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时,方觉着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腹中饿得厉害,便下楼去寻吃的,楼下生意极好,苏婉兮寻了一处空位坐了下来,叫了些吃的,等着上菜的间隙,就听见旁边桌子上在谈论着什么,话语之间隐隐提到了楚王。苏婉兮这些日子对楚王相关的消息极为关注,一听到这两个字耳朵便自动竖了起来。“楚王此番起事,这天下的局势便是大变,现在虽然起义队伍不少,可是真正能成事的却极少,柳明远算一支,西边的郑淳算一支,如今再加上一个楚王。不过楚王虽然刚举事,我却更看好楚王,听闻最近已经有许多名士前来投奔楚王了,想必要不了多少时日,楚王便能能成就一番大事。”
“可不?昨日里我听人说,怀谦先生也已经投入楚王麾下,楚王让他做了军师。”
怀谦先生的名号苏婉兮倒是听闻过,是梁国十分有名的名士,精阵法,善谋略,为梁国名士之首,在读书人中,算得上是一呼百应的人物。楚王竟然连怀谦先生也找来了,倒是有些出乎苏婉兮的预料,据她所知,怀谦先生已经归隐山林许多年,此前父亲曾经动过怀谦先生的心思,只是几次登门,都被推拒了。“怀谦先生也就罢了,我听闻,定北军竟也前来襄助楚王举事了。定北军,那可是神一样的存在,两年前苏家出事之后,便几乎消匿了行踪,如今却突然出来,认了楚王为主,这天下,只怕真的要变天了。”
苏婉兮听的那人的话,身子猛地一僵,微微蹙了蹙眉,心中却是忍不住掀起了惊涛骇浪。定北军?襄助楚王举事?这是怎么回事?身后几人尚在议论着。“定北军?苏府被抄家之后,陛下一直在寻找定北军的下落,听闻定北军的调兵令落在了苏家唯一的小姐手中,只是那位小姐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失踪了,定北军的调兵令一时之间也没有了下落。我甚至听闻过有民间传闻,说得定北军折得天下,正是因为这个传闻,苏府灭门都已经两年,陛下也一直在暗中寻找那苏家小姐和那调兵令的下落。没想到,竟然落在了楚王手中……”众人皆是唏嘘不已,苏婉兮咬着唇,眸光却是愈发的森冷了几分。得定北军者得天下?原来竟还有这样的传闻。定北军襄助楚王起事?苏婉兮心中无比肯定,此事定然不会是真,可是这传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楚王?还是别的谁?莫非,楚王是想要借定北军的名号,来招揽人才,并在他尚未羽翼丰满之前,威慑敌人?“早就听闻过定北军的名号,都说定北军可以令敌人闻风丧胆,却是从未亲眼见过,倒是不知,有没有机会见着定北军的英姿……”旁边桌子上的人哈哈笑了起来。苏婉兮终是忍不住转过了头去:“听闻几位大哥在谈论定北军,定北军不是已经消失了两年多了吗?果真已经归顺了楚王?这都是谁传出来的话啊?可有人亲眼见过?”
那两人乍然听到一个女子问他们这样的问题,有些诧异,转过头来望向苏婉兮,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你一个女子,探听这些做什么?”
苏婉兮因着出门在外的缘故,刻意穿了一身粗布衣裳,梳着妇人髻,又将脸土的蜡黄,因而倒也并未因为容貌引起过多的关注。众人只见一个看起来有些粗鄙的妇人问起此事,自然心中不太愿意与苏婉兮说话,只随口打发着。苏婉兮咬了咬唇,嘴角染上了一抹苦笑:“家国大事的确不是我等粗鄙妇人能够探听的,只是那些上战场打仗的士兵,大多有妻有母,妻母也多为我这样的粗鄙妇人。我本也不欲探听这些事情,只是不瞒各位,我的夫君便是定北军中的一员。”
见众人望着她的目光之中染上了显而易见的惊异神色,苏婉兮眼中愈发多了几分哀伤。“两年多之前,自苏府出事之后,定北军便从此销声匿迹,因为隐匿行踪,我那夫君也再也不曾与我联系过,我婆母去年离世之后,我便出门开始寻夫,所有传闻中见过定北军下落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却一次又一次地扑了空。方才听几位大哥说定北军投靠了楚王,我心中欢喜,这才问一问。”
旁边那一桌客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染了几分同情之色。“早就耳闻定北军军纪甚严,却不想竟然是真的,竟然都不能与家人传递消息,苏将军治军之严,实在是令人心生佩服。”
苏婉兮咬了咬唇:“是啊,对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的人而言,的确是令人佩服的事情。可是对于我这样的兵士家眷而言,却是一种煎熬。只是我夫君为保家卫国,再苦再难,我也是愿意支持的。”
那一桌人中坐着的一个中年文士听她这样说,对她亦是生出了几分同情和钦佩之色,想了想才开口道:“这个消息应当不假,因为这个消息是楚王亲口所言。”
“楚王亲口所言?”
