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上一回被那叶清流这样撞到的记忆太过深刻,苏婉兮连忙自己站起了身来,极快地退后了两步,行了个礼道:“奴婢无事,公子无需自责。”
那男子闻言,眉眼方舒展了开来,目光轻轻柔柔地落在苏婉兮身上,声音愈发温和了几分:“没事就好,若是摔着了哪儿,可莫要说谎。你是这牡丹园中的丫鬟?怎生以前不曾见过你?”
苏婉兮也不辩解,只轻声应道:“奴婢进府时日不长,奴婢尚有其他事情,公子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那男子连忙摆了摆手:“我无事,怕是我唐突了你了,你若是有事,就去忙吧。”
说完,就往一旁让了开去,做了个请的动作。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好看,却并不会令人感觉到不舒服,反倒让人觉着,他一举一动之间,都给人以高贵清华的感觉。苏婉兮又行了个礼,低着头从那白衣公子身旁走过,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隐隐闻到一股浅浅淡淡的药香味。刚拐过那拐角,就听得有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三公子来了,怎生也不让人打把伞,这外面太阳烈着呢,三公子身子弱,可别晒着了。”
而后便是带着笑的温润声音:“哪里有这样虚弱,我又不是那冰块,一晒就能给晒化了。”
苏婉兮的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往前走去。原来,他就是楚王府中的三公子,叶清然。楚王一共四个儿子,四公子如今不过九岁,成年了的三位公子倒是都让苏婉兮给遇见过了,不由也生出了几分感慨,倒果真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叶清酌性子冷冽,叶清流乖张跋扈,三公子温和亲随。唯一相同的,大抵是这三位公子,容貌都是十分出众了。回到清风院,轻墨果真让人搬了一大块冰块来,叫了守卫拿着大刀在那里劈冰块,苏婉兮忍不住莞尔,快步入了寝屋中。寝屋中倒是已经装了几盆冰块放到一旁,叶清酌靠在竹榻上小憩,脸上倒是并未出汗,苏婉兮看了一眼,悄悄退了下去。轻墨忙得满头大汗,跑进了寝屋又跑出来,一脸苦相地拉了苏婉兮道:“我瞧着这屋子放了这么多冰,好像也没有特别凉快啊,王妃屋中似乎一直都有丫鬟在打扇,我记着是对着冰块扇风的,可是对着冰块扇风有啥用啊?而且,除了咱俩,世子爷也不让旁人入寝屋啊,这扇风的活儿,不会让咱们来做吧?”
苏婉兮诧异:“往年是怎么弄的?”
“往年?”
轻墨脸上更加苦涩了几分:“往年世子爷哪有这样娇贵,他一个练武的,怕什么热的,往年咱们院子里从来没有摆放过冰块。”
难怪轻墨看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拿着那冰块简直没有法子,竟连守卫用的刀都用上了。苏婉兮笑了笑道:“世子爷的寝屋中不像王妃那里人那么多,不必将冰块放在屋子的几个角落里面,放来离世子爷近些就好,门窗不要开着,开着的话,冰化得快,屋里也感觉不到凉爽,扇风的话,倒是可以去割两片大的芭蕉叶来,闲来无事的时候随手扇两下就好。”
轻墨听苏婉兮这样说,向苏婉兮抱拳道了个谢,又急忙去忙活开了:“芭蕉叶要在王府花园里面的西南角那边才有一片芭蕉林,清风,清风……”苏婉兮连忙拉住轻墨:“世子爷在睡觉呢,别嚷嚷。”
轻墨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答了一声:“哦。”
而后擦了擦汗,忙朝着清风跑了过去。月晴在茶厅值守,拂柳和柳叶都靠在各自屋子门口望着轻墨四处奔忙,眼中满是趣味,见苏婉兮朝着她们走了过来,忙招呼了苏婉兮,递了一把南瓜子给他:“世子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弄冰块了啊?”
