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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柳下惠(1 / 1)

寿安殿是钱俶的生母吴氏的居所,殿内的布置与吴氏的身份显得格格不入,殿门正对着的是一座神龛,上面供奉着的是老子的神像,袅袅青烟从铜制的香炉中缓缓升起,模糊了神像庄肃的面容。  神龛前一位女冠盘腿坐在蒲团上,她模样约莫四十余岁,穿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深色道袍,虽然年华不在衣衫素净,却难掩清雅气质,依稀可见当年风韵。  这位就是钱俶的生母吴氏,她出身吴越将门,是文穆王钱元瓘的妾室,如今则是母凭子贵的顺德夫人。  吴氏生性节俭善鼓琴,钱元瓘薨逝之后就开始迷恋黄老之学,即使在深宫之中亦常穿道袍,一副出家人的做派。  上首的位置还有一个宫装妇人,她姿容秀丽衣着简朴,乃是钱俶的王妃孙氏。  婆媳二人衣衫素净,面前却跪着几个衣衫艳丽的舞姬,徐羡若是在定会觉得这几人面熟。  “……昨夜徐总管拉着奴婢进了房间就在床榻上跳个没完,后来奴婢们实在累了,就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伺候他安寝了。”

“抬起头来看着老身!”

吴氏正色问道:“尔等与徐羡可有越轨之事?”

领头的舞姬道:“回太君,奴婢和那位徐总管并无越轨之事。”

作为宫中的舞姬,如果不能成为大王的妃嫔,能被赐给臣子做妾室是最好的归宿了,徐羡这种年轻俊朗又有高官显爵的最为难得。  等那几个看热闹的大头兵走了,几个舞姬就迫不及待的向徐羡下手,可气的是面对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她们竟然没有得手,现在想来依旧有几分遗憾。  吴氏阅人无数自是看得出舞姬没有说谎,可依旧有些不相信,“你们平素都颇有上进之心,这样年轻俊朗的英杰你们岂会放过?给老身说实话!”

几个舞姬齐齐叩首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绝不敢欺瞒太君。奴婢们福薄自是想嫁个好夫婿,昨夜亦是极力奉承那位吴总管,只是到了亮真章的时候,他却不许还将奴婢们都推到床下。”

吴氏眉头一皱,“哦?莫非他有什么隐疾?”

一个年岁较小的舞姬突然的咯咯笑了起来,被旁边的人戳了戳又连忙的捂住嘴,王妃孙氏立刻斥道:“为何发笑,只管直说,若敢撒谎就叫你去刷马桶。”

小舞姬叩首道:“奴婢只是想到了昨夜的事情好笑,昨夜奴婢和几个姐姐们脱了衣服要给他侍寝,他却把奴婢们推下床捂着裤裆求饶。”

“求饶?”

吴氏一脸疑惑,无法理解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会向几个女子求饶。  “嗯!”

小舞姬点点头道:“那位徐总管在床榻上又跪又拜,嘴里说‘诸位姐姐饶了小可吧,要是叫家里的悍妇知道了会阉了我的。’”  她说着就模仿了一遍,脸上欲哭无泪无奈表情惟妙惟肖,模样十分的滑稽,几个舞姬和王妃孙氏都是笑得花枝乱颤,就连吴氏也是噗嗤笑出声来。  吴氏掩嘴笑道:“真是闻所未闻!不过能像柳下惠一般的坐怀不乱,倒是十分难得。”

孙氏道:“他哪里是坐怀不乱,他明明是惧内!”

“此言差矣,这世上哪有真正惧内的男子,尤其是这等能上阵杀敌的将才,所谓惧内不过真心的爱重罢了。”

吴氏阅历不凡,只是这回真的猜错了,徐羡是真心的害怕赵宁秀的擀面杖。  领头舞姬也附和道:“奴婢也是以为那位吴总管是真心爱重他的妻子,他并非不垂涎奴婢美色,而是硬生生的忍着,憋了一夜今天早上都流鼻血了。”

吴氏点点头,一挥手道:“尔等都下去吧!”

等舞姬退去,她扭头对孙氏道:“你以为这位徐总管如何?”

