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锐做了个梦,梦中十二位姐姐还如小时候自己病中一般围成一圈,大姐微笑着说:“小锐安心睡吧,姐姐们永远都陪着你!”
看着姐姐们那略显青涩的秀丽脸庞,贾锐本欲沉沉睡去,却又听大姐道:“姐姐们一生只为你而活,你去了,姐姐们也一并随你而去罢。”
这听着绝决的话语,惊的贾锐瞬间清醒,回望四周,简单的木床,沾着潮气的被子,灰白的围缦外,透过纱窗隐约可见半轮明月高悬,四周一片静默,而此时这静却显得有些残忍。夜深人静处,离人思断肠。贾锐明白,自己恐怕永远回不到那个熟悉的世界了。四月的京都深夜仍有些许凉气,贾瑞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起身披了外裳走出门。映着月色打量着身处的院落,虽不大却打理的很整洁,院中央放着大理石桌凳,一眼便能看到斑驳的大门,门后一棵老树,隐约可见树冠随微风轻摇。感觉有些冷意,紧了紧袍子转身回了正堂,自八仙桌上取了茶杯,却发现壶中空空如也,声音却吵醒了下人,一个软糯的嗓音自门外由远及近:“爷醒了。”
一丫鬟提着灯笼进了堂内,手里还提着一壶茶,放下后,先用火折点燃了油烛。微弱的灯光下,只见其约摸八九岁,身量也全未长开,小小只的看着很可爱。“爷这几日身体不适,不宜饮冷茶,夜间渴了便去右厢房暖炉上有热的,也可唤奴婢起来给爷现煮。”
稚嫩的嗓音不由让贾锐生出一丝罪恶感来,小丫头这几天一直忙前忙后照顾自己,想是这贾瑞的丫鬟。这万恶的旧社会,这样连童工都算不上的奶娃娃,就得端茶倒水的伺候人了。压住心里的别扭,贾锐想了想说道:“你且坐下。”
小丫头依言缓坐在了对面凳子上,挨了半个屁股腰背提的笔直,不知是怕还是紧张,显的很拘谨。贾瑞拿过她手里的灯笼稍稍举起一些,就这么盯着看了半晌,只看得白净的小脸蛋上飞起霜红,瘦弱的小身子左扭右扭的总不自在,这才轻放下灯笼,心里叹了一声道:“你去睡吧,我再坐一会也睡了。”
小丫头立马站直了身子。“爷不睡,奴也不睡,太爷吩咐过香儿尽心照顾爷,哪有主子不睡下人却去睡的道理。”
说完还揉了揉眼角,睁大了眼睛,像是告诉贾瑞自己现在很精神,完全不用睡。原来她也叫香儿。贾瑞心里泛起苦涩却无多少怨念,不在意的说道:“行了,都睡吧,我也困了。”
说完,贾锐自觉烦躁减轻了一些,也不知是见了这可爱的小丫头心情放松,还是发觉这奶娃娃的五官,怎么看都隐约有着前世那个她的轮廓,那个将自己陷入地狱的‘香儿’。直到丫头熄了烛火,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贾瑞才发现原来她竟睡在外间,与自己床榻仅隔一道屏风,难怪能发现自己醒了。当然这个年纪的奶娃也不存在什么男女大防之说,贾瑞十六岁的身体里可是住着二十三岁的灵魂,加之上一世的观念,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完全生不出任何心思,趁着难得的困意便沉沉睡去。此刻香儿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伺候了爷这么些年,爷从未正眼瞧过自己,前几日还听婆子们说爷好像只喜欢俊俏的公子哥儿,难道病了一场恢复正常了。该是如此了,爷刚刚死盯着自己看,难道真是那样?她虽小,也听说过大宅子里的一些规矩,且爷也过了及笄之年,莫非真要做通房不成?!爷生的倒也眉清目秀,且又识文断字的,做爷的姨娘也挺不错的。想到此,早熟的女娃娃将脸埋进薄被里,羞的满面通红。荣国府凤姐院,贾蓉站在穿廊外,想着凤姐那风骚入骨的身段儿就燥热非常。前几日便定下的让他和啬哥儿去给贾瑞下了套,也确实让那厮卧床不起了。后面该如何怎地过了这几日,凤姐这边却是毫无动静了,今日又被其父贾珍找由头痛骂了一番,心里不爽间便过来西府。哪怕只是看一眼那身段儿回去意Y一番也使得啊。可门外站了良久,平儿进屋里半天了也不见通传,正急切间只见平儿脸上挂着淡笑走过来道:“蓉哥儿且先回吧,奶奶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见哥儿了。过两日再请哥儿过来说话。”
看着纳闷又无奈走出西角门的贾蓉,聪慧的平儿又怎会不知,这又是一个人小心大的荒唐色坯。心里念着不知道这件事会如何结束,转身回屋伺候了。三天过去了,贾瑞的身体有了好转,虽然用的药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草药渣渣。好在有前日‘二姐’送来的人参打底,年份虽不高却胜在个头够大,贾瑞前世精通医理,又使了些银钱叫香儿去托人打了一副银针,配合着自己的‘阴阳九针’术,身体在短期内恢复了大半。这院子平常只有他和香儿两人居住,尽管长的像,贾瑞心里也不曾拿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跟前世那个她重合,毕竟不论年龄性格,两者完全不同。原身的爷爷奶奶也来过两次,满眼的关心看得贾瑞心里暖暖的,不知道老两口知道自己的孙子早已换了‘芯子’会不会伤心欲绝。这身子的父母又在何处?暂时也不想理这些。这一日,香儿又来伺候汤药,贾瑞却不急着去喝,只摆了摆手让小丫头坐在床前矮几上。“香儿,我这次病了几日,脑中有些迷糊,好些事情记不得了,你帮我理一理。”
香儿略弯了弯脑袋,有些担心的道:“爷是病的严重了吗?可有哪里还不爽利,奴再去请太医吧?”