苏婉兮诧异。那中年文士颔首:“是,昨日我接到我一个族兄传信,说他去了楚王军中拜会,意欲投靠楚王,楚王大喜,在宴客的时候亲口与他们说,定北军已经投靠于他,选择与他站在同一阵营,他定然不会让他们失望。也正因为如此,我那族兄才传了书信给我,怂恿我也投入楚王麾下,我此番,便是想要去宁城的。”
苏婉兮心中心思转了好几转,当着几人的面,面上却佯装出满脸的惊喜之色来:“真是太好了,既然是楚王亲口所言,那便定然是真的了,我去宁城,就一定可以寻到我的夫君了。”
那文士亦是颔首:“之前两年,因着陛下的追捕,定北军不得不隐匿行踪。如今已经光明正大的投入楚王旗下,也不必再躲躲藏藏,你与你夫君定然可以团聚。”
苏婉兮连连道了谢,恰逢此时,店小二端上了饭菜来,苏婉兮便转过了头,从筷笼之中取了干净筷子来,低着头吃着东西。这个消息果然是楚王放出来的。楚王如今刚刚举事,根基不稳,上有梁帝震怒,定会派遣军队前来剿灭。下有其他各路起义军虎视眈眈,生怕楚王的队伍快速扩展起来,威胁到他们的既有利益,定也会百般阻挠。楚王这样做,大抵便如同苏婉兮猜想的那样,是为了更好的招揽人才,也更好的威慑敌军。无论是梁帝还是其他各路兵马,一听到定北军的名头,定也需要好生掂量掂量。只是苏婉兮觉着,楚王放出这个消息之后,保持着怀疑态度的人只怕也不在少数,定也会有许多人明里暗里地打探消息。假的便是假的,无论楚王如何伪装,总变不出一支定北军出来。苏婉兮咬了咬唇,这是她的机会。默不作声地吃了饭,午时已过,现在若是出发去宁城,只怕得在路上过夜了,她一个女子,出门在外,赶路还是须得小心为妙。苏婉兮想了想,终是决定等着明日一早再出发。心中打定了主意,便上了街去寻了马车,谈好了价格,约定了出发时辰之后,就回到了客栈,早早地歇下了。第二日卯时,苏婉兮起了个大早,在客栈中吃了碗面,马车车夫便驱赶着马车来接人了。苏婉兮正要出发,便瞧见昨日中午吃饭时候坐在旁边桌子上的那几人也在门口上了马车。那中年文士见着苏婉兮,倒是主动同苏婉兮打了个招呼:“小嫂子也是去宁城?”
苏婉兮点了点头,扬起一抹笑容来:“是,去宁城,寻我夫君。”
那中年文士看了看苏婉兮坐着的马车,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倒是同路,不妨一起走,此去宁城,路上有些不太平。小嫂子一人,咱们倒是可以相互照应照应。”
苏婉兮子时求之不得,连忙应了声,几人便一同出了城,直奔宁城而去。虽说是结伴同行,路上忙着赶路,众人也并未怎么交谈,只在中午用饭的时候说了会儿话,苏婉兮才知,那中年文士竟也颇有些来头,是北方较为有名的名士,名唤志高先生。“我族兄说,楚王为人温和有礼,礼贤下士,无论是文人还是武将,都敬重有加,值得投奔。楚王本就是出了名的贤王,即便是那位楚王世子,也有些名头,听闻是行兵打仗的好手,得一能主,本就是我等的愿望。”
苏婉兮问起那中年文士为何选择投奔楚王的时候,那中年文士这样说。苏婉兮听他提起叶清酌,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先生的族兄见过楚王世子?”
那志高先生点了点头:“见过了,听族兄信中说,楚王世子倒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不过却也并非傲慢,待人也不错,只是如今重伤在身,甚少见着。且族兄说,那楚王世子也是位有情有义之人,那一身伤,竟是为了楚王府中一个丫鬟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