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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柴荣的疏漏(1 / 1)

柴荣把两张信笺折起来,押在砚台的下面,见桌案的一旁已经没了需要批阅的奏疏,便如往常一样道:“李廷芳再派人到三省和枢密院走一趟,看看可还有需要朕处置的军情政务。”

李廷芳回道:“相公都知道陛下龙体不适,近来都勤勉的很,去了也是白跑一趟,时候不早了陛下还是用午膳吧。”

“朕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的许多废话!午膳也传来,朕一边处理政事一边用饭,两下里都不耽搁。”

李婷芳立刻到了门外交代张德军去做事,刚刚转身突然止住了脚步,讶然道:“公主怎么在这里!”

他上前几步将一个小女娃领进后阁之中,柴荣见了小女娃就从案后起身,“言蹊又来向父皇请安吗?你姨母呢?”

谁知小公主闻言小嘴一撇,委屈的哭了起来,“姨母她……她苛待我!”

柴荣将言蹊抱在怀里,笑问道:“跟朕说说,姨母是怎么苛待你的。”

小公主嘟着嘴道:“吃完午饭,御膳房送来解暑的冰棒,姨母给了阳哥儿和四哥儿却不给孩儿,明明还有却跟我说没有了,呜呜……”  “哈哈……然后你就趁着他们午休跑出来向朕告状?”

小公主点点头又摇头,回道:“孩儿不是要告状,是来向父皇讨冰棒的,孩儿近来见阳哥儿和四哥儿每日有冰棒可吃实在是想要,父皇求求你赏给孩儿一支冰棒吧。”

柴荣抚摸着小公主的柔软顺滑的头发,“御医说过,言蹊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尤其是冰棒这样的寒凉之物。父皇马上就要用膳,和朕一起吃一碗莲子羹如何。”

小公主苦着脸求道:“我不要吃莲子羹,我要吃冰棒,我要吃冰棒,求求父皇就叫我吃一口。”

“不行!一口也不能吃,若是犯了气疾不知要多少时候才能好。”

“我就要吃!我就要吃!……”小公主懊恼的扭动着身子,两只胳膊不停的拍打着柴荣的脑袋,连他头上的冲天幞头都给打落在地上。  小公主向来乖顺,可终究是个小孩子,一旦犯起执拗来是极难哄的,除非愿望能够得到满足。  柴荣本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那里会哄小孩子,黑着脸诈唬道:“不准吃,再胡闹就打你屁股。”

小公主神情怔了一怔,立刻仰天嚎哭起来,“母后,言蹊要吃冰棒,姨娘不给,父皇还要打孩儿,母后,你在哪儿啊……”  听到小公主呼唤亡母,柴荣烦乱的内心一阵抽搐,感受着怀中小小的人儿因此抽噎而传来的颤抖,心中涌出无限的酸楚无奈,叹口气道:“李婷芳去御膳房取两根冰棍过来。”

“这……”李听芳不禁面露迟疑。  “去吧,言蹊从来都是冬春时节发病,夏天还从未有过,少吃一些应该无碍的,这就去取吧!”

李听芳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后阁,不多时就捧了一个小小的暖箱回来,掀开盖子就见里面立刻冒出一团凉意,小公主迫不及待的各抓了一个冰棒在手里。  冰棒对东京百姓来说已是常见的小吃,可是对这位小公主来说似是奢侈的美食,黑葡萄一样的两眼盯着从冰棍上冒出来的丝丝冷气,像是小狗一样伸出红红的小舌头在上面添了添,脸上写满了惊诧和欣喜。  她挪过头来,抬眼望着柴荣笑道:“好吃!”

说着把另一支冰棍递给柴荣,柴荣以为是女儿孝心,谁知小公主却道:“这个父皇帮孩儿存着,等我到晚上再吃!”

小公主靠在柴荣的怀里小口的嘬着冰棍满脸的享受,喉间发出惬意的呻吟,自从符后离世小公主的眉宇间总是缠绕着一股阴郁,早知道一根小小的冰棍就能叫她如此开心,柴荣便早就给她了。  柴荣的轻轻的拍着小公主的后背,“慢些吃,御膳房还有的是。”

“那孩儿明天还能再吃吗?”