苏婉兮笑着接过:“大抵是先前轻墨说起,王妃娘娘屋中放了冰块,十分凉爽的缘故吧。”
柳叶哈哈笑了起来:“那是轻墨大人自己招惹的,是该自己劳累。”
笑完,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儿来,连忙拉了苏婉兮道:“我前些日子在一本书上看见一个花样,觉得很好看,想要绣一方帕子,可是不知道改选什么颜色,你快来给我瞧瞧。”
苏婉兮和拂柳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带着几分诧异,拂柳将南瓜子吞下,打趣道:“哟,今儿个这是转了性子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绣花了?得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花样。”
柳叶面上有些微红,瞪了两人一眼,才拉了苏婉兮入了屋中。苏婉兮目光落在桌子上那仍旧插着一支莲花的花瓶,复又淡淡地移开了目光。柳叶已经将绣花的篮子取了下来,从里面拿了一张图来,递给了苏婉兮。苏婉兮还未开口,拂柳就笑了起来:“原来是几根柳条儿啊。”
“不许取笑我。”
柳叶瞪大了眼嘟着嘴不满地望着拂柳,那模样倒是透着几分可爱:“我绣活儿不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只好从简单的学起了。”
“挺好的。”
苏婉兮浅笑着:“这柳枝上面还挂着柳叶,将咱们柳叶的名字都给包含了进去,且我瞧着柳叶这绣花撑子上面的,明显是一张方帕,且是一张男子用的方帕,莫非,咱们柳叶有了意中人了?”
柳叶的脸一下子爆红了起来,扭扭捏捏地将那绣花撑子快速拿了过来,藏在了身后,拂袖笑着要去抢,却没有抢到。“柳叶竟然要绣帕子给一个男子,让我猜猜是谁。”
拂柳哈哈笑着:“莫非是清风?你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多,且老是帮他做事。”
柳叶瞪了拂柳一眼:“胡说什么?”
苏婉兮嘴角翘了起来:“我倒觉着像是王福志,王福志这人吧,老实。不过咱们柳叶老是去逗人家,我见过好几回,王福志被柳叶逗得满脸通红的。”
柳叶脸色更红了几分,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我不理会你们了,就知道打趣我。”
苏婉兮这才笑着拉了拂柳也一同坐了下来:“不打趣你了,我瞧着你这方帕是竹青色的帕子,要绣这柳枝倒是有些不好配色。”
苏婉兮说着,低下头去摆弄着篮子里面的丝线。“是啊,我看了老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这柳叶合该是嫩绿的,可是嫩绿色在这竹青色的帕子上,说不出的怪异。”
柳叶撇了撇嘴,脸上满是苦恼神色。苏婉兮笑着,从一堆丝线里面扯出了几根线:“就用这个颜色。”
苏婉兮选的是松花绿的丝线。柳叶拿了过来,在那方帕上比划了半天,就笑了起来:“还是阿娇姐姐厉害。”
说着就拿了针来穿针引线,拿了绣花撑子在一旁绣了起来:“我绣活不精,阿娇姐姐可得给我指点指点。”
拂柳和阿娇在一旁嗑南瓜子,一面同柳叶说着话,柳叶绣了一会儿,抬起眼来望向苏婉兮,突然问道:“阿娇姐姐去年才进府的吧?”
苏婉兮颔首应道:“是啊,去年秋天入府的。”
“那阿娇姐姐在府外可有喜欢的人了?”
柳叶轻声问着。苏婉兮一怔,有些吃不准,柳叶问这话的目的,究竟只是寻常聊天,还是在套什么话。沉默了良久,苏婉兮才翘起嘴角笑了起来:“自然是有过的。”
“有过?这话如何说?难道不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吗?”
柳叶蹙了蹙眉,似有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十二三岁就进了府,进府之前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
“说有过,自然是因为那人辜负了我,不然,我又如何会进王府。我与那人青梅竹马,从小就有婚约,因着婚约在身,也顾不得看其他男子。后来我家中落了难,我本想求助于他,却不曾想到,他竟然反倒对我落井下石,不愿伸出援手,因而我才辗转流落,到了王府。”
苏婉兮的声音中不见多少哀伤,只带着淡淡的怅惘。柳叶闻言,倒是有些为苏婉兮不平:“啊?那男子竟然这样对你?实在是可恶,若是以后瞧见了,定要好生收拾收拾他。”
“那是自然。”
苏婉兮笑了起来,又看了眼柳叶娇媚明艳的脸庞:“那你说说,咱们这条方帕以后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啊?”
柳叶见苏婉兮又将话茬子引向了她,连忙告饶:“好姐姐,别问了,我不过随手绣的罢了,我这绣活,能不能送出去还是未知数呢。”
拂柳笑着道:“若是两情相悦,你做的东西再不能入眼,他也定会视作珍宝。”
说着又转头对着苏婉兮道:“咱们也不用这样审问,等过些日子这方帕做好了,看看最后是谁在用不就知道了,左右柳叶来来去去的不过就是咱们院子里这些人。”
“那倒也是。”
苏婉兮也跟着笑了起来,却瞧见柳叶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渐渐地消溺了踪迹。苏婉兮的眸光一顿,却又若无其事地挪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