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的帝王有不少传奇人物,南唐烈祖李昪就是一个典型。李昪是乱世的中的一个孤儿,乾宁二年杨行密与朱温大战的时候,在濠州收养了当时名叫彭奴的李昪。 只是杨行密的儿子们并不喜欢彭奴,杨行密只好将彭奴转交给了部将徐温,徐温给他取名徐知诰。徐知诰模样俊秀,天资聪颖很得徐氏夫妇喜爱。 杨行密死后,徐氏父子渐渐掌控了淮南军政,先是拥立杨行密之子杨隆演为吴王,不过大权旁落这王爷当得也不开心,杨隆演只顾纵情声色没两年就病死了。 徐氏父子再次拥立杨行密的另一个儿子杨浦为王,徐温死后徐知诰褫夺了徐温亲子的兵权,彻底掌握了吴国军政,并拥立杨浦为帝。 三年后杨浦禅位给徐知诰,改国号为齐,次年徐知诰以唐朝宗室自居,改名李昪,并改国号为唐。什么爷娘、祖父‘、曾祖突然都冒出来了,一个个有名有姓.,是真是假无从考证,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当时已有不少人暗讽他攀龙附凤乱认祖宗。 李昪还有些良心的,称帝之后依旧尊杨溥为皇帝,追封养父徐温为太祖,对徐、杨两加的子弟也大肆封赏,好吃好喝的养着。 他在位七年轻徭薄赋让百姓修生养息,从中原收留大量难民,南唐越发兴盛富庶,仅仅李昪的私库就有铜钱八百万贯,绝对叫柴荣眼红嫉妒。 李昪在位时十分重视文教,他在秦淮河畔设立国子监,兴建太学,小学,另外修学馆,征集文献图集,江南文风日盛,李昪本人也是“以文艺自好”。 李昪驾崩前曾嘱咐儿子少动刀兵积蓄国力以图中原,李璟点头答应也多次表态,“乃眷中原,我之故地也。”
耶律德光仓皇的逃离开封后中原出现巨大的权力真空,那个时候两国的边境重镇徐州被义军攻陷,又被墙头草符彦卿刚刚收复实力正弱,当时南唐的国力也胜过占据河东一隅的刘知远,是最有实力夺去中原的势力。 可惜李璟没听老爹的遗言,登基之后就一展雄心壮志,不断的向南拓展用兵,国力损耗不少,更没有能力两线用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知远占了中原,也为日后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李昪好文艺,李璟更胜其父,常与群臣饮酒赋诗,尤其用于歌筵舞榭的曲词,在南唐的宫廷极受欢迎,不信你听。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一个身穿黄袍年近五旬的男子,立在窗前,抬头仰望半空的皓月,伴着悦耳的丝竹之声嘴里轻声吟唱,他转过身来笑道:“朕的这一首词如何啊?”
这位男子就是南唐皇帝李璟,主位上坐着的宫装妇人是他的皇后钟氏。左边上首是一个三十许的男子,面貌粗犷神情彪悍,身材也十分壮硕,一看便知是武人,这位便是李璟的长子,也是南唐的太子李弘冀,不过就在去年李璟将他的太子之位废除了。 李弘冀对面的人比较年轻,不过弱冠年轻,面颊白皙微胖,丰额骈齿,一目重瞳,这位便是李璟的六子李丛嘉,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唐后主李煜,并非是臆想中的俊逸才子,反而模样有些奇特。 所谓丰额就是大脑门,骈齿是指整齐的龅牙,至于一目重瞳有些罕见,普通人的黑瞳是一个圆形的,重瞳则像是一个放倒葫芦,可见李煜在娘胎里发育的并不好,模样更是和英俊不搭边。 再往下则是李璟的七子、八子、九子、十子,另外还有两个尚未出阁的小公主,至于二子、三子、四子、五子,已是早早的夭折了,除了太子之外,便数李从嘉年龄最长。 这里没有外臣,是一场温馨的中秋家宴,作为皇帝兼家长李璟亲自作词,为众人助兴。李璟此人好大喜功,极为喜欢阿谀奉承之词,厌恶别人的劝谏。 就比如这一座富丽堂皇举办家宴的阁楼新落成时,李璟邀请臣子前来观赏,大理寺卿萧俨道:“只恨楼前没修一口井。”