孙氏略一沉吟道:“这位徐总管能征善战智计百出,大王说这回北上攻打占了常州,虽说退了可也能叫唐国十年不敢越境犯边,只可惜他不是吴越的臣子,不能继续为大王效力。”

吴氏却笑道:“老身说的不是这个,你以为叫这位吴总管做青缨的夫婿如何?”

孙氏闻言不禁讶然出声,“太君怎会这般想,这位徐总管可是有妻室的!”

“那又如何,老身嫁予文穆王时,他何尝不是有妻室!”

吴氏叹气道:“当年青缨之母把女儿托付给我就撒手人寰,转眼已有十年之久。  自文德即位以来,老身再无心理会俗事,自去年大病一场深感时日无多。待日后归去,若是青缨还没个归宿,见了她的母亲不知该如何交代。”

孙氏道:“太君福泽深厚定会长命百岁,太君若是放心可以将青缨的婚事叫给妾身,杭州城那么多青年才俊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谁知吴氏却看着孙氏一字一句的道:“青缨钟意那位吴总管!”

她叹口气继续道:“近来常见青缨拿着那颗金珠发呆,老身还不只一次见她在老君面前祈福,老身亦是女子也曾年轻过怎会不知道她想什么。”

.  孙氏却笑道:“少年慕艾再寻常不过,只是终身大事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她是大王之妹怎能自甘堕落给人做妾……”  孙氏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这位婆母也是给人当过妾的,连忙住嘴向吴氏拜倒,“妾身失言,请太君责罚!”

吴氏却微微摇头道:“若是十年前,老身不会与你干休。可活到今日不敢说心明眼亮看透世事,权势地位早已看淡,亦不会为你的话耿耿于怀。  正所谓有钱难买心头好,只要青缨钟意那位徐总管,即使吃糠咽菜也会甘之如饴。大王若是觉得颜面无光,便与徐羡商议一下两人不分大小就是。  青缨与她生母一样良善,不会仗着身份欺负他原配的,实在不行的话做妾也无妨,反正青缨也不是先王嫡出。”

后世里常听人说起“佛系人生”,这位信仰黄老之学的吴太君就是“道系人生”,比“佛系”还要更洒脱些。  孙氏神色踌躇,沉吟一阵才道:“妾身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嗯,太君大概还不知道大王欲让青缨当周国的皇后……”  此言一出,吴氏的淡定瞬间消失不见,像是爆竹一样炸开了,她的眼神变得如刀剑般凌厉,咬牙道:“绝对不行!青缨天真烂漫进了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老身如履薄冰在宫中与人斗了半生,绝不叫青缨走我的老路,更不能叫她落了和她母亲一样的下场。”

她扭头对一旁的年长的宫女道:“去看看大王下朝了没有,若是下朝就请他立刻到老身这里来!”

徐羡有些忐忑,实在想不通钱俶的老娘找他做什么,难得是因为昨晚淫秽宫廷的事?  皇宫里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女人,钱俶虽然没有皇帝的名头其实就是个小号的皇帝,这条规矩放在他这里也适用,自己搞了皇帝的女人自会有人找来说道。  实在不行就收下几个舞姬,万万是不敢把她们领回家的,先在横海养两个月若是肚子没有大的话,就赏给属下做婆娘。  徐羡拿定了主意心里就轻松了几分,见青缨牵着绳子蹦跳着走在前面丝毫不理会熊猫感受,不免有些心疼。  “郡主,熊猫不是狗,它不喜欢这样被人用绳子牵着。”

青缨回过头来道:“那它喜欢做什么?”

“这个……它什么都不喜欢做,只要给它足够的竹子就够了,吃完了就喜欢睡觉。”

青缨咯咯笑了两声,“那岂不是和猪一样,所以说它还是一头花猪!”

她蹲下身子解开熊猫脖子上的绳索,“既然它不喜欢我解开就是!”

“郡主最好还是少碰它,熊猫还有一个名字叫食铁兽,一口就能咬下你的胳膊!”

青缨不以为意,“不要骗我,它这憨憨的模样也会咬人?”

“难道郡主的胳膊比竹子还结实吗?”

青缨似乎回过醒来,猛地把手抽回来,“还真是,之前就见它轻易撕开碗口粗的竹子!你似乎对它很了解,是否也养过?”

