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少年与猫的故事从梦中醒来,鸣海悠看着木板横梁支撑的屋顶愣了许久。 买木桶的时候,弥生秋早向茶园的人家询问了能否留宿。 虽然空出的房子只有仓库,但至少不用再躺在断崖上的草地睡觉了。 婆婆帮他们铺了被褥,躺着比在露营地的帐篷里还舒服。 弥生秋早比他醒的还早,已经叠好了被褥,走出了木屋。 他也从木屋里出来。 朝阳在远处的山峦间升起。 刚刚做完寝子与神社宫司的梦,站在现在是茶园当时是村子的地方,看着朝阳,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仿佛他就是那名少年,仿佛烤鱼的事就发生在昨天。 弥生秋早从茶园主人的屋子里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米饭。 “……”他接过米饭,不知道说什么。 “付了钱的,我去端味噌汤,你稍等下……要酱油或者鸡蛋吗?”
“不用了……” 想到弥生秋早被黑猫附身,突然觉得少女做出这种事来似乎相当合理。 两人围在院子里的木桌前吃早饭。 “等下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解释?”
“茶园的主人做了饭,所以就一起吃了早饭。”
理由比上一个更敷衍了。 不过只要夏目老师她们不会怀疑就足够了。 用木桶装鱼带回去的时候,他说是河边捡到的都没有受到怀疑。 “等下带些茶叶回去。”
“……听学生会长的。”
“鸣海桑,”弥生秋早突然停下筷子,“虽然只是一个称呼,只要是在喊我都无所谓,但我很好奇你对称呼的优先级究竟是怎样的。”
“……哪个在嘴边就喊哪个?”
“完全不符合你的作风,编理由也请编得真一些。”
少女毫不留情地说,有几分指责的意味。 “我坦白,是有主动疏远的意思,不过是下意识的,弥生桑至少在我心里至少是朋友以上。”
“……”弥生秋早看着他,等了几秒,满意地点头,“还行。”
吃过早饭,踏上返程。 路上鸣海悠询问寝子的事。 “弥生桑,寝子醒了吗?”
“醒了,猜你是想问明天还用不用来茶园,寝子说不用了。”
“这样。”
鸣海悠把手背在身后,这次他们没有抓鱼,回去之后也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 又或者,会不会有人半夜醒来,见到自己的室友不见了,于是喊醒大家一起来找他们。 路过寝子抓鱼的小河,又想到梦里的事。 黑猫与少年相遇的故事,应该已经结束了。 那么寝子…… 是否算完成了它的心愿。 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会消失么? 从弥生秋早的身上离开。 如果参考民间怪谈和轻小说里的故事的话,大概就是这样发展的吧…… 悲情一点的话,弥生秋早会忘记寝子的事,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记得。 又或者他也忘了,黑猫和少年的故事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消失啊…… 鸣海悠走神间,突然被脚边的石头拌了一下,险些摔倒。 今出川千坂…… 某个远在东京,又近在他“面前”的少女在他脑海中闪过。 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至少他现在还记得对方。 只有他能够看见的今出川千坂消失后,只留下躺在病床上的少女。一条松子、以及今出川家的家人、还有之前认识今出川千坂的人,应该也都还记得。 只不过…… 梦里的少女正在渐渐被白雾接近。 如果少女被“白雾“吞没了,会不会被世界所遗忘呢…… 所有人都不再记得“今出川千坂”这个名字,不再记得曾经存在过的少女。 到那时,他也会忘记…… “鸣海桑?怎么了?”
弥生秋早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没什么。”
鸣海悠回过神,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等他的少女,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真的会发生那样的事。 似乎也没必要伤感……毕竟他也会忘记一切。 对他的生活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只是…… ‘今出川桑……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如果甘愿顺从这个世界,从人们的记忆里消失,又怎么会在梦里和他见面呢…… 想到这里,鸣海悠忍不住开口让弥生秋早问寝子, “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之后,寝子会离开吗?”
…… 阳光穿过林荫洒下的光柱,让他想到之前看过的动漫电影,远离人烟的风景,总能牵动起人们藏在心底的思绪。 “寝子说你明明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留恋,怎么还没有去死。”
“……帮我向寝子道歉。”
“没事,应该只是气话。”
鸣海悠盯着弥生秋早的脸蛋看,好奇她是怎么做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自始至终保持面无表情的。 换成他都不一定能坚持不笑场。 “弥生桑有当演员或者声优的天赋,真的。”
“演员和声优要求表演的时候情绪饱满,更适合你去尝试。还有……”少女偏过头来和他对视,“我知道你在嘲讽我,不过这次原谅你。”
“我错了。”
“开学后的第一期部刊,你多写两篇。”
“……好。”
果然…… 聪明的女人都是很可怕的存在。 不能轻易招惹。 不过,寝子反过来问他的话,至少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只要还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应该都会有所留恋的事物。 亲人,感情,责任,使命,承诺,约定……甚至只是活着的感觉。 即使是身患绝症的病人心灰意冷地躺在病床上,放弃了治疗,也在本能地继续呼吸着。 “大概会吧。”
快要回到营地,已经能够看到那条小溪的时候,弥生秋早突然说。 “什么?”
“刚才你问寝子的那个问题。”
“这样。”
“不过……” 话说到一半,两人走到了溪边。弥生秋早脱掉鞋子,光着白玉一般的小脚,踏进清凉的溪水里,小心翼翼地趟到另一边, “它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暂时还不想消失。”
“……需要我帮它来完成?”
鸣海悠目测了一下小溪的宽度,退后了几步。 “寝子说你很特殊,而且还欠着它一个月的烤鱼。”
少年稍稍助跑,一跃而起,从小溪上方飞过。 然后…… 落入了水中。 弥生秋早看着他的样子,转过身去,留给了他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