她在家中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长大的,母亲担心她出嫁之后在婆家受了欺负,一遍一遍地嘱咐着她,在婆家应当如何对待公婆,如何对待小叔,如何与夫君和睦共处。“我们家婉兮长得好看,且性子又好,从来不惹是生非,聪明过人,慕寒与他弟弟妹妹都是与你从小一同长大的,你未来的公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定然不会太难相处。只是你那婆婆是续弦,得多多注意一些,不过你好生敬着她就是了,她也不敢与你太过为难。”
“就这样看着你,娘亲倒是有些舍不得了,就好像昨儿个你才牙牙学语,跟在娘亲身后一个劲儿的叫着娘亲,如今一晃眼,就要出嫁了……”两位哥哥去君府铺房回来,便也径直到了苏婉兮的院子里,大哥和二哥的眼中满是不舍,二哥长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君家那小崽子来提亲的时候,我就应该多为难为难的,怎么能够让他这么轻易就将我们的妹妹娶走了呢?”
大哥性子比二哥沉稳许多,只陪着苏婉兮坐了好一会儿,临走的时候站起身来拍了拍苏婉兮的肩膀:“若是君家的人对你不好,尽管与大哥说,大哥定然饶不了他们。”
还有那个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从来不露丝毫情绪的父亲,在她面前亦是红了眼眶:“不嫁了不嫁了,派人去君府说,我们婉兮不嫁了。我要留她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我养她就是了。”
苏婉兮想着,便觉着鼻尖微酸,只得低下头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情绪来。君家人背弃了她,如今她又将披上嫁衣,可是父母家人却都已经不在。若是他们在,定然会将她的亲事办得热热闹闹的。如叶清酌那样的人,母亲大抵会觉着他性子太冷,暗中担心他对自己不好。两位哥哥大抵会想方设法地为难,只是若是叶清酌,恐怕哥哥们那三两下的功夫,全然不是叶清酌的对手。父亲大抵会喜欢叶清酌,与他引以为知己。苏婉兮咬了咬唇,想起叶清酌那张冰冷的脸,心中却觉着,也许,他才是自己一辈子的良人吧。好在也并未给苏婉兮太多悲春伤秋的机会,徐嬷嬷不在,院子里那些个下人遇着了事情便都来请示苏婉兮,苏婉兮忙的不可开交,倒也不再多想。徐嬷嬷铺房回来,还带了另外一个嬷嬷,说是来给苏婉兮绞面的。那嬷嬷拉着苏婉兮在铜镜前坐了,说了一堆恭喜的话,而后便取了两根细细长长的绳子,叫苏婉兮闭了眼,为了绞去脸上的汗毛。“小姐长得真好看,皮肤真白,奴婢在这宁城之中,还未见过皮肤这样好的待嫁娘子,这样的容貌,定是能够将新郎官迷得连道儿都走不动的。”
一旁杏雨闻言,笑了起来:“世子爷走不动道的样子,还真是令人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哈哈……”一屋子人便都笑了起来。趁着那婆子给苏婉兮绞面的功夫,徐嬷嬷便在一旁问着苏婉兮:“明日里给姑娘梳妆的人,还有梳头的全福娘子都已经寻好了,姑娘没有娘家人,这送嫁的人,让奴婢来安排?”
苏婉兮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不,明儿个会有为我送嫁的人,很多的人。”
徐嬷嬷一愣,转过头有些诧异地望着苏婉兮,却见苏婉兮静静地坐着,面色沉静,倒不像是说笑的模样。“既然小姐已经有了安排,那奴婢便不再多做安排了。”
徐嬷嬷笑眯眯地道。这么一闹腾,倒是一晃眼天就暗了,院子里的大红灯笼都点了起来,苏婉兮站在窗边望着,杏雨取了披风来给苏婉兮披了,低声劝着:“小姐还是早些歇息吧,明儿个还得要早起,还得要累上一整天的,若是小姐在拜堂成亲的时候睡了过去,可是不好。”
苏婉兮闻言便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转过身子回到床榻上睡了。只是却梦见了已经许久不曾梦见过的父母亲人,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嫂嫂侄子都在,不是行刑时候的场景,也没有漫天的血色火光。她的家人脸上皆是带着笑。娘亲说:“婉兮要嫁人了,娘亲真高兴。”
大哥说:“我虽然打不过那小子,可是那小子若是敢欺负你,我也是要与他拼命的。”
二哥说:“那小子冷冰冰的,就跟个冰块一样,婉兮你怎么就瞧上他了?”
小侄子脸上挂着泪:“姑姑,你是不是以后都不能陪我放纸鸢,不能给我卖糖葫芦了?那要是爷爷罚我抄写兵书,我该怎么办啊?”
说着,便“哇”一声哭了起来。而后就听见了父亲的声音:“这么说来,你之前抄的兵书都是你姑姑帮你的?”
苏婉兮瞧着瞧着,便落下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