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异兽(1 / 1)

在后世里通过各种渠道见过众多帝王画像,徐羡一直认为赵匡胤的画像是其中最丑的,至于老朱属于被人恶意扭曲的做不得数。  画像上的赵匡胤坐在椅子上大腹便便,面目漆黑、满脸横肉,隐约的还能看见二下巴,八字眉和八字胡也带着几分的滑稽,尤其是下巴上那一缕细长的胡须对应整个胖脸极不协调。  这样一个黑胖老头的乳名竟然叫香孩儿,让徐羡怎能忍住不笑,不过这乳名倒是和红宝儿挺搭的,一听就是兄弟两个。  徐羡蹲在院子外面笑得身子一抽一抽的,忽然感觉有人在戳自己的肩头,便扭过头来就见红宝儿像看二傻子一样神情望着他,“我二哥的乳名就这么好笑吗?”

“有一点点好笑!”

徐羡站起身揉揉笑得发酸的两腮,抬头看看日头道:“时辰不早了,本还想着在你驾蹭顿饭呢,看今天的情况是吃不上了。”

“我家一日只有两餐,哪里像你家一日三餐这么奢侈,即便没有二姐闹得天翻地覆,也没人给你做饭。”

徐羡一摊手,“那我就不进去了,劳烦你替我向老夫人告辞。”

忽然看见小蚕从院子里面出来,又道:“我还有一事有求于老夫人,刚才忘记说了。”

“你是个有钱人,还有求我家,且说说吧。”

“你知道我家里没有女子,小蚕虽然会洗衣做饭,却不会针织女红,我想让老夫人指点她一下,顺便做几件衣服只当是练手,工钱是少不了,你看五百文可够。”

“我娘的女红一般不如二嫂的好,二姐就是跟她学的,也用不着五百文的工钱。”

“多出来的,只当是小蚕学艺的束脩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也不能做个睁眼瞎,我平时忙着生意没时间教她,想聘你做小蚕的先生教她读书识字,每旬给她上两回课便行也不会耽搁你读书,薪金也是五百文,你可愿意?”

没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更容易被人接纳了,赵家眼下生活艰困,正是施以援手博取好感的最佳档口,可他家门户虽小可是规矩却大,自尊心也很强十分看重颜面,不好直接甩锭银子出去,只好变着法的接济。  红宝儿却皱起了眉,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徐羡,“为什么要这样帮扶我家,我爹虽是个军校,可是没有多少薪俸,说到权势还真不如柳河湾的几十个少年郎好使,我二姐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是她那般打你你多半对她生厌,你究竟是图个什么?”

我擦,这厮果然是个腹黑男,小小年纪就这么多疑,再大一些那还了得,以后在他跟前得谨慎着些才行。  徐羡心头突然生了恶趣味,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我自是冲着红宝儿你了。”

他说着手便顺着红宝的胳膊划了下来,在他的小手上拍了拍,同时嘴角露出一丝带着深意的微笑,“小蚕咱们回家!”

红宝儿站在原地怔了怔,忽然身上像是过了电,使劲的拍打着衣袖,一脸嫌弃的道:“恶心!”

