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从来没有把一件事情做好过。
这次,我想专心做好一件事情。 我现在很不开心,无非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阻挠了我前进的步伐。 可当我抛开这些,我的眼前一无所有。 我才发现,我始终没有想过要什么。 我到底…… 想要什么呢? 我可以自己给自己答案么?】 王蝶看着长羽枫将朱红色的大门打开,白光从门内显现,长羽枫的身影极为高大,就好像他不再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他确实不再是了,在他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身体发生了剧变,好像一瞬之间由小孩变为了大人。 他的手指修长,唇如朱玉星如眉,发也不再金中偏白,而是乌黑及腰散落在背后,他的全身都被一件玄色的华衣遮盖,空露出洁白的锁骨与脖颈。 可他终究是个孩子,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渴求。 他想要当一个大人,他以为当了大人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可他当了大人之后,只能苦涩的接受,自己的一切。 至此,他无法再长大了。 〔想要进入灵界,必须找到存在于现世的【荒以魔石】。〕 〔不过,长羽枫先生,王蝶建议您还是不要回灵界,正如寻荒影大人所说,您现在还没有能力对抗另一个时空的长羽枫先生。〕 〔长羽枫先生。〕 “可我必须回去。琳儿还在黑羊身边。”长羽枫早就有了答案,并且心意已决。 “况且,我还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是真的。”
他并没有疑心病,只不过现在都被逼得怀疑这怀疑那了。 〔长羽枫先生,我并不能在赞同您的做法,在王蝶看来,您现在回灵界,无异于一个真正的笨蛋。〕 “寻,我不知道寻荒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让我去寻找麓心斋。麓心斋也许会告诉我答案。”
那位……可以穿越时空的神明。 又会在哪里呢? 寻荒影没有说。 寻荒影什么都没有说。 自己当然不会再希望寻荒影说些什么,他不要再依赖谁了! 不要再依赖谁了! 长羽枫,你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么? 以前想要自我,以前想要寻找人生的意义,以前想要那虚无缥缈的所谓理想。 可最后,那不过是一场空梦罢了。 去寻找意义本身不过是一场幻梦。 而现在,他又想要什么呢? 他是因为什么…… 而来到现在境地的呢? 他想要成为一个有名的向导?然后就此过活一生? 可,父母会同意么? 可,自己的朋友会同意么? 可,自己的心会同意么? 可,那些因为自己而遭遇无辜杀害的人们会同意么? 可,因果,会轻易的放过他么? 不会的。 他以前就算不是在逃避,也没有正面面对过。 逃跑,逃跑,逃跑,躲避,不负责任的躲避! 一个,彻头彻尾,不负责任的懦夫。 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子? 是什么时候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依赖他人? 而不是靠自己? 而不是,主动面对? 他不想着问王蝶什么了。 他现在的胸口灼烧的厉害,只要一想起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便会头冒冷汗。 就算记忆支离破碎,就算被别人蒙在鼓中,就算他人再过强大。 他也没主动去破局,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实在是,活该。 所以,他现在保持沉默,无非是另一种形式的忏悔。 好在,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好在,他认识到了自己活该。 好在,他还会一想起曾经的自己便会头冒冷汗。 好在,他还没有选择放弃。 好在,他还有机会…… 现在的一切,归根结底,是要他自己来做出改变。 这是一场没有人生导师的旅途,他犯了错没有人会提醒,他吃了苦只能默默忍受,他逃避,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会劝诫他。 任由他去做错,任由他去逃避,任由他软弱。 任由他如一滩烂泥,在地狱里焚烧殆尽。 现在,事情或许明朗了许多,他必须主动,他不能够一死了之,有人不想要他死。 有人期望着,他,名为长羽枫的他,可以去拯救什么。 那么多人,好像都有所渴求。 那么多人,好像都被自己牵连。 那么多人,无辜且煎熬。 而他,从来不是眼睁睁看着而无动于衷的混蛋。 〔那么,王蝶只能祝您好运,长羽枫先生。〕 〔王蝶无法陪同您离开,【纪元之祸】会监视所有越界行为。〕 “纪元之祸,那又是什么?”
