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快雪巷,许府内鹤望亭轩──只见一妇人由老妈子搀扶着珊珊走来,夫人身穿藕色纱衫头戴翡翠抹额,头梳抛家髻,双侧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体态丰姿端丽,雍容雅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皆内着杏色短衫外披鹅黄比甲,一人执蒲扇,一人端茶水,皆是手脚伶俐之人。走至廊下,夫人眉心蹙了蹙,双唇微抿似是有话要说,老妈子敏锐的察觉到,搀扶着妇人走到廊边用帕子清扫干净,妇人缓缓坐下后,老妈子又整理一下妇人的下摆长裙。“杜妈妈,事情怎么样了?”
妇人开门见山的询问。“回大夫人,说是易府嫡子易庭深杀人灭口不成挟持了宜丫头,可萦姑娘被衙门的人带走后被细细审问,宜丫头也醒来作证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刚刚门上小厮来报,现下可以放出来了”杜妈妈弯着腰回复。妇人正是许府的大夫人沈玉珂。沈玉珂却故意提高嗓门说道“萦姑娘难得有机会接近扶景侯府才遭此横祸,难免会心急。瓜田李下,姑娘家总该懂得避嫌些。”
廊下女使老妈子皆来往匆匆,耳目众多。“阿娘!阿娘!”
只听一个女子从远处大声呼喊,目无旁人的冲撞过来。过往的女使老妈子皆被推的踉踉跄跄。女子走到沈玉珂面前大声质问道“阿娘,爹爹不同意打造那套鸳鸯千机床,我就要那款式的,现在上京的姑娘们都时兴这个!”
。说话的正是许府的嫡长女——许执柔。许执柔名中带柔可本性暴戾,粗浅张扬,小肚鸡肠,瑕疵必报。凡是看到别人有的自己必定也要有,对人非打即骂,毫无一个闺阁女儿的娇柔样子。嫡长女身份被沈玉珂宠坏,因为没有男丁,许逢春准备招个赘婿,许执柔便是许府未来的主人,府里下人早有怨言可没人敢招惹她。沈玉珂见状非但没有责骂还一心疼的样子“柔儿乖,你父亲不懂这些,阿娘自会安排好,柔儿今天不是约了赵府千金去做诗会吗?”
。许执柔大字都不识几个,一脸嫌弃的说“本姑娘哪懂那些晦涩难嚼的古诗,更别说作诗了,要不是看在赵金玉的父亲比爹爹官职大,讨好了那妮子等同于拿下上京这帮女眷!”
。许执柔越说越气,气的发疯似得将头发拨乱,如同一个鸡窝,头上朱钗绢花掉落一地。“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帮我重新梳洗!时辰都要误了!”
许执柔如同个疯子大喊大叫,两旁的侍女只要匆匆捡起地上的首饰,一路小跑跟着许执柔。沈玉珂早已习惯许执柔的疯狂行径,她爱自己的长女,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值当的。心里还夸赞道“我的儿,竟会如此盘算当真委屈她了,别说千机床了哪怕月亮也要摘给她”。沈玉珂暗暗伤神,“那夫人打算怎么处置萦姑娘……?”
杜妈妈试探的询问。沈玉珂举起兰花指向端茶的小丫头伍儿抬手示意,伍儿跪在沈玉珂面前,举着托盘将茶盏高过头顶。小巧的羊脂玉斗笠茶盏里面泡着金骏眉,汤色金黄,入口甘甜。沈玉珂掩面饮尽,面色稍缓过来说到“上京不比以前在灵都郡,初来乍到府里开支吃紧,柔儿前些日子提了嘴琅嬛阁陈设过于陈旧,想再添置一些。老爷昨日才叮嘱我,家里一切从简,账上不许再有不必要的花销,你说这笔银子应该从哪里省下来?”