“能吃,后天也能吃!”

小公主吃的很认真,用了半炷香的功夫,方才把一根冰棍嘬完,还不忘舔舔甜甜的小木棍,啧啧嘴道:“真好吃,咦,刚才给父皇的冰棍呢。”

“为父已是帮你收起来了,不是说好了到晚上再吃的吗,你可不能食言哦。”

小公主重重的点了点头道:“那好,晚上再吃,孩儿现在有些困了,要回去午休了。”

“不要回去打扰你姨母,父皇这里就有床榻!”

柴荣起身抱着小公主到了里间,将她放在床榻上,盖上薄毯,拍拍她的小肚子,“言蹊睡吧。”

“孩儿有点热,不想盖毯子!”

“盖上,为父给你扇风,闭上眼睛。”

柴荣拿过一面团扇摇了起来,微风一下一下拂过小公主的细密的刘海,不多时就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和微弱的轻鼾。  柴荣这才放下手里的团扇来到外间,李听芳已经摆好了午膳,“陛下用饭吧,今天天热奴婢知道陛下没有胃口,特意点了些清淡的菜色。”

“好,奏章若是拿来了,就读给朕听!”

“是!”

李听芳随手拿过一本奏疏,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大概是读的多了,抑扬顿挫李听芳把握的很精准,只是一副尖嗓子再如何也念不好听。  李听芳念完一份放在桌子的左上角,刚刚拿过下一卷,就听见后阁外面有一人快步而来,李听芳忙迎了上去,对满头细汗气喘吁吁的符丽英道:“夫人别急,公主就在后阁。”

符丽英紧张的神情一缓,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刚刚眯了一会儿,睁开眼来小公主就不见了,可把我吓坏了,公主好端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柴荣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苛待言蹊,不给她冰棍吃,她心怀不忿就跑朕这里来告状了。”

符丽英屈膝一福,一本正经的道:“陛下什么时候也会说笑了,妾身不让公主吃冰棍是遵循医嘱,为公主身体着想。”

“你知道朕是在说笑,还这般认真,你比你阿姐无趣多了。”

“妾身蒲柳之姿见识浅薄,不敢与先皇后相较,不知道公主在哪儿,妾身带她回后宫。”

柴荣笑着叹口气道:“言蹊吃了冰棒就到里面睡着了,等他醒了朕叫人领她回去。”

符丽英身子一僵,“陛下为公主吃冰棒了吗?陛下怎么怎么能给她吃冰棒!你难道忘了她患有气疾了吗!”

“言蹊吵着要吃,朕耐不住她哭闹,就给她吃了一根,并无什么不妥,此刻睡的正香甜,你到里间看看就知道了。”

“幸亏没什么不妥,不然陛下悔之晚矣,李公公快带我去见公主!”

“卫国夫人这边请!”

符丽英跟着李听芳向里间走,脚下刚刚动了两步,忽然就听见里间传来一声粗重的喘息声。符丽英脚下一软打了个踉跄,惊呼一声,“不好!”

,而后跌跌撞撞的奔向里间。  柴荣心头一窒,手里的筷子当啷一生落在碗上,他霍然起身口中喊道:“老穆去传御医!”

而后几个箭步冲到里间。  只见刚才还是酣然熟睡的小公主,此刻已经睁开了两眼,她口中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小脸憋得通红,伸出着手指向柴荣含混不清的道:“父……皇……救……我……”  柴荣上前抓住那稚嫩的小手,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入手冰凉,“我儿莫慌,父皇已经叫人去传御医,你再忍耐片刻!”

可是小公主的气息却越发的急促,片刻功夫嘴唇已经发青发紫,手脚不断的挣扎着,似乎极为的痛苦。  符丽英按着小公主的身子泣道:“公主莫动,越动损耗的气息就越多,公主!公主!……”  小公主气息突然的缓了下来,只是她的两眼翻白渐渐的合上,符丽英连忙的掰开她的嘴向里面吹气。  一向从容淡定临危不惧的柴荣却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他紧紧的握着公主小手,大声的呼喊道:“言蹊,言蹊,你不能睡啊,你睁看眼看看为父,都是为父不好,为父不该叫你吃冰棒……”  此刻的柴荣丝毫帝王的样子,他的脸上写满了惶恐、后悔、痛楚和无助,这一刻他走下了神坛,如绝大多数父母一样,向上天祈祷着这人世间最大的悲剧不要再次的在他的身上上演。  “御医来了!御医来了!陛下快让御医给公主诊治!”