“正是!我家中就有一只,和郡主的这只一样是在集市上买来的,已是养了好些年了。”

“你也仅有一只,那它岂不是很孤单?”

“确实孤单更无法繁育,等我回了东京,就把它放归山林!”

青缨笑了笑,“倒也不必,总管若是不嫌弃可以将青缨的花猪带回去。”

“难道郡主不喜欢它了?”

“喜欢又如何,我并不知它习性不如送给总管,它们若能配对反而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嘻嘻……”  “那徐某就多谢了!”

徐羡不客气的应下,刘婶儿家的大黄以后不用再遭罪了。  徐羡跟着青缨一直到了吴太君的居所,宫人入内通禀谁知回来却道:“太君说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说改日再见徐总管。”

徐羡求之不得,他才不想听别人说道,“郡主,徐某就先告辞了!”

徐羡刚一转身就见钱俶快步而来,看他衣着打扮应该是刚刚下朝,不等钱俶到了跟前徐羡就拱手施礼,钱俶见了徐羡也十分诧异,“小王正要叫人找总管,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缨回道:“是母亲让我请徐总管来的,谁知人来了母亲又说不见,徐总管正要回去。”

钱俶笑道:“总管稍等,等小王见过了母亲与我一同走,小王还有要事和你商议。”

“无妨,反正下官也没有急事。”

钱俶点点头抬腿进了宫门,他前脚刚刚进去宫人就关闭了宫门。青缨见状咯咯的笑道:“兄长要倒霉了,母亲今日定是要教训他,看这架势说准还要拿藤条抽他。”

“不至于吧,吴越王再怎么说也是一方诸侯,不至于挨藤条吧。”

“就算是当了皇帝,那也是别人的儿子,为人子女受父母教训天经地义,难道尊父母不教训你的嘛?”

“家母早亡,家父已经失踪多年也许已经客死他乡,除了挨过先生的戒尺,不曾挨过藤条!”

青缨面露同情之色,“那你真是福薄,连藤条都不曾挨过!”

她话音刚落就墙内隐约响起噗噗的声响,是藤条抽打在衣服上的声音。  青缨凑到门缝上看了看,“母亲还是给兄长留了脸面的,关了门窗什么也看不见。”

徐羡打趣道:“郡主这样的幸灾乐祸似乎不太好。”

青缨回过头来一脸惆怅的叹气道:“我既心疼兄长挨罚又担心母亲气坏了身体,心里难过还来不及,才不会幸灾乐祸。”

徐羡撇撇嘴,小丫头片子很会做戏,刚才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信你才怪!  “母亲和兄长吵起来了!”

青缨惆怅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而后就开始砸门,“你们开把门打开,放我进去!”

徐羡支棱起耳朵,隐约听见有两个声音你来我往的有些激烈,可远不到吵架的程度,至于具体内容听得就不太清楚,他可没有赵珂的本事,更听不懂杭州方言。  宫门突然打开,只见一个年长的宫女站在门内道:“郡主,快去劝劝太君吧!”

而后上下打量一番徐羡,“你就是徐总管?烦请一起进来吧。”

“徐某是个外人,不敢干涉大王的家事,这就告辞了!”

宫女却道:“事情是因你而起,现在大王和太君叫你过去说个明白!”

因我而起?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让钱俶和母亲闹得不愉快,钱俶能这般维护我以前的事情就不与他计较了。  徐羡跟着宫女进到殿中,见正前方有一女冠盘坐在蒲团上闭目不语,青缨偎依在她的身边拍着她的后背轻声的安抚,想必就是钱俶的生母。  钱俶则是坐在一旁神情懊恼面色不善,胸口微微的起伏,见了徐羡劈头盖脸的就问:“徐总管你可愿娶青缨作妾!”

徐羡一头雾水,“大王别不是气糊涂了,你不是要青缨郡主当大周皇后的吗?”

“可是家母却要青缨给你作妾室!”

“不!不是妾室,是正妻!”

吴太君突然站了起来,此刻她既不佛系也不道系,好似一头护犊子的母兽,指着徐羡喝问道:“你可愿休了家中的妻室迎娶青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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