李璟问萧俨何意,萧俨则道:“只因为少了这口井,便不如陈后主的景阳楼。”
萧俨是在拐着弯的劝谏李璟,别学陈后主骄奢淫逸做了亡国之君,有这样的忠心敢谏的臣子就算是五代著名的大魔头朱温也不会将他怎么样,可李璟却将这位刚直的臣子贬斥,足见他心胸狭隘。 都知道李璟喜欢听阿谀之词,太子李弘冀立刻奉承道:“陛下这首词堪称绝妙,这世上没有谁比陛下更懂作曲词了。”
“呵呵。”
李璟笑了笑,心里却是万分的厌恶。自己一大家子无论男女老少,都能赋诗作词,唯有皇太子是个粗胚只晓得带兵打仗。 乱世之中,有一个马上皇帝原本也是好事。可这位皇太子却心狠手辣,去年却毒杀了李璟的弟弟李景遂,李璟一怒之下将他的太子之位给废了,若不是钟皇后今夜将他找来,见也不想见这个儿子。 李璟看向另外几个儿子,只见年仅十五岁的七子李从善起身道:“陛下这首曲词,格调清雅,细腻真挚,实是个上品佳作。”
李璟仰头哈哈一笑,又见六子正埋头书写,他缓步过去只见李从嘉写得正是他刚刚做的这首词,李从嘉写完放下毛笔,撅着嘴将墨迹吹干,见李璟正在看他起身笑道:“儿臣已是将陛下作的词录下来了,不知陛下能否赐给儿臣。”
“哈哈……你喜欢赐给你就是,兄弟之中数你造诣最高,你来品评一下朕的这一首词如何。”
“嗯……”李从嘉沉吟一下,在纸上指了指,“这句‘小楼吹彻玉笙寒’可以流传千古!”
李璟闻言浓眉一挑,伸手重重的拍在李从嘉的肩头,喜道:“从嘉最知朕心意!哈哈哈……” 虽然这个儿子相貌一般,却最得李璟喜欢,一是因为他诗词造诣高,常常能搔到李璟的痒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此李从嘉自号钟峰隐者,平素寄情于山水诗词无心皇位。 长子李弘冀则是另外一个极端,生怕叔父李景遂威胁到自己的储君之位便将他毒杀,李璟何尝不怕被儿子毒死,他可不想步了朱温后尘,故而心中对长子极为的厌恶。 “近来没有听过从嘉的诗词,不如趁今夜作上一首助兴!”
李从嘉正要答应却瞥见兄长毒蛇一样的眼神,连忙的把到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儿臣近来没有兴致实在做不好,要不给念一首别人的佳作给陛下听吧。”
同样作为词人李璟明白灵感的重要性,也不强求儿子,点点头道:“也好!”
便转身回到主位上,端起酒杯准备以诗词佐酒。他相信李从嘉的水准,能被这个儿子成为佳作一定有绝妙之处。 只听李从嘉轻声吟唱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李从嘉念完厅堂之中一片寂静,李璟的儿女除了好武的长子几乎人人都会吟诗作赋,一个个在嘴里轻声嘀咕,细细品味。 如果说那些儿女都还小,李璟这个年近半百的人自是能理解其中意境,他重重的一拍大腿道:“堪称绝妙好词,可以佐酒三杯!”
他一仰头就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钟皇后拿起救护为他斟酒,一连饮了三杯他才止歇,“好词好酒!”
钟皇后看向李从嘉,“当真不是我儿自己做的?”
李璟摆摆手道:“从嘉还年少,即便有满腹才学,可是未经世事琢磨,还写不出这样的好词来。”
李从嘉拱手回道:“母后,这首词是从中原传来的,如果儿臣所料不差和上回的那首青玉案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首词确实是徐羡抄来送给符丽英的,两个月前不知道怎的在开封流传开了,没想到这么快便流传到南唐了。 “朕记得那人姓徐?”
李从嘉回道:“徐羡!”