说罢,一副狐疑的表情看着杜妈妈。不愧是沈玉珂的心腹,杜妈妈心领神会回道“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自然是从许萦尘的份例上扣。比起烟火气息浓郁的西市,东市庄严肃穆,街道两边的建筑大多是王侯将相的府邸,雕栏玉砌,琼楼玉宇。无独有偶,此刻的扶景侯府袁姯也正为易庭深头疼。梳洗嬷嬷正在为袁姯篦头,乌黑的头发宛如丝绸一般细腻光泽,在梳头嬷嬷的手中乖巧听话,先拢后绕,错综复杂的发髻,最后带上碧玺珠子镶嵌的华胜。看得旁边小丫环眼花缭乱,说到梳头没人比得过这位袁姨娘的陪嫁嬷嬷,李嬷嬷。如果说已故的云氏是大家闺秀那袁姨娘就是天生尤物,婀娜多姿的身段,玉肌伴红衣,朱唇比花娇,忍不住让人一吻芳泽,举手抬足间皆是万般风情。梳洗罢,“看清楚了吗?新来的这批丫头毛手毛脚,你算出挑的,也可调教调教。”
袁姨娘斜靠在贵妃榻上懒懒的问着丫鬟水儿。水儿不过十三岁,因家中贫困潦倒才送进府中,因聪明伶俐,被夫人看中,留在房里伺候。一个粉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榻旁,两腮微红,人如其名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这少女容貌玉洁冰清,当真如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李嬷嬷心灵手巧,岂是我一个毛丫头可随便学会的,水儿本是愚笨之人,自请做洒扫粗活,只求姨娘不嫌弃罢了”水儿落落大方的回答。袁姯掩面轻笑一生,犹如莺声燕语说着“学不会便罢,还将咱几个恭维一遍,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要做洒扫的粗活?我偏不合你意。小小年纪不但容貌倾国倾城,还是个有主意的当真有点让我害怕了?先做个一等女使伺候我,等我细细盘算了再定夺”。“奴婢遵命”水儿依旧是落落大方的回答着。房内突然进来一个丫环,走到李嬷嬷耳边窃窃私语。说完,李嬷嬷便让她退下。径直走到袁姯眼前,跪下双膝,轻轻为她捶腿说道“大公子平安无事。”
袁姯眉头一皱娇柔的说着“真是难办的很,那边有说什么吗?”
。李嬷嬷小心的回复着“没有”。袁姯正起身子,冷冷的说“面子上都做好,撤手,撇清干系!”
。水儿站在一旁低着头,内心不知在想什么。中心大街被阳光晒的滚烫,街道两边皆是红墙绿瓦,宫阙楼台,川流不息的行人,夹杂着叫卖声,马蹄声,热闹非凡。衙门外,衙役将许萦尘、易庭深放出来,没好气的关上大门。宜儿早就在衙门门口等着许萦尘,他们一出来宜儿便大喊“姑娘!姑娘!我在这!”
宜儿是受害者,醒来之后在公堂上宜儿拼命为许萦尘辩护,她没有机会单独和许萦尘说话。可宜儿不知道的是二人早已交换了身体,眼前人非许萦尘。易庭深先许萦尘一步,跑到宜儿面前“本公,不是!本小姐有体己话要和易大公子说,你先在这等等”。宜儿楞了楞,但马上说“好!”
易庭深跑回许萦尘身旁说着“现在你的侍女还不知情,少一个知道这件事少一分风险。”
许萦尘觉得有理便点头附和。易庭深接着补充着说“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过河。没想到水云诸观的事情牵扯上官府,只能暂时搁置。我们先扮演好对方不露马脚!”
。许萦尘心里一紧说“我是第一次来上京呀,你就这么撇下我?”
。易庭深笑了笑“怎么舍不得我吗?本公子最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还好当时没掐死,那我会很伤心的”。一阵翻腾恶心,许萦尘缓过来生气的说“我把宜儿交给你,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易庭深笑着说“知道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会想办法跟你联系,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接你的人来了”。说罢,丢下许萦尘走向宜儿。看着他们渐渐离开的身影,许萦尘只能心里暗暗祈祷着。“照顾好自己,呵,好久没人这么跟我说了”许萦尘自嘲着,转向门口停好的侯府马车,喃喃的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