长羽枫的手在门把手上,缓缓的抚摸。 他并没有惊讶于王蝶的无法跟随。 〔资料显示,纪元之祸是一个拥有五十二强者的神秘组织。王蝶唯一能够知道的信息是,纪元之祸会对所有违反纪元法则的生物体进行彻底抹杀。也即所有纪元不能存在任何联合,他们正是处理这些联合麻烦的管理者。〕 〔且,隶属于,寻荒影大人。〕 长羽枫听到寻荒影的名字,也没有过多的惊讶。 他看了王蝶一眼。 话语轻的不能再轻。 “你无法离开这个房间是么?”
〔是的,目前王蝶无法离开这个被王蝶主人命名为【时之狭间】的信息空间。〕 王蝶依然呆萌的笃定。 “那如果以后,我要怎么找到你?”
长羽枫看着王蝶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很漂亮,但她似乎并不知道,她随便笑一笑都能够让人沉醉。
制造她的家伙一定很爱她,才给了她可以被称为人类的所有美好。 除了会一直喊他笨蛋。 〔您可以利用【荒以魔石】来到这里,长羽枫先生。〕 “荒以魔石现在在哪里?”长羽枫似乎并不那么想要了解荒以魔石,甚至是在他的发音里,短短的四个字都是轻音。 〔荒以魔石可以实现所有人的愿望。长羽枫先生,您可以使用它来到这里。〕 〔我会期待您的再次到来。〕 王蝶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像是个端庄的女仆,只是她不会笑,让人无法真的相信,她可以被亲近。 她没有回答长羽枫,明明她说过会尽力回答自己的问题,关于荒以魔石,她只是将它说出口后就再也不顾及了,甚至没有“王蝶并不知道。”
王蝶没有回答荒以魔石,长羽枫挤眉弄眼般的眯起眼睛看王蝶。 他抓着门把手,寻荒影的小凳子被王蝶轻轻的收在怀中,长羽枫没有办法想像王蝶是如何将寻荒影的小板凳拿起来的,或者说,他无法想象王蝶如此美丽的人怎么蹲下来去捡东西。 “实际上,我开始相信,你们说的话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王蝶?”
长羽枫的情绪开始平静下来。 一切,都需要自己来释怀,想要变得更好,想要改变自己,怎么都得接受过去的自己。 不然哪里会有动力呢? 现在说一句,嘿,就这样吧,我要去做好我想要做的一件事情了。我不在乎有没有意义,我不在乎别人到底怎么看,在我所接受的教育里,如此积极向上的面对或许会有些别扭。 但是别怕,我现在已经不会那么害怕了。 无论如何。 〔王蝶并不明白。长羽枫先生。〕 王蝶抱着小板凳,就像是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因为我开始相信,我能够做的更好。”
“无论如何。”
长羽枫将手从门把手上放了下来,他将双手插进裤兜,就像是一个胸有成竹的少年,嘴角略带些微笑,自信满满,轻轻的摇头。 “我现在想要真正的去做好每一件事情,我知道这很难,我相信寻荒影所说的,有黑羊的存在,他比我更加优秀。甚至想要取代我。”
“我还会想,我这么糟糕,为什么他要取代我。”
“呵,说不定,我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发现。”
他的话说完,嘴角慢慢的放下来,又恢复了平静。金色的光门在他的身后,吹来微微的风。 那门后会有着什么样的风呢? 如此温暖。 “祝我好运。王蝶。”
他说了一句不像是他平日里说话风格的话。 好像他现在变成了一个素未谋面却似曾相识的他人的朋友,他要远去了,在向朋友道别。 而这道别之语,是一句别样的话语。 祝我好运。 〔祝您好运,长羽枫先生。〕 王蝶竟然轻轻的笑了一下,她的嘴角似乎真的上扬一下,不再那么呆板,不再平静的两眼放光。 他多么耀眼,站在金色的光门之内,转身,不再说什么话了,将手举起来,不摇不晃,消失在了光门之中。 朱红色的门缓缓闭合,光便再也无法逃脱此处,一片漆黑,一张只能够睡下小孩子的床安静的躺在墙边,白色的墙四面环绕,没有任何装饰的像是一栋死去的牢笼。 〔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主人。〕 王蝶的视线缓缓的下移,小小的板凳安静的在她的怀中躺着。 抱着它的王蝶,就像是一位抱着婴儿的母亲,呆笨的目光也变得柔和。 〔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痛苦,这种感觉很不好,让王蝶的心核在颤抖。