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霁闻言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要回京?按理说即便是要升官,也会等到年底考评完毕后再离任吧?”
按大夏朝制度,地方官三年为一个任期,最多连任三届,期间每一年进行一次政绩考评,每三年进行一次综合考评,综合考评结果优秀可升职,普通则留任或平调,有重大过错才会降职。 陆显知这是第二个任期中的第一年,上一次综合考评他得了中上,一般来说他只有在下一次综合考评中,再得一回中上才能升官。 虽然下一次综合考评还要再等两年,但陆显知在安置流民的过程中表现优异,给江南各州府树立了一个可供学习的好榜样,也算立下了重大功绩,提前升官也属正常。 顾云霁知道陆显知的能力,对他能够升官并不奇怪。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即便是提前升官,也要在年底考评结束后再离任,而不是下个月就要回京。 潘时良答道:“本来是该如此的。结果恰好朝中原太常寺少卿丁忧回乡,职位空缺出来了,便索性直接调他回京,下个月就走马上任。”
太常寺少卿虽然和知府一样,同为正四品,但京官向来高于地方官,而且太常寺主管祝祭之事,也算得上是清贵之职,于陆显知而言的确是个好去处。 说着,潘时良又补充道:“陆大人爱民如子,此番他即将离任回京,杭州官民十分不舍,还给送了万民伞去。据说他收到之时感动得痛哭流涕,泪水把官服都给打湿了。”
顾云霁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百姓若是感念地方官的德政,就会对其赠送万民伞以示颂扬。但有时候不一定完全是民众自愿,也有可能是地方乡绅为了逢迎讨好而去赠送,陆显知这样的情况明显就是属于后者。 一方感恩戴德地送伞,一方痛哭流涕地收伞,明明大家都对此心知肚明,却还要认认真真演完这场戏。 不过陆显知居然能够哭得把衣裳都给打湿了,如此情真意切,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演技真好,活该人家升官。 潘时良此行目的主要就是为了宣读圣旨,给鹿溪书院把皇帝钦赐的牌匾送来,如今事情办完,他也就没有多留,和徐承裕几人随意闲聊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望着潘时良远去的背影,苏旗回过神来,对着徐承裕埋怨道:“山长,潘大人作为钦差代陛下来对我们进行嘉奖这样大的事情,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们,害得我好奇了一早上!”
徐承裕语气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告诉你又能怎样?好不容易流民之事终于告一段落,书院马上就要开课了,正好让你们收收心准备上课。”
“若是提前让你知道了,你不得天天上蹿下跳地盼着人家来?还谈什么收心上课。就该像今天这样,临到头再告诉你们最好。”
苏旗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底气顿时就不足了。他也不强行嘴硬,索性眉眼一弯,讨好地说道:“您不愧是山长,真是把我们的品性摸得透透的。那咱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在陆大人离任的时候去送送他?”
“什么打算,当然是开学上课!”
徐承裕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陆大人离任的时候不缺人送,更用不着你送,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啊?这么快就要上课了?真没意思。”
听到上课,苏旗把脸一垮,整个人都无精打采了。
突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很快又高兴起来:“不过没事,这已经是四月了,马上就是端午,到时候就又能放假了。”说着,他攀上顾云霁的肩膀,热情地问道:“云霁,你大嫂是不是已经生了?等端午放了假,我去华亭县给你家贺喜啊!”
苏旗思维跳脱,不是一般人能跟得上的,顾云霁有些无奈:“是,家里人才寄了信来,说是嫂嫂在上个月底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那岂不是正好!”
苏旗闻言欣喜地一合掌,“去年端午我参加了你大哥的婚礼,今年端午又赶上你侄儿的满月酒,多巧啊,我跟你家真是有缘分!”
顾云霁哭笑不得:“我侄儿出生在三月底,等咱们端午回去他都快两个月大了,哪里赶得上满月酒?”
苏旗却觉得这都不是事儿,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关系?就算赶不上,只要咱们人回去了,情意到了就好了嘛!”
说着,他已经琢磨起了给小娃娃的见面礼:“不到两个月大的孩子,送点什么好呢……小镯子?还是长命锁?但这都是家长们最常送的礼物,我会不会和他们撞了啊?还是得送个特别的……” 见苏旗想得认真,程炎忍不住道:“你还真要去啊?这样一来,你可是连续两年端午节在外度过,没有回京城去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说的有道理,连续两年,是有些麻烦云霁了……”苏旗根本没理解到他的意思,重点完全偏移,“要不,今年我住你家?”
程炎措手不及:“我家?你确定?先不说寒舍鄙陋,你可能住不惯,主要是我娘年纪大了,就你这一惊一乍的猴儿脾气,别把她老人家给吓着!”
“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苏旗不满地拍了程炎一掌,“我很尊老爱幼的好不好?到时候我一定安安分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就在几人热烈讨论之时,徐承裕幽幽地插了一句:“忘了告诉你们,今年端午不放假。”
听得此话,在场所有学生顿时齐刷刷地转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什么?不放假?”
苏旗当即就不干了:“怎么能这样山长?要是端午不放假,我们岂不是要等到过年才能回家?要是在书院待上整整一年,我不得憋死在这,还让不让人缓口气了!”
徐承裕不为所动,一脸的理所当然:“从去年腊月放假到现在,书院足足有近五个月没有开课,这么长的时间,你还没缓够气?要知道明年可就是科举年了,再这么玩下去,你们要猴年马月才考得上举人?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好好收心多读几天书才是正理。”
虽然徐承裕说得很对,学生们也懂这个道理,但大家还是不免为自己逝去的假期惋惜,此刻一个个都唉声叹气的,宛如被霜打了的茄子。 看着学生们萎靡不振的样子,徐承裕倒是难得的心情很好,他自顾自地转身往回走,却给众人抛下一句惊雷般的话:“还有啊,今年的半年考提前到明天举行,照样要拉通排名,大家好好准备一下。”
“啊?”
学生们被雷得外焦里嫩,只觉得肯定是自己耳朵坏掉了,不然也不会听见如此“惨无人道”的话。 但不管鹿溪书院的学生如何震惊,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大家也该重回生活正轨,继续按部就班地读书上课了。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春去暑又来,秋走春再归。 书院里的银杏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弹指一挥间,便是一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