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箭尖撞在箭尖上,火花四射,那支白羽箭被撞歪了一寸,射进了母鹿旁的那棵大树上。 那棵树剧烈地颤动起来,无数落叶“簌簌”飘下。 母鹿被这声响吓到,身子好似弹簧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它慌不择路地冲进了前方的树林中,眨眼就被灌木丛所淹没…… 不知去向。 “绝了!”
韦娇娘自然看到了这一幕,眼睛更亮,神采飞扬。 若非此刻还骑在马上,她简直想冲过去抱着顾燕飞欢呼一番。 刚刚的这一箭简直绝了! 有那么一瞬,韦娇娘似乎看到了一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在几百步外,一箭射下了敌首。 韦娇娘重重地鼓掌,暗叹:顾燕飞的骑射果然很好!自己没有看错,她就是因为从前没打过猎,所以才迟迟没出手。 只要自己稍加指点,她肯定能青出于蓝,凭她们俩,足以笑傲猎场了! 顾燕飞静静地看着那头母鹿离开的方向,手里那把弓的弓弦还在细微地嗡鸣着。 她轻抚了下弓弦,但笑不语。 他们医修不是菩萨心肠的佛修,能杀也能救。 医修杀灵兽,是为了取兽血兽骨以及内丹,用以制药,最忌讳竭泽而渔,所以他们医修有三救三不杀,这都是为了维系天地间灵兽种族的平衡。 带崽母兽,要救。 零落的马蹄声自白羽箭射来的方向传来。 一袭宝蓝胡服的百里胤率先策马从林中走出,后方七八个越国侍卫簇拥在他身后。 随着这些人的到来,马蹄声、马叫声、人语声以及各种窸窸窣窣的声响交错在一起,原本清幽的山林一下子变得嘈杂了不少。 “是谁?!”
一个越国侍卫不悦地拔高了嗓门,目露不善地嚷嚷道,“喂,你们俩……” 百里胤一眼就看到了顾燕飞,只略略地抬了下手,那越国侍卫立刻噤了声,闭嘴退了回去。 “是谁射飞了本王的箭?”
百里胤略带几分粗犷味的面庞上,丝毫不见怒意,反而眼底唇角还含着笑,眸光灼灼。 他在问顾燕飞与韦娇娘,可是目光却只看着顾燕飞一人,仿佛韦娇娘根本不存在似的。 韦娇娘看不管这些乱杀带崽母兽的人,拉了拉顾燕飞的袖子,意思是,我们走。 百里胤的目光从顾燕飞娇艳的面庞缓缓下移,落在她手里的那张牛角弓上。 “是你吗?”
百里胤驱马往顾燕飞的方向又靠近了两步,薄唇翘得更高,带着几分兴味,几分惊艳,“好大的胆子!”
美人带刺,也是美。 顾燕飞同样没兴趣跟他说话,只是抬了下手里的那张弓,弓弦再次嗡鸣作响。 示威之意,昭然若现。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再烦的话,连你都打! 百里胤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脸上也依然在笑,甚至更为愉悦。 他带来的几个越国侍卫却是气得不轻,吹胡子瞪眼的。 早就听闻北方景国的这些贵女们个个生性张扬,不似他们越国女子性情温和,贤良淑德,遵从三从四德之礼。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两个贵女性子烈得很! “娇娘,我们走。”
顾燕飞又把弓背了回去,对上韦娇娘时,笑容犹如春风拂过花枝,与面对百里胤的冷淡不耐,判若两人。 百里胤微微睁大了眼,惊艳地看着眼前的美人,暗叹:这小美人还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她们的马匹才转过方向,就听后方传来了一阵嘹亮悲戚的哀鸣声,惊起一片乱飞的鸟雀,远处的树冠簌簌摇摆。 这是……鹿的哀鸣。 顾燕飞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又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是方才那头母鹿逃走的方向。 “是那头鹿!”
韦娇娘也听出来了,眉头紧皱。 这鹿鸣中的哀伤显而易见,让人不由浮想联翩,恐怕是刚才那头母鹿又遭遇了什么不测。 “燕飞,我们过去看看。”
韦娇娘心里挂念着母鹿,拉着缰绳,驱使马匹再次调转方向。 “本王也去看看。”
百里胤接口道,心里根本不在意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在意那头鹿的下场,他只是想逐美罢了。 可他们才走出了几步,林子那里一阵骚动,马蹄声朝这边临近,灌木丛、草丛发出窸窣的声响。 没一会儿,就有一队人马率先出来了。 为首的是骑着一匹黑马的康王楚祐,手里还拿着一把弓。 楚祐的身后,还有四五人,他们的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几匹马带的狩猎筐中沉甸甸的,显然已经有了不少收获。 “百里三皇子,”楚祐朗声一笑,驱马朝百里胤靠近,姿态闲适,笑容显得有几分热络,“本王刚刚就听到了你的声音,果然是你。”
楚祐当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顾燕飞,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继续跟百里胤说着话:“这头鹿正好自投罗网,往本王那边跑了,本王就顺便拿下它了。”
说话间,他的一名侍卫扛着一头棕红色的母鹿过来了,粗鲁地把重伤的母鹿扔在了草地上。 马上的楚祐俯视着那头虚弱的母鹿,又笑道:“这头母鹿还在哺乳,它的崽子最多一个月大,没办法跑太远。”
“方才本王过来时,听到那边的草丛有动静,百里三皇子可要随本王一起过去瞧瞧?”