“不用不用。”
贾瑞忙道,又深吸了口气,他已经决定要接受这个世界了。“身体已然大好了,就是一些事情忘记了,你只需回答我便是,不用问那么多。”
贾瑞稍加重了些语气,省的这小丫头又一堆关心的话。香儿忙直了直身子说道:“好的爷,您问吧!”
“现在是哪一朝?”
“我听说书先生说过,叫大玄朝,皇帝老爷叫雍盛爷,还有个太上皇老爷叫康明爷。太上皇老爷不理朝政了,只住在皇宫里头享清福,皇帝老爷也是个仁善的,常把贪官的钱拿出来接济穷人。”
香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的说了好多从话本子里听来的东西,贾瑞却愣住了,虽他是学中医的,历史也不差啊!这大玄朝是个什么鬼,看衣着服饰,本以为自己是在明朝或者宋朝。想了想又问道:“那香儿知道大玄朝历经几代吗?什么时候立的国?”
香儿眨了眨大眼睛,像是在回忆说书先生的话。“香儿听得先生说过,一百多年前大玄太祖爷爷领着咱老国公爷和一众老爷们,赶走了那些东边来的蛮子,立了国后又打了十几年的仗,才有现下这和顺的日子。”
贾瑞有些懵,这完全对不上啊。联想到自己的名字,贾锐又问道:“香儿,你既称呼咱老国公爷,莫非这位国公爷与我有亲?”
香儿没想到主子爷竟病成这样,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记得了。眼里的担忧再也藏不住。“爷您忘了,您祖上就是老荣国公啊,太爷说过,爷这一房是荣国府三房嫡出,您是府上独子,因老爷和奶奶去的早,太爷太奶奶把爷当心肝一样的。这次爷生病,太爷心疼的紧,又怕误了族学的营生断了府上的进项,这几日也不得闲。您过几日再不好,太爷本打算去求一下西府那边给爷弄点好参来补一补的。”
贾瑞这下有些眉目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名叫贾瑞,正好也父母早逝。还有荣国公的称呼和这如出一辙的发家史。想了想再次确认道:“香儿,太爷可是唤作代儒?”
香儿挠了挠头想了想道:“该是了,奴婢曾听得东府珍大老爷带蓉哥儿来找太爷问话时,下人们有的称呼太爷为代儒公。爷,那东府的蓉哥儿不是个好的,背后说爷和太爷的坏话,说爷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的好多呢,奴婢听不太懂,总归不是好话。”
想来那贾蓉说的应该是前身觊觎王熙凤美貌这件事吧。贾瑞的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没想到这个世界不是平行世界,也不是历史上的哪一朝,而是曹公笔下的红楼世界!这地府阎君完全是在忽悠自己啊,哪儿来的富贵,哪儿来的大造化?!且不提家境了,自己的身份完全跟‘富贵’不沾边啊。前身也略通红楼,87版红楼电视剧里,贾瑞父母早亡,由爷爷贾代儒抚养长大,从小被贾代儒这老儒生逼着学了文,也认得几部书,但行事荒唐一身坏毛病。贾代儒年事已高,平常由他代管贾家族学,管的是一塌糊涂,且这货的结局可不怎么好,被王熙凤联合着东府的贾蓉贾啬设了个“相思局”,被骗的重病缠身一命呜呼。凤辣子之名可不是白叫的,依着原身的身份去觊觎她的美貌,说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点也不为过。这便罢了,既然自己来了,知道了凤姐儿大约是自己二姐转世,这一劫想来也不难渡过,可红楼的世界不好‘通关’啊!十二钗若真对应自己的十二个姐姐,那一家子不成器的后辈,贪财的贾赦,好色的贾珍,愚腐的贾政,唯一看得过眼的中了进士的贾敬,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官也不做跑去修道。一家子侯门贵族府第,愣是一个半截黄土埋脖子的老太太掌着事儿。贾母就算年算长一些经的事情多,毕竟也只是内宅妇人,怎懂得朝中变换,只顾着与四王八公的内眷交好,再不就是在深宅里高乐,只要儿孙承欢膝下就心满意足。偶尔理事也是得过且过,看看曹公笔下贾府那些猖狂无度的家生奴才,就知道这也不过是一个糊涂老太太罢了。若当真这般那可就难了。