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觉得能看着凌燃那孩子成家立业,儿女成群,谁料到只来及看到他大婚,见到他孩子竟已是十多年后了。”
“当年李凌燃的父亲战死杀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自己的妻儿都托付到他手上,凌燃好强从来不说什么,父亲死后便坚持参军,常年跟着他在外四处征战。功成名就后好不容易能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谁料又遇见了那样的……”老人说完轻叹一声,伸手慈爱的抚摸着李璟月的头,不忍再去提起那段尘封的历史,眼前这张稚嫩的脸仿佛在告诉他,他与那个自己带大的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十几年的光阴。上面有令,大臣不可随意出入边塞。这么些年也只是与凌燃偶尔有几封书信来往。无奈与哀伤顷刻间席卷进了老人的心底,他一生无子,唯一带过的孩子便是昔日战友的遗孤了,偏偏那孩子成年后他也见不到了,只怕是他这辈子杀戮太多,注定是个鳏寡孤独的命。“听说,你们李将让你们亲自带了一封交给我,现在可能将信交由我看看。”
戚老转过身,对着站在一旁的两位少年说道。陈清言上前一步,从衣襟里拿出一封用布包好的信,十分恭敬的将信交到了老人手里。李璟月从见到老人的第一眼起,便觉得他待自己异常亲切,不曾想父亲竟还与他有如此深的渊源。她见老人拿过信,越看他的眉头便皱得越深,脸上的神色也越发凝重,一时间竟也忍不住开始好奇父亲在信上写了什么。书信不过短短数语,却字字诛心,戚太尉气不可歇一拳砸案桌上怒问道:“那边的情况为何会如此糟糕,朝廷发下去的军饷你们没有收到吗?为何军营会出现吃不饱饭的现象,一群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士兵,如何去守卫疆土?”
陈清言:“太尉,每年士兵们用的兵器都需要加强和更新,朝廷发下来的军饷光在兵器和铠甲上就已经花去了不少。将军为了兄弟们吃饱饭,特地开辟了一片土地出来,种粮食,就连夫人也是自己在庭院的种蔬菜。将军每年还会从自己府里拿银子出来,朝廷发下去那点银子根本没法满足军营的开销,更别提这银子一层一层的拨下去……”陈清言点到为止,其中的含义大家都懂,每年拨下去的官银少不了要被几只恶鼠贪掉一些。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欲望是人生的五毒之首,极少有人能够克制本性不受五毒侵蚀,保留一个纯正的灵魂。朝廷中的名、利、权最能勾起人心底的欲望。戚老叹息一声,他为官多年又何尝不知朝廷里的黑暗,但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已经成一只垂老的狮子,利爪已经被常年的风沙磨平,他已经守护不住这个国家了。如今他只希望那些吸人血的“蛰虫”,能睁开眼看看,看看这个就快要支离破碎的国家。戚太尉闭上眼只觉痛心疾首,“明日,我写一封奏折。”
戚老重重地拍了拍陈清言的肩:“这些年苦了你们了!我老了,拿不动剑了,这个国家是要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闲聊了几句之后,陈清言便带着两人离开了。戚老站起身本想出声挽留,想留小姑娘能在自己身边多待几日。却又不得不考虑到他们身份特殊,不该与朝内大臣有所接触,只能看着几人匆匆离去。他杵着一柄木质拐杖,依在门边,直到再也看不见几人的身影,戚悦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他转过身对着一直跟在他身边管家说道:“我好像真的老了。”
他摇了摇头,蹒步穿过庭院的那段古木色回廊,矗立在那里的梁柱大多都已经褪去了颜色,有的甚至已经在常年的风雨中裂开一道道痕迹。苍老的声音从回廊里幽幽传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一生浮梦终虚有,哈哈终虚有啊……”马车上李璟月一打开围帘,就见到白钰一个人靠窗坐着,随口问道:“白钰,你去哪了呀,这几个时辰你不会一直在待在马车上吧!”
白钰:“没有,我四处走了走,才刚上来不久。”
闻声,李璟月快速坐到他身边,眉眼弯弯笑嘻嘻的问道:“咦,你已经逛过京城了?那你有买吃的回来吗?”
白钰只觉自己被一双无比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慌忙转过头说道:“忘记了。”
“白钰这么连这个都会忘记啊?”
李璟月看着他,瞬间泄气。白钰侧过头,看着她忽又说道:“你若是想……”“你又没有叫人家给你带吃的,怎么还开始抱怨起来人来了。”
冯嘉年拉开围帘,走到李璟月身旁坐下,见小姑娘板着一张脸,轻轻笑了笑安慰道:“好啦,我们在京城停留一日,等你吃够了再走。”
听到可以多停留一日,李璟月一改之前脸上的沮丧:“真的吗?”
冯嘉年张口,还未出声,就听见帘外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放心,肯定喂饱你再走!”
李璟月鼓了鼓腮:“哼,什么吗?我就不信你自己不吃!”
冯嘉年忍着笑意,揉了揉李璟月的发:“好了,好了,你俩就别闹了。”
白钰别过头,不再去看那边,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打算抿一口清茶,送到嘴边时才发现茶杯早就不知在何时已经空了。白钰低头看着空空的杯子,自觉无趣,轻轻把它放回原处便掀开车内的围帘,独自观赏窗外的景色。他早已习惯独自一人,周围的欢声笑语说到底又有多少是属于他的呢?只是一个孤单就久了,就难免想去感受一下外面热闹又繁华的世界。可是哪有人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呢?上天不会让每一个人活得轻松,而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可是尽管他深知这一点,此时此刻这种与他们仿佛隔着遥遥天际的距离感仍然让白钰的感到心里分外难受。说到底他始终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即使再努力又哪里轻而易举就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不受外界影响将自己牢牢保护住?“白钰,好不好嘛?”
白钰看着窗外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拉。回头就见李璟月正期待的看着自己。白钰愣住了,他有些迷茫,一脸不解的看着拉着自己衣服的李璟月。李璟月见他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不满的嘟了嘟唇,一下子就放开了手里的衣服:“就知道你肯定没有在听我们说话。”
察觉到抓着自己手臂的力道一松,白钰低头瞧了瞧,继而又问道:“什么?”
冯嘉年:“小梨想让你明天带她去吃东西,问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