有倒是趁热打铁,隔天就让小蚕带着两服药和一匹麻布去了赵家,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天到了傍晚才回来,说是杜氏和她说了一个上午的话,下午才让贺氏教她女红,带去一贯钱的束脩赵家也收了,说明天还要去跟着红宝儿识字。  小蚕果然是搞交际的好手,这算是在赵家站稳了根脚,大腿便算是抱住了。徐羡没兴趣穿朱戴紫,当官儿的责任毕竟太大了,等老赵一家搬进皇宫,自己做个大皇商总是没问题的吧,放佛美好快活的日子已是不远了。  就在徐羡偷笑的时候,邻居街坊们却开始准备剪纸钱折元宝,因为七月十五快到了。后世里不慎看重的中元节,这个时候却相当的隆重。  毕竟这兵荒马乱的艰苦岁月,富贵人家免不了生灾得病,贫苦人免不了挨饥受冻,谁家还没死过个几个亲近人。  刘婶一提起饿死的爷娘就瘪着嘴嚎啕大哭,张叔说起战死的兄弟也是老泪纵横,都说今年的中元节要好好的补偿死去的亲人。  平常连根冰棍都舍不得出的人,从茅房、锅灶、鸡窝里取出大把的铜钱交给老张,让徐羡看得眼热不已,心想着这可是个大商机,准备找工匠用纸糊个“二奶”“小三”什么的,趁机赚上一笔。  可一听老张向一众军眷讲述今年中元节的布置安排,徐羡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小家子气。今年护圣军要弄一座三丈的高楼,牛五百头、羊一千头,另有丫鬟仆从数百人用来祭祀家人。  这些祭祀用品当然不可能是真的,纸扎在唐朝已经开始盛行,尤其是在藩镇玩得很溜,每逢中元节必大肆操办,虽说是给死人办的可却是给活人看的,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安抚士卒和军眷。  久而久之便流传来了下来,护圣军虽然是禁军可是在之前都是藩镇出来的,自然也有这习俗,如此数量众多的纸扎,柳河湾这千把户人家可拿不出来,而是护圣军两万多户军眷凑出来的,听说朝廷也会贴补些银钱,还会派官员主持祭祀。  真是服了这伙人了,平时一个个恨不得把铜钱掰成两半使,给死人花起钱来倒是半点也不含糊。徐羡也躲不过,连这么重要的仪式都不参加,谁还会把他当成自己人。他掏了二十文钱交给老张,只当是为宿主一家积阴德了。  到了七月十五这一日,柳河湾各家各户都派出代表穿戴齐整陆续出门,他们需要在午时之前赶到朱雀门外的祭场。  徐羡天不亮就起来干活了,作为老张认定的童男子,他是有资格搬运纸扎的。纸扎虽轻,可是大热天城里城外的来回跑了五六趟可不是好受的。  他钻到牛腹下抓住两只前腿,把轻轻松松就把一头“大黄牛”扛在了肩上,刘婶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个铜钱给徐羡,这是冲晦气的喜钱,算这枚徐羡已经是挣了七个了。  “没剩下几个了!羡哥儿把这个送过去,不必再回来了。”

徐羡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我拿了两个纸人,给我两个铜钱!”

“就你人精!”

听得刘婶笑骂一句,接着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了过来,两个纸扎的牧童在徐羡身边晃了晃,背后有个声音道:“大黄牛还不走快些,是要挨鞭子吗?”

徐羡不屑的道:“小孩子把戏,无聊。”

红宝儿从纸人后面探出头道:“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哪个小孩子有你那么多的心眼儿,最近怎得不躲我了?”

红宝儿笑道:“我问过小蚕了,她说你不好男风。”

“那你可就问错人了,小蚕自己也不晓得什么是男风,倒是你小小年纪竟懂得这许多。”

“我年龄虽小,可也是读过书的,怎么会不知道分桃断袖是个什么意思。”

“莫说这个了,小蚕在你家没被你二姐欺负吧。”

红宝儿摇摇头道:“那倒是没有,我二姐虽是个暴躁性子,可也就打过我们兄弟二人,另外便是你了,其实她平常还是蛮通情理的,不会欺负小蚕。她们相处得可比你我愉快多了。”

两人边说边聊,一直出了开封城的朱雀门而后便往东去,远远就看见荒滩上矗立着一座高楼,不过那是纸扎的,听说工匠在这里忙活了快十来天了。  在高楼的周围堆满了纸人、纸牛、纸羊,占了一顷地,这规模绝对逾制僭越了,可皇帝不会追究,毕竟这本来就是皇帝带的头,五代的开国之君哪个没当过节度使,听老张说在藩镇比这玩得可大多了。且不和藩镇比,就是官道西边的奉国军规模都比护圣军的要大,毕竟他们人多。  这祭祀的仪式其实没多大讲究,听了礼部的小官不知所云的一通乱讲,便一把火烧了纸扎,而后众人齐声的嚎哭,那叫一个嘶声裂肺捶胸顿足,动静挺大可似乎没多少哀伤,像极了一个宣泄情绪大聚会。  “真他娘的壮观!”

