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炼脸色涨红,哆哆嗦嗦地指着高世殊,震惊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咱们再怎么过分,再怎么骚扰沿海百姓,但毕竟不成气候,在朝廷眼里,我们至多不过是一群难缠些的贼寇罢了。”
“可你若是临时行刺,挟持朝廷命官,那就等于直接和朝廷开战!咱们在皇帝那里,就不是倭寇,而是反贼了!届时朝廷派精锐部队前来平叛,你以为就咱们这些虾兵蟹将,斗得过朝廷吗?”
说到这,陶炼喉头艰涩,紧紧握住了身侧的拳头:“当然,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朝廷没有派平叛的军队,可他们有真正以一当十的特军,同样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
“那些特军里的士兵,个个身形高大强壮,彼此配合默契,是精兵中的精兵。我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这样的人,但凡有个一两千,就足够把你我杀个干净了,咱们斗不过的。”
“那是你!你别带上我!”
高世殊面目狠厉,根本听不进去:“你做事畏头畏尾,什么‘遇妇孺不抢、遇老弱不伤’,我呸!假仁义!你以为这样会让他们念你的好吗?他们还不是觉得你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倭寇!”
“做事讲究做绝,杀一个就要顺带杀一窝,斩草除根,才能断绝后患!让他们怕你、惧你、不敢对付你!你但凡有我的一半狠,你都不会落入这般被动的境地!”
陶炼被这话彻底激怒,情绪激动道:“是,你够狠!因为你是断绝后路的人,当然无所顾忌!你在国内犯了死罪,在官府的追捕下流亡海外,除了一条道走到黑,没有别的办法!”
“可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犯罪,我的根还在国内,老家的族谱上甚至还有我的名字。我还想趁这几年走得动,光明正大地回家乡去,以陶家子孙的身份,给祖宗磕头祭拜。”
“我是有退路的,你却是无家无根之人,咱们本就走的不是一条道!”
此话一出,屋内寂静。 看着陶炼那张满是怒气的脸,高世殊仿佛猛然惊醒般,脑子瞬间变得清明无比,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是了,陶炼说的没错,他早就没有退路可走了。由于他的所作所为,朝廷可以招安陶炼,却万万不可能招安他。 若是陶炼归附了朝廷,为表忠诚,肯定会跟献上人马,甚至帮助朝廷对他进行围杀。届时他孤立无援,真正的只有死路一条。 反正都没有退路了,那干脆就一条道走到黑,做事做绝。 想到这,高世殊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右手慢慢摸向后腰的匕首。 陶炼情绪上头,一口气吐完心底的实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话说得有些重了。 且不谈多年来他和高世殊一直是半合作的关系,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没必要闹得这么僵。关键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万一激怒了高世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影响了朝廷对他的信任就不好了。 陶炼心头暗暗后悔,见高世殊垂头站在阴影处,不声不响的,一副颓然悲伤的样子。他心底涌上一丝愧疚,遂走近和缓了语气道:“高老弟,刚刚我说话有些重,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我也是一时气狠了,不想让你以卵击石去对抗朝廷,咱们斗不过的。你我做海盗,招揽人手兵马,看着威风八面的,实际上不还是为了求财吗?何必为了点钱把命搭进去?及时止损,对你我都好。”
陶炼拍拍自己的胸膛,义气十足地道:“这样,我去梅峰他们谈,大不了豁出这张老脸去,也要说服朝廷接纳你。”
高世殊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哀哀戚戚,一副惊喜得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吗?陶兄真的愿意替我说话?可朝廷对我的态度一向强硬,陶兄要如何说服他们?”
看他如此反应,陶炼越发觉得自己是在拉“好兄弟”一把,认真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再怎么说你也是叱咤东南的大海盗,朝廷想要灭你也得废不少力气,眼下有一个和平解决的法子在面前,他们怎么会不乐意吗?”
“大不了就是付出的代价多一些,但保住你的性命是绝对没问题。”
保命没问题,但也仅仅是保命了。 高世殊觉得有些讽刺:他逃亡海外这么多年,吃了数不清的苦才艰难爬到现在的位置,如今要他舍弃这一切,只为了跟朝廷换取苟延残喘的机会,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他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那就多谢陶兄了……只是我还有一事,要提醒陶兄。”
“何事?”
“此事隐秘,要是被外人知道不得了,陶兄且凑近来,我附耳说与你听。”
陶炼不疑有他,凑到了他跟前,正准备侧耳听他说话,就见陶炼手中寒芒一闪,猛地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身躯。 陶炼双眼惊骇瞪大,血瞬间从嘴角渗出来:“你,你……” 高世殊按住他的肩膀,噗地一下拔出匕首,复又刺进去,如此捅刺多下,带出大股的鲜血。 高世殊面目狰狞,眼中涌动着疯狂,看着陶炼那变得灰青的脸色,一字一顿地道:“我要提醒你的就是——时候不早了,你该上路了。”
最后一下刺进去,高世殊拔出匕首,陶炼的身躯顿时软下去,咚地一声倒在地上,眼睛仍死死地盯着高世殊,死不瞑目。 “砰”!房门被猛地撞开,听见声响的水三子从外面闯进来,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陶炼,他目眦欲裂:“大哥——” 确认陶炼已无生息之后,水三子压抑不住心中的悲愤,提着刀便朝高世殊冲去:“高、世、殊!我要杀了你为大哥报仇!”
水三子武功高强,高世殊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他在地上翻身一滚狼狈躲开水三子劈来的刀,抓住空当吹了声口哨。 几个被高世殊事先埋伏在外的手下立刻翻窗跃进来,合力围住水三子,同他混战起来。 水三子整个人被仇恨和悲愤填满,出招毫无章法,不多时便被对手抓住破绽,腿上挨了一剑,惨叫一声,失去了行动能力。 几人趁机上前,再断其一臂,水三子的惨叫还未发出,便被一剑刺穿胸膛,死得彻底。 前后不到一炷香时间,屋子里便多了两具尸体,浓烈的血腥气萦绕在几人鼻尖,闻得人胸口发闷。 陶炼房内的变故迅速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高世殊还没从和水三子的战斗里缓过劲儿来,就被赶来的陶帮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堂主之一郑羽看着屋内的两具尸体,悲愤交加,双目赤红地吼道:“来啊,都跟我上!杀了高世殊为老大和水堂主报仇!”
高世殊目光锐利,大喝一声:“我看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