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谷西侧的山坡上烈火汹汹,高高的火墙烟幕遮挡了所有周军的影子,偌大的黄花谷也被映得一片通红,李进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脸上写满了报复的快感。 原本只稍在周边随便放上一把火,周军那边但凡有一个聪明人都会乖乖逃离黄花谷,蜀军也不用有这么大的伤亡,只怪周军里有人想射杀他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此刻李进的内心的是骄傲的,这一把火放的真是太值了,不仅保住了陇右还挽救了蜀国,想必他以后会更受父亲重用,回到成都封赏也必不可少。 “啊!好大的火啊!”
蜀军的士卒发出阵阵惊呼,只见西边的山坡上火势暴涨仿佛被了油一样烈焰滔天,让人惊愕不已。 王峦狞笑一声,“这下子他们怕是要烤熟了,总算是解了衙内心头之恨。”
“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才是最要紧的……咦?火小了。”
只见刚才的滔天烈焰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萎缩,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竟然渐渐消失只剩下零星的火头,唯有茫茫的青烟在山谷之中飘荡,一时间也不看不清西面的山坡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虽然有些奇怪,李进还是轻声的嘀咕道:“应该已经烧死了吧。”
强风咋起,茫茫青烟顷刻散去了大半,西边的山坡上一览无余,并没有李进想象中横七竖八的焦黑尸体。 一千多名周军在山脊处紧密的向下排开,身上的精铁打造的铠甲已经不见,人人只穿寻常的军服,口鼻处都裹着破布做成的巾子,湿漉漉的,若是凑近了去闻会有淡淡的骚气。剩下的半张脸几乎都是漆黑一片,不少人的头发眉毛已经被烤焦,若是用手去搓一定刷刷的掉渣。 不知道谁第一个扯掉了脸上的骚气的布巾子,用嘶哑的嗓音高呼一声“杀!”
所有人都扯着布巾子,同仇敌忾的高声附和,连保命的盔甲、强大的神臂弩都不要,只穿着破破烂烂的军服就冲了出去,一个个气势如虹如同下山猛虎,人人争先放佛个个都是带头冲杀的将领。这不是出自什么国仇家恨,仅仅是出于一个正常人因为差点被烤熟的愤怒。 可怜的蜀军早就放松了心态,只以为当火点着的那一刻这一仗就算是赢了等着领功请赏,毕竟没有谁可能在那样的大火之下活下来。 可偏偏结果就是这样让人不可接受,那些周军不仅没有死,还生龙活虎的杀了过来。 这简直叫人不可置信,难道他们都有神灵庇佑吗?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快逃!敌军杀过来了!”
所有蜀军都急慌慌的奔向南边的谷口,脑袋灵活聪明的则是向北逃,蜀军彻底乱做一团没有半分的抵抗意志,周军相反如同虎入羊群……确切的说更像是一群疯狗。 没有阵型、没有配合、没有号令,只顾着用枪刺刀收割对方的生命发泄着心中的愤怒,比一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军队更让人胆寒三分。 徐羡踹翻一个没头没脑杀朝来的周军士卒,“他娘的没长眼!”
作为指挥官徐羡不能和他们一样发疯,在谷口还有一支没有溃逃的蜀军。他们不仅没有逃反而迎着溃散的袍泽向谷中杀来。 银甲小将挑开一个撞到他马前的刀盾兵,挑衅的朝着徐羡笑了笑,便继续的朝他杀来。 并非是徐羡高大威猛或是生了三头六臂,只因为他是周军之中唯一个没有四处乱咬,一直观望着谷中形势的人了,那银甲小将定是认准了他是周军的头目。 “红巾都!集合!红巾都,集合!”
徐羡高声的大喊着,每日必不可少的操演没有白练,听到徐羡的命令立刻的向他身边集结,好些凤翔军的牙兵也回过醒来凑了过来。 “他娘的,俺平时说话都没这么好使!”
张建雄大腿上血淋淋的似是被枪捅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俺冲不了阵了,都交给你……啊,你不怕死身后的兄弟都不会怕死,你若怕死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徐羡点点头转身,转身看向越来越近的银甲小将,高呼一声“杀!”