贾锐自己虽对红楼有些了解,却非熟读红楼的书生,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医术。如何在这‘乱糟糟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红楼世界立足都不知道,何谈解救前世的姐姐们?!到时候自己即便可以三房的身份分家避祸,姐姐们怎么办?难道只能随着这即将败亡的贾府一起落个‘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这边香儿也不知道说到了哪里,看着主子愣神在那里眼睛没焦距的瞪着自己光洁的额头,香儿下意识的晃了晃小手,终于让贾瑞回过神来。香儿自己却双颊飞红,心道主子果然对自己有意思,等过些年自己一定是姨娘的位份了。想到此小丫头心里暗喜,没多想便说道:“那蓉哥儿总说爷不知天高地厚,去招惹西府的琏二奶奶,爷可不能再去了啊。那位据说是个有能为的,管家厉害着呢,琏二爷也是个经事的,又是大房嫡子,将来说不得要继承爵位的。到时若是传出些什么不好来,不说西府那边,就是太爷也饶不得你,又得是一顿好打。爷这病才刚好些,可别再闹腾了。”
说完也觉得自己一个奴婢管主子的事僭越了些,可能是见这几日贾瑞不像往常一样动不动就拿她撒气,还一直看她,就大胆了些。但还是担心的低下头又拿眼偷瞄着。贾瑞闻言淡淡一笑,伸手摸了香儿的头道:“爷又不傻,以前是迷了心窍了,病过一场清醒了些。咱家的地位怎可妄想那些本本分分过日子就是。放心以后不会了,这件事我会跟爷爷说清楚的。”
现在一切只能以病为借口推搪了,不然变化太大恐惹人生疑。自己现在应该做的首先是养好身子,过好日子,走一步看一步吧。经过上一世的大起大落,他已经沉淀下来,只要活着就有机会。转眼过了半月,生活风平浪静,贾瑞每日早起打打陈式太极拳,练练五禽戏,身体可见的慢慢强健起来。香儿在旁看着心里就纳闷,也不知道主子这拳是什么名堂,打的奇形怪状的,她的小脑瓜子实在无法理解,千年传下来的五禽戏法有何妙处。虽动作奇怪,对身体的好处却是很大的。贾瑞这几日也见过了爷爷贾代儒,虽不是自己做的事情,还是主动承认了错误,并自罚抄了几遍《礼记》劝学篇。又说了今后自己一定少出门,就在家好好进学争取来年下场。这才让老爷子止了怒火,心满意足的回了前院。奶奶贾杨氏又怕独苗苗孙儿熬坏了身子,拿出不多的体己给贾锐置了些参須,虽只是须子,却也是百年老参上出来的,效果也不错,这几日贾瑞越发觉得精神头十足,背书也快了些。心里对二老也慢慢生出亲近来。这边刚让香儿服侍着擦了汗,二门外便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瑞大爷在家吗?”
香儿忙迎了上去。由于三房这小院子也就二进五间房,前院住着贾代儒老两口,全家只有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侍奉着,小厮鱼儿照顾前院,后院就只香儿一个,所以也没有什么通传之类的,想是前院没人,只好进内院来传了。香儿看了眼却是不认得,便问道:“你找我家爷有事吗?”
她可记得,太爷吩咐了,这几日不让主子外出。可别又是那起子寻爷出去高乐的。来的是凤姐院子里的小厮来旺,只见他略一拱手,口气却显的有些倨傲的说:“我家琏二奶奶有事想请瑞大爷过府一叙。”
此时贾瑞就站在院子正中用棉布帕子擦着额头的汗,瞥了一眼院外这厮,并没有要走过去细问的意思。看那倨傲的样子,也不想与这狐假虎威的奴才计较,联想原身这次的病,心里便猜到了几分。想来大约是那位不耐烦了想试探自己。心里计较一番转身回了屋子里更衣。来旺看着那贾瑞竟进了里屋完全不理会自己,心里升起些不爽,放下手背到身后,提高了些声音说道:“我家奶奶得知瑞哥儿这几日身子大好了,特来知会一声,让瑞哥儿过府有事吩咐。”
这会子不但不作揖了,连称呼也变成了“瑞哥儿”。屋里的贾瑞冷笑一声,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屑与此小人计较,香儿却气鼓鼓的道:“你这下人好生无礼,即便有事要说,也该恭敬些,‘瑞哥儿’也是你叫的?!”