面对百里胤时,楚祐的态度透着明显的示好,拉拢的意味显而易见。 百里胤也在笑,只是看着楚祐时,笑容不及眼底,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康王真是箭术不凡,让本王钦佩。”
顾燕飞根本不在意这两人之间的机锋,定定地看着狩猎筐中的那头母鹿。 它的身体缩成一团,殷红的鲜血将它身上的皮毛染红了一大片,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滴在下方的草地上。 那双无辜的鹿眼半睁半闭,早没了之前吃草时的恬静,眼珠中的生机随着鲜血流淌而逝去,黯淡无光。 它的呼吸极其微弱,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韦娇娘不悦地瞪向了两丈外的楚祐,扬着倔强的小下巴,不客气地斥道: “康郡王,狩猎不猎母子兽,你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吧!”
韦娇娘是卫国公的嫡孙女,也是世子之女,身份尊贵,性子豪爽大方,平日里也经常随长辈进出宫廷,面对这些皇家子弟时,也无所畏惧,一生气,就连康王也敢骂。 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楚祐的脸色沉了三分,被对方这声“郡王”所刺痛。 他身后的袁哲微微蹙眉,冷冷道:“妇人之仁。”
韦娇娘不怒反笑,也不与袁哲做无谓的争执,跟这种连弓都拿不稳的软脚虾有什么好说的?! 她上下打量着楚祐,嗤笑了一声:“不过如此。”
这四个字显得一语双关。 顾燕飞一言不发地翻身下了马,朝那头受伤的母鹿走去。 楚祐微微蹙眉,不悦地斥了一句:“放肆。”
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说韦娇娘,还是在斥顾燕飞。 他的侍卫立刻拔出了腰间的配剑,警惕地挡在了楚祐前方,生怕顾燕飞是要对主子无礼。 “你干什么?”
随身内侍挺着胸膛上前一步,以尖细的声音质问顾燕飞。 韦娇娘生怕这内侍冲撞了顾燕飞,赶紧也下马跟了上去,气势凛人地翻了个白眼。 意思是,本姑娘在,别想造次。 顾燕飞指着地上的那头母鹿,理所当然地说道:“救它。”
“一只死鹿?”
楚祐嘲讽地笑了笑,他胯下的马匹重重地打了个响鼻,似在示威。 “能救。”
顾燕飞吐字清晰地说道,“让开。”
前两个字是对楚祐说的,后两个字是对那挡路的内侍说的。 袁哲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顾燕飞与韦娇娘,联想起了一件事:据闻,是顾燕飞在天音阁救了垂死的卫国公。 袁哲无声地以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楚祐,对着他使了个安抚的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楚祐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表哥的意思,眼神变了变。 他握了握缰绳,他的马又打了个响鼻。 “那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
楚祐漫不经意地勾了下唇角,仿佛从高高的云端俯瞰着顾燕飞,“若是你能救,那这头鹿,本王就赏你了。”
“若是不能……” 顿了一下后,楚祐的语气中透出了森森寒意,“你今日搅了本王的兴致,本王绝不轻饶!”
他倒要看看这丫头有什么装模作样的手段,能哄得楚翊把太祖皇后的那支倾梅簪也送了出去。 对于楚祐提出的要求,顾燕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淡淡道:“让开。”
侍卫下意识地去看楚祐,见楚祐抬手往后一挥,就乖乖地退下了。 顾燕飞从容不迫地又往前了两步,在母鹿身旁蹲下身。 见状,楚祐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轻蔑地撇了下嘴角。 几个康王府的侍卫意会,团团地把顾燕飞包围在其中,一手剑鞘,一手握住了剑柄,封住她每一条退路。 只要鹿一死,纵使顾燕飞有千般手段,也插翅难逃。 楚祐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顾燕飞鬓发间那支白玉梅花簪上,眸色一点点地变得幽邃、冰冷。 这是母后一直想要的发簪,既然得不到,那不如就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