徐羡指的官道两侧的两堆大火,烈焰冲天隔得老远都能感到那灼灼的热浪,若是当年契丹来攻时有这样的两把大火估计也能给吓跑了。  官道的对面走来百十号人都是半大小子,手里人人拿着一根指头粗的柳树枝子。阿良和大魁一招呼,这边立刻也有百十号人迎了上去。  “咋样,还是俺们奉国军的火头高吧,你们护圣军今年又输了!”

徐羡差点没被他的话闪了腰,这些人怕是无聊透顶连放个火都要比,不过对面的火头确实要比这边的高。  阿良也不示弱,“少废话,咱们老规矩手上见真章。”

护圣军这边似乎早有准备,人人从怀里抽出三尺多长指头粗细的柳树枝子。奉国军那边的人道:“好,咱们走远点,莫要扰了大人们的好兴致。”

徐羡不明所以问身边的红宝儿,“这是怎么回事?”

“还亏你住在柳河湾,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好些年前两边人做祭祀,也不知道谁说了句自家的火头高,另一方不服双方就争论起来,接着便开始打架,还动了刀子死了好些个人。”

“那个最先挑事儿的人还真是够造孽的,其他的人也都是疯子。”

“嘿嘿……我爹也这么说,这些人上了战阵未必肯卖命,私下里因着一言半语就能拼个你死我活。不过他们可不傻,知道自己出手重便让小孩子打还给定了规矩,就比如只能用三尺长的柳条子,反正抽不死人,只当是练练家中儿郎的胆色,我二哥年少时便常给护圣军的人助阵。”

“哦,结果如何?”

“自是常赢!”

两人说话时,九宝骑着一根竹竿手里握着一根柳条子从他们跟前走过,“大魁,等等我!”  徐羡一把拉住他,“你骑个竹竿做什么?”

九宝扭头道:“你懂啥,咱们护圣军是马军,没马怎么行!今年是我第一次被选中,你莫要耽搁我的好事。大魁,等等我,驾!驾!”

红宝儿嘻嘻的笑道:“我猜他明年多半不会骑马了。”

“驾!驾!驾!”

随着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一队百十人的骑兵打着三面红旗,沿着官道从浓浓的烟雾中冲了过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两边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准备去打架的一群少年郎也停住了脚步。  红宝儿喜道:“定是郭太尉派来报捷的,这仗要打完了,我爹要回来啦!”

从骑兵中分出两个人来,冲向官道两边祭祀的人群,一勒马缰马儿便扬起前蹄稳稳的停住,披盔戴甲的骑手大声的吼道:“郭太尉已平定三镇叛乱,不日即归!”

说完又调转马头打马离去。  短暂的寂静后,原本咧着嘴哭嚎的禁军家眷们,一瞬间变得欢心雀跃,如鸟兽般各自归巢,只留个两个巨大的火堆……  其实这是一段难熬的日子,他们不知道等来是完好无损的归人还是一个不幸的消息,总是希望时间过得能快一点,在这个炎炎夏日中便又多了一份焦虑,以至于冰棍的销量也跟着增了几分。  夏天快要过去了,冰棍的生意做不了几天,徐羡自然是尽可能的满足他们的所需。硝石还原的速度总是跟不上使用的速度,这不刚刚又买了一大车回来。  多亏老张的关系,能从军伍上的渠道进货,硝石的价格便宜了一大截,当然佣金也是没少给他。  穿过汴河码头转了个弯儿便上桥,一个胡人站在桥头用汉话高声的吆喝,“快来看异域奇兽,低价贱卖了!”

徐羡下意识的往他身边的笼子扫了扫,眼珠子就瞪得滚圆,“胖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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