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云巧一个人站在路边,几个泼皮无赖不怀好意地走近,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她几眼,语气轻佻:“小姑娘,一个人看花灯多没意思啊,不若我们来陪你?”
顾云巧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连退好几步同他们拉开距离,转过头去不搭理。 泼皮们却是不依不饶,随着顾云巧的动作绕到她身前:“小姑娘别不理我们啊,我们就是想同你说几句话而已,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人海茫茫,相遇即是有缘,不如趁此机会交个朋友?”
面前这几个泼皮无赖举止散漫,说话吊儿郎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顾云巧冷冷斜他们一眼:“谁要和你交朋友?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
京街之上,人来人往,时不时还有官兵差役来回巡逻,这些泼皮无赖倒也不敢真的对顾云巧做什么。只不过他们日常闲散游荡惯了,最喜缠着那些面皮儿薄的年轻女子调笑逗弄。 对方愈是胆怯羞愤,他们就愈是过分,往往要将那些小姑娘们逼得落荒而逃了,他们才像获得大胜一般,在原地肆意大笑。 眼下见顾云巧一身的防备,他们却越发来了兴趣,死皮赖脸地凑上前去:“我什么样?我身高八尺貌比潘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说话的这人身高将将五尺,长得又黑又丑,满嘴的脏乱胡茬,仿佛好几天没洗脸。偏偏他脸皮比城墙还厚,自夸起来半点羞愧都没有,还黏腻地看了顾云巧一眼,意味深长道:“我这样的青年俊才,莫说是同姑娘做朋友,便是做夫婿,也未有不可啊!”
说罢,几人一同哄笑起来。 若是换了旁的年轻姑娘,听了这话早羞愤得掩面而去了。然而顾云巧从小就是活泼跳脱的性子,虽然这几年被拘得内敛了些,但到底没有磨灭骨子里的要强。 闻言她并不甘心就此离开遂了他们的意,而是退后一步掩住口鼻,嫌弃地看着那满身油臭味的泼皮:“就你?邋里邋遢,臭不可闻,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侮辱了青年俊才这个词!”
瞥见顾云巧掩口鼻的动作,刚刚还自恋张扬的泼皮顿时被刺痛,怒道:“小妮子,你说什么?”
顾云巧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底气十足地道:“我说,就你们这样子,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还好意思来我面前现眉现眼?再不滚远些,就等我父兄来了,亲自扒了你们的皮!”
说着,她故作惊喜,朝他们身后招了招手:“哥哥,你们来了!”
这几个泼皮无赖本就是欺软怕硬,你越软弱,他们就越得寸进尺,你表现得强势些,他们反倒不敢硬来。此时见顾云巧一副骄横的富家小姐做派,言语之中高高在上,顿觉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又以为她哥哥来了,当即再不敢纠缠,灰溜溜地逃走了。 见泼皮无赖们走远,顾云巧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他们信了,若是再多待一会儿,怕是很快就能看出她的外强中干,那时可就真的不妙了。 顾云巧虽然性子活泼,但到底没有这样出格地和别人对骂过,一时间很是别扭。不过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她又有一种挣开束缚的轻松,只觉好久都没有这般释放天性过了,心中畅快无比。 一想到自己成功吓跑了那群泼皮,顾云巧略微有些得意,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歌儿。然而当她转过身看见站在身后的那个熟人时,却是身子一僵,当即石化在了原地:“……程,程公子?”
程炎微微一笑,温和有礼地道:“顾小姐好。”
顾云巧咽了咽口水,吐字颇有些艰难:“……程公子,你,你怎么在这……” 程炎笑道:“方才我在那边见顾小姐似乎遇到了麻烦,便想过来帮帮忙,没想到顾小姐已经自己解决了。”
顾云巧闻言,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程炎这意思,她方才当街地同那群泼皮无赖们对骂的样子,全都被他看见了?这,这可叫她日后怎么见人呐! 顾云巧之前想着父母兄长不在,她初来京城,大街上又没有人认识她,这才暂时抛掉了闺阁女儿的矜持和规矩,故意摆出一副骄横泼辣的样子,想要吓跑那群泼皮。没想到泼皮是吓跑了,她的形象却也将要不保了。 即便程炎是个好心人,不会将此事大肆宣扬,但也说不定会告诉哥哥顾云霁,而顾云霁知道了,万一再告诉顾开祯和王夫人,那顾云巧的好日子可真就是到头了。 最重要的是,顾云巧本性虽与端方内敛相去甚远,但她自觉在外人面前装得还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此前与程炎的几次见面举止也并无不妥。然而今日她却让程炎瞧见自己那样恶劣的一面,对方这会儿,心里指不定怎么震惊厌恶呢。 想到这,顾云巧终究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难堪地咬着唇道:“……程公子,其实……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还是很……” 察觉顾云巧的窘迫,程炎笑了笑,宽慰道:“顾小姐不必介怀,你方才做得很好。”
顾云巧一愣,又疑心他是在说场面客套话,不确定地问道:“……真的?程公子不觉得……我那样有失大家闺秀风范吗?”
程炎笑得温和,话语里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自然是真的。首先,那些个泼皮无赖成天游手好闲,以逗弄年轻女子为乐,实在是流氓可恶。顾小姐在面对他们时,不仅能够做到保护自己,还能急中生智想法子诈他们,可见既有智慧又有果敢。”
“其次,我想先问问顾小姐,何为大家闺秀?若只是一味追求简单的娴静典雅,举止风度,一遇到事情却六神无主,心神慌乱,那这就只是流于表面,十分狭义和肤浅的大家闺秀。”
“但若是处变不惊,心中既装得下大气端庄,也装得下率真活泼,无论处于何种情况皆应对自如,以真心待人,以真诚待事,就如同——” 说着,程炎顿了顿,真诚又笃定地道:“顾小姐这样,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