〕 〔他现在,终于要孤身一人面对所有的一切了。〕 〔我想他应该知道。〕 〔真好啊……〕 她看着这房间内的小床,将板凳轻轻的放在小床的边缘,就好像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坐在小小的板凳上看着酣睡的小孩子。 那么近的距离。那么远的距离。 她缓缓的消失,就如她苏醒时一样,绿色的光一闪而过,她的眼睛盯着那红色的门,安静的闭合。 时光,不老。 有那么多人,想要去做好一件事情,一辈子只要去做好一件事情,便可以无怨无悔了吧。 谁知道呢? 长羽枫也不知道,他还没有问到灵界发生了什么,这其实是他问王蝶的第一个问题。 不过,有没有回答已经不重要了。 他穿过光门,在一瞬间便跌入了光芒爆炸四射的空间,只不过这光并不扎眼,而是柔和的让人有股微妙的暖意。 浮云若光,颠沛流离。 他直盯着前方,一脚稳稳的踩在了光云之上,他的人生,种种片段开始一下又一下的闪回在光中。 兔子少年抱着婴儿在火焰中狂奔。 巨大的火鹰翱翔天际却被冰蓝色的剑刃直抵云霄。 火焰彷徨的烧灼着无辜的世人。 拉杰尔与艾蕾亚抱着他,在火焰环绕的山坡站立。 琳儿第一次出现,紫色的裙在风中飞舞。 冰之巨龙化身的白衣少女拿着长矛怒刺人间。 隧道里的小孩子拼命的奔跑。 黑影灼灼,加附其身。 华衣如沐,共赴天穹。 桃花三千,问路姻缘。 潭明秋,萧青山,与琳儿长相颇似的长公主,妖族少年,徐雯雯,麒麟缸…… 他一一记起了他们的名字。 风吹火红的华衣掀翻尘世之眸的光芒,万丈而起,第一次见到那可以被称为楚楚的魔王。 姜博良,在那崎岖坎坷山上的白狐面具。岳清雪,在边境吃人的鼠怪,白玉唐,玉鹿与兰洛的剑刃相击。 橘纯一,那如风般自由的女子。 洛克,王之姿态,那教堂的钟声响起,可怜又可怖的求饶声环绕在圣母的脚下。 玫瑰夫人,维多利亚,龙须公,长相酷似琳儿的皇女,那白西装的少年,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捋着自己金黄的长发。 兰洛…… 你为何,要哭泣呢? 寻荒影,你为何如此忧伤。 哭泣吧,在冷风冷雨中自己斩断的三千烦恼丝。 前进吧,那在地上攀爬着想要寻求答案的少年。 奔跑吧,那越来越孤单的捧着心碎之人躯壳的莉莉娅。 如此多的恐怖之梦,何时才能够终结? 长羽枫看着自己在风中纷飞的三千烦恼丝,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他颇为感怀,可是他的目光慢慢的被另一副画面吸引过去。 那是,一个由土堆砌而成的小房子,房子上盖了茅草,贴了一些防范妖怪的符咒,门口,是储存水源的小洞,这里孤零零的,在山坡上,就这么一座看起来孤僻的小房子。 里面,住着一个很久很久没有安心睡眠的小人儿。 他睁着眼睛,看着眼前漆黑的一切,仿佛那样可以看到被封的严严实实的,那房子外的一整片天空。 何等,孤独。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估计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就连长羽枫自己也不太明白。 他并不惊讶于自己吃了那么多苦,他惊讶于自己越来越活回去了,再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之后,不再拥有那么坚毅的眼神。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那不曾苍老的脸上,会不会还印着当时流下来的泪痕? 多么可怜的家伙。在时空的回转中无力的挣扎,摸不到东南西北,分不清人世殊途。 原来…… 有那么多……想要做好的事情没有做好啊…… 他来到光的路口,就好像当时他曾经第一次来到灵界时那样。只要进入了这个光的路口,他便无法再左右自己的人生。 有寻荒影控制他的记忆,剥离的灵魂与躯壳。 有那么多,依据着空穴来风的预言,想要将他截杀的家伙。 他,在痛苦中挣扎了那么久,时至今日,才颇有些明白,自己想要去做好点什么。 这些事情。 不能够以后再做了。 他将手触碰光门,出口,就在此处。 通往人生尽头的答案,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