“嗯嗯,也不知道他多大年纪,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李从嘉道:“儿臣曾向开封来的客商打听过,此人在开封颇有些声名,据说是弱冠年岁,在周国的殿前司任都知,是郭威、郭荣父子的近卫。”
“哦!”
李璟似乎很是吃惊,“是个武人?还是年轻人?不可能,这曲词缠绵执着又语极沉痛,其中意境实在不像是个年轻武人写出来的。”
李从嘉回道:“儿臣却相信,据儿臣所知此人和曾与符彦卿的之女有私情,后来因为家世门第不好,被符彦卿活活拆散。”
“若是如此,那便说得通了。”
李璟叹道:“符彦卿心比天高却又胆小如鼠,为权势颜面活生生的拆了一对有情人实在无趣,若是此人在金陵为朕所用,朕封他个驸马也无不可。”
李弘冀恭维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有万丈胸襟岂是符彦卿那鼠辈所能比的。”
估计这记马屁拍对地方了,李璟很高兴举杯道:“陪朕再饮一杯!”
他还未放下酒杯,突然有一个宦官闯到厅内,手里捧着一本奏疏到了李璟的面前,“陛下这是枢密院转呈的清淮节度使刘仁瞻急奏!”
李璟闻言不由得眼皮一跳,寿州是南唐的北疆重镇,也是淮南门户,一旦寿州有失,北军便可南下支取庐州、濠州、滁州,东去可取楚州、扬州、润州,江北之地便会尽入北人之手。 这个重镇一直由大将刘仁瞻驻守,刘仁瞻忠心耿耿不仅知兵善战,同样擅长理政,在寿州颇有威望,寿州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平时也就递些述职的奏疏。 刘仁瞻突然递急奏,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李璟抢过奏疏颤抖着手打开,一目十行迅速的扫过,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而后又仔细的看了一边,勃然大怒将手里的奏疏重重的摔在地上,“郭荣小儿欺人太甚!”
他知道柴荣收复陇右是为攻打南唐做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中原出了柴荣这么个好战的皇帝,绝非是南唐之福。 李弘冀将落在他脚边的奏疏捡起来,越看眼中就越兴奋,他文才不行却能征善战,如今周国来攻正好有他的用武之地,若是立下大功,也许还有机会重夺太子之位,再不济也能重新将兵权握在手中。 李弘冀起身劝道:“陛下勿忧,光州小城本就易攻难守,被北人偷了去也算不得什么。请陛下给儿臣两万兵马,儿臣保证,将光州重新夺回来,再灭荡平北军,把敌将头颅献给陛下。”
“光州丢便丢了,北边有刘仁瞻守在寿州,北军一时半会儿的还过不来。”
李璟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明日你就去常州,接管常州军政!”
李弘冀大喜拜倒在地,“儿臣定不负陛下所托!陛下此举是可是防着钱俶?”
“正是!我儿与兵事上素来看得通透!钱氏一直奉中原为正朔,朕探知钱俶一月之前遣使去了开封,若他们勾结南北夹攻,我大唐中兴无望矣。”
一场好好的家宴不欢而散,最不开心的大概就是李从嘉了,只因为兄长重新握了兵权。要说他不想当皇帝那是假的,可是李从嘉绝不像兄长那般的执念,他一直很低调,将时间都花在了山水诗词之上。 可是这样仍旧不能打消兄长的忌惮,尤其是在李弘冀被废位之后对他越发的敌视,心狠手辣的李弘冀若是顺利登基,自己的人生只怕会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或是哪天就像叔父那样莫名其妙的被人毒死。 如今李弘冀重新掌握了兵权,李从嘉心烦意乱今夜可能又睡不着了。他失魂落魄的出了皇宫,宫门前已是停好了一辆马车,一个老宦官抱着拂尘躬身立在车辕边上,一旁还有一队侍卫,“大王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回王府再说!”
李从嘉上了马车,老宦官紧接着也跟着钻了进去。车夫扬起马鞭抽在马儿身上,马儿嘶鸣一声,踏着青石板路离开了皇宫。 车厢之中黑暗一片,李从嘉突然道:“徐公公,本王记得你从前寻道士炼丹,现在可还有相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