当他迈步冲去的那一刻,似乎体会到了柴荣在高平时单骑冲阵的心境,他不知道身后有多少人会跟他冲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可他不能停下不能回头,一旦他有迟疑身后的人就会胆怯溃败,下场不言自明。 双方越来越近,徐羡已经可以看清那银甲小将狰狞愤怒的表情,对方腋下夹着枪柄一手持枪俯身向他刺来。 徐羡双手持枪挺身迎上,这一枪没有任何的花招,直直的奔着对方胸膛而去,只要对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定会被徐羡刺中,当然徐羡也不免被他挑个肠穿肚烂。 不过狭路相逢勇者胜,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前一刻,李进的眼中露出一丝的惊恐,身子随之一歪,动作也跟着变了形。 徐羡身子一矮顺势躲过了对方的枪头,就在一人一骑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徐羡反手斜刺枪头立刻就有入肉之感。 这是他从高怀德那里学来回马枪,他不知道练了多少回才能流畅的使出来,如果是骑在马上的话,效果只会更好。 他已是来不及看对方死活,迅速的抽抢回来向身前狠狠的砸去,身前两杆向他刺来的长枪立刻砸偏两个蜀军士卒身形一阵踉跄。 徐羡趁势左右猛砸,身前立刻就有空档出来,他一头扎进去枪头挑向迎面而来蜀军士卒的咽喉,鲜血迸射,喷了徐羡满头满脸。 他顾得擦拭一下,转手就拨开刺来的几个枪头,顺势向前方一刺,立刻便有痛快的入肉感,不知道又伤到了谁,却在拔枪之时真切的感受到对方喷洒出来的温热液体…… 徐羡发现当他杀的越狠,从三面传来的压力就会越小,前方的人甚至会主动的避开他,行进的步伐也就越快,他自是打蛇随棍上,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砸、挑、扫、拨、刺,最熟悉最有效的那几式轮番的使将出来。 眼前忽然一空,周边已是没了蜀军士卒竟然已是出了谷口杀到头了,徐羡终于有勇气回望,只见身后红巾都士卒一个个气喘吁吁,头脸之上满是鲜血,同样的在看着他,只是眼神从未有过的炽热。 再看谷内银甲小将还活着,只是马儿没有了,正狼狈的收拢者手下的士卒,似是不甘心还要再战。 徐羡吩咐道:“你们给他传个信,如果他投降我不杀他!”
吴良气喘吁吁的道:“怕是他不会投降了,殿直往东南方向去看看!”
徐羡扭身一瞧只见东南方向的荒原上有一股烟尘朝着黄花谷滚滚而来。 一个凤翔军士卒绷着满是血污的脸道:“东南方向有蜀军的白涧堡,那里至少有两千蜀军,看这股烟尘大小怕是倾巢而出了!”
大魁恨恨的一跺脚,“人家都来了两拨援军了,咱们的人都去哪里了,殿直咱们也走吧,回头被他们前后夹击可落不到好。”
徐羡白白手道:“别慌,你们看正南方向似乎也有军队过来,这回总不会还是他们的人吧。”
刚才那凤翔军的士卒拍着大腿喜道:“一定是威武城的援军,俺昨天晚上还在那里吃过饭哩!”
———————— 黄花谷已经打成一锅粥了,而在中军的大帐里,赵匡胤、王景、向训还在琢磨着用个什么办法,钓凤州城中李廷珪早点咬钩。 当王建雄派的士卒来求援的时候,几人皆是一脸错愕,王景怔了怔而后拍了拍赵匡胤的肩膀,“赵虞侯果然神机妙算,只是没想到李老王八这么快就动手。”
赵匡胤点点头问那求援的士卒,“你是说我带来那几百人在黄花谷帮你们打了一仗?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安生的人。”
“回天使,那些殿前司的人确实帮咱们打了一仗,张指挥觉得人手不够,请殿前司的袍泽帮忙守谷,又派小人过来求援!”