柴荣连忙的起身对御医命令道:“立刻治好公主,不然朕杀了你!”

他自己病入膏肓都不曾对御医说过这样的严重的话,叫御医既诧异又惊恐,“臣一定竭尽所能!”

御医上前摸了摸小公主的脉搏,又探了探小公主的鼻息却停住了手,身后的柴荣疾声厉色的喝道:“你为何还不给公主诊治!”

御医转过身来拜倒在地,顿首道:“臣无能,公主已经殁了!”

柴荣如遭雷击,踉跄的后退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柴荣这一觉睡得很长却极不安稳,直到胸口针扎一样的疼痛将他唤醒,只见自己躺在龙床之上,罗帐掀开,老穆头和李听芳正守在边上。  想到昏迷前的情形,柴荣用微弱的声音问道:“言蹊,怎么样了?”

老穆头叹口气道:“那已经是前天的事情了,请陛下节哀。”

柴荣闻言胸前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好一阵方才缓过来,“扶朕起来,朕要去看看言蹊。”

老穆头回道:“卫国夫人已经将公主收敛,陛下还是不要再看了,免得再伤身。”

柴荣躺回到床上,“也罢,反正要不了几日,朕就和要言蹊见面了。”

“陛下春秋鼎盛,为何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李听芳去把陛下的药给端来!”

“不喝了,朕的身体朕最清楚,朕要死了,朕的大周怕是也要亡了!”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励精图治,大周的现在的强盛不是那几个短命王朝所能比的。”

柴荣微微摇头,“毁就毁在‘强盛’二字上了,朕登基虽仅有数年,所做的事情胜过其他帝王的数十年之功,然而最该做的却没有做。”

“陛下指的是何事?只管交给俺,俺这就去替陛下处理。”

柴荣笑了笑回道:“这个怕是你做不了,朕说的是没有限制武将的权利。”

如果把中原王朝比作一辆马车的话,郭威接过手的时候已经破烂不堪,拉车的马儿也是瘦骨嶙峋。郭威虽然有心力却没有能力,他只能尽量的少叫这辆马车干活,还不时的给那匹瘦马喂点饲料。  柴荣就不一样了,他修补车厢更换车轮,还再在辕上栓了好几匹精壮的马儿,马车跑的自然快。只是他没有给马儿上辔头马缰,疾驰的马车全凭着他的威严的口号驾驭。  虽然他借扩编禁军之名,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藩镇的实力,可是却没有剥夺他们的权利,节度使依旧是生杀予夺的一方诸侯。禁军也一样,各级将领在一定程度上都有的调拨兵马的权力。  不是柴荣不晓得其中的害处,也非是他做不到,只是觉得尚不是时候。  “朕原本以为还有半年时间从容布置,对节度使和禁军的权力稍加限制,现在已是来不及了。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韩通和赵匡胤的忠心,若非天意不可为,你只管竭力维护阳哥儿他们周全。”

“陛下多虑了,只管安心养病,一年半载定会大好。”

“莫要和朕说这些糊弄人的话,你这就派人到瓦桥关传旨,让赵匡胤快马回京。”

老穆头点头应诺,脸上随即又露出踌躇之色,“俺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呵呵……朕都要死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老穆头就从怀里取出三份奏疏来。“陛下昏迷时,从瓦桥关递来了三份急奏,陛下莫急非是辽国入寇的军情。”

“是韩令坤和赵匡胤的奏疏?为何有三份?”

老穆头把奏疏递到柴荣手里,“不,是赵匡胤、徐羡和潘美的奏疏!”

柴荣闻言剑眉一扬,不敢置信的道:“徐羡和潘美都还活着?”

“陛下看了就知道了!”

李听芳连忙捧了烛台过来,柴荣的打开奏章将三份奏疏迅速看完,而后面色凝重的道:“好一群吃人的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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