王景骂道:“王建雄也是没用,那里的地形一千个人来守已是绰绰有余了。”
赵匡胤道:“稳妥起见,大帅还是再派些人手吧。”
他话音刚落又有斥候入帐禀报,说是马岭寨有两千精锐往黄花谷去了。 王景大怒,“难道攻打黄花谷的那些不是马岭寨去的,谎报军情是要掉脑袋的。”
斥候却道:“马岭寨的原来的兵马在黄昏时分就已经出发了,夜里又来了两千人,呆了不到两个时辰又往黄花谷去了,还带了投石车和床子弩。”
此言一出,帐内的几人齐齐的色变,王景的自语道:“李廷珪下了这么的大的本钱该不是想……” “王令公想的没错,他们是要关门打狗,将咱们一锅端了。”
“哈哈……李老王八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了。”
向训道:“事不宜迟,王令公这就派人增援黄花谷吧。”
不等王景下令,又有威武城的派来士卒禀报,黄花谷方向烟火冲天似是蜀军在黄花谷纵火。 如果刚才只是吃惊话,现在几人骤然觉得心头发凉,黄花谷植被茂盛这个时节秋草木开始泛黄,一旦烧起来王建雄是万万守不住的。 似乎坏事才刚刚得开了一个头,在接下来的半柱香的时间坏消息接连不断。先是白涧堡的两千蜀军增援黄花谷,接着更让人震惊的是一直在凤州城中龟缩的李廷珪倾巢而出,已经到了大营十里外。 王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懊恼的拍着桌子吼道:“某实在是小瞧了李老王八,只当他是个守成之人,不曾想竟这般豁得出去。”
赵匡胤劝道:“王令公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成败与否现在下定论实在过早。”
向训道:“不如分出五千兵马给我,我去将黄花谷夺回来!”
赵匡胤摇摇头道:“现在再去已是来不及了,与其分兵增援黄花谷,不如将全部的兵力都押上和李廷珪决一死战且要速战速决,一旦退路被蜀军占据的消息在营中传开必定军心大乱。”
王景点点头道:“有理!”
赵匡胤又道:“若是能一举击败李廷珪夺下凤州城,黄花谷在谁手里便不重要了。”
“只好如此了!”
王景当下领所有周军出营迎战,连个守门的都没有留,毕竟一旦输了这大营就是别人的了。 一万八千名周军出了营就浩浩荡荡的往凤州城的方向而去,赵匡胤跟在向训身边默默不语,神色不甚好看。向训突然道:“元朗是在担心你那妹婿?”
赵匡胤点点头道:“是,不过他那人机灵多半不会和蜀军硬碰硬,他还擅长翻山涉水的多半能逃出生天。”
“陛下挺欣赏那小子的,我也希望他能逃出来。”
“我又何尝不是,如若不幸也只能教舍妹为他戴孝了。”
大军向前行出不远,就有斥候来报蜀军往后撤了五里,王景立刻下令追赶,谁知周军追上一段蜀军就撤上一段。 王景气得大骂李廷珪又在做缩头乌龟遛他玩,赵匡胤向他解释道:“李廷珪是在等待黄花谷的消息,只要黄花谷被蜀军占据的消息传来,李廷珪反而会主动向我军进攻。”
“某怎会不知他在等黄花谷的确凿消息,某也知道黄花谷多半是落在他手,就是因为这个某心里才上火!”
王景气咻咻的下令周军全速追赶。 就这样你进我退,一直到了凤州城外三里处,此时已是日近黄昏,夕阳下周军总算是和蜀军总算是见到了面。 七千蜀军与一万八千周军在夕阳之下对峙,气势上一点也输阵,那是因为他们的主将一直都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这下子总算没地方跑了吧。”
王景正要下令进攻却又有军情来报,说是从黄花谷过来的。 “他娘的李廷珪没等着,俺到是先等着了。”
不过王景还是把人叫到了跟前,只见是个瘦了吧唧尖嘴猴腮的家伙,而且还是殿前司的人。 赵匡胤迫不及待的问道:“知闲怎么样了!”
猱子笑呵呵的拿过一个染血的布包袱,“虞侯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赵匡胤忙伸手揭开,只见是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