来旺在西府借着王熙凤的信重,作威作福怪了,不料今日一个垫起脚还低一头的小丫头竟敢如此跟自己说话。莫说是三房的,就是大房嫡脉的那些个家生子,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的。除了那几个惹不起的大管家,其它奴才平日里谁敢跟自己呲牙!于是便一脚踹出去,口中还骂道:“你这蛆了心的小贱婢,主子都没言语你就敢这样跟我说话,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是哪个?爷我这里可有着琏二奶奶的脸面,你这没眼力见的。。。。。。”
香儿毕竟年纪小些,怎受得了这个,捂着胸口痛苦的倒在门廊上。贾瑞没曾想这奴才竟如此胆大妄为,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住,随手抄起桌上的铁镇纸三两步冲到廊前,一把便砸了下去。眼见得来旺捂着额头的指缝里渗出一片血红,不待这厮再叫嚷提着铁块指着他大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跑到本大爷门口撒野?!滚回去告诉你主子,一会我便过去,我倒要去问问你家奶奶,我三房是低你大房一头我认了,说到底我也是主子,派个狗奴才过来羞辱我是何道理?!再不行我便让爷爷去问问西府老太太,可有这个理儿?!”
一通连珠炮的责问,把个来旺说的一愣一愣的。平常大伙儿只道这三房瑞哥儿是个软骨头,只知讨好献媚两房的几个哥儿,自然便低看了他几分,原想着就算打了他的丫鬟,也不过是个下人,最多回个好认个错也就罢了,怎料这哥儿不但伶牙俐齿,打了自己不算还要告到奶奶和老太太处,老太太平常对下人虽宽和,但这次是自己理亏,到时少不得要被重罚,大家族里最好面子,以奴欺主可是大罪,真闹将起来自己绝计讨不得好。想到此顾不得额头的剧痛手忙脚乱的跪下回话道:“瑞大爷恕罪,是小的吃了猪油蒙了心,爷大人有大量,且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说完不住的磕头求饶,贾瑞看着这厮的样子,心里感叹着旧社会地位差距就是好,磕头跟吃饭一样平常,又让他磕了一会,直到血都流了拳头大的一滩才慢悠悠的说道:“这次暂且记着,以后再犯我定请了爷爷去老太太面前分说清楚,哼!没眼力见的下贱刁奴,你且先去吧,待我更衣后就过去。”
来旺哪有不允的,心里虽怨毒不已面上却不敢显,只应着“是是是”便忙起身,捂着额头快跑着走了。那一脚刚挨着虽疼,这会香儿也缓了过来,竟似忘了疼痛表情担忧的道:“爷打了琏二奶奶的人,一会过去不会有麻烦吧?那位且不是个好相与的,必不与你好过。若再于西府老太太跟前分说一番,说不得爷又得挨罚,兴许太爷的族学也不让管了,咱屋里可就没甚进项了,到时爷读书的事怎么办?”
这妮子倒是个爱操心的。因着这个时代的书本和文房四宝都贵的离谱,这就是为什么百姓家里出个秀才举人是多不容易,但同样的中了以后也跟一步登天差不多,国朝养士优厚,秀才就可免赋锐且见官不跪,举人更是官身了,不纳税不徭役还有养业田供其收租,与知县老爷也可平起平坐,更不用说进士及弟,那更是妥妥的天子门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真正的光耀门楣,那在乡里是要立碑入族谱的。直到后来皇帝执行新政,士子们的待遇才降下来一些,贾瑞知道,那也是一场不亚于贾府败落的大清洗,虽已打定主意在这一世通过科举一途提升地位,此刻的贾瑞离那一步却还远,甩了甩镇纸上的血不在意的说道:“我三房与那东西两府本不常往来,今日咱又占着理,不用怕,爷自有办法。你去找一身干净衣袍,爷回来再说于你听。”
贾瑞今日并不是无的放矢,虽也有要教训这奴才的意思,更多的却是一个表态,我贾瑞虽无父无母,怎么说也是老荣国直系后人,虽只三方庶出,也不是一个奴才可以欺辱的。你们东西两府里面,什么奴大欺主什么尊卑不分我管不到,别来我三房这边显威风就行。也省得后面有什么事情搞的烦不胜烦,目前自己只想安心读书。却说来旺顶着满脸的血捂着额头站在凤姐屋门口,直惊的平儿端的铜盆的手一抖,“咣”的一声巨响,惊的凤姐正描的眉线都弯到了额角,起身便对着门外骂道:“什么瞎了眼的种子,活儿都干不好,早早晚晚发卖了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
边说边用右手抹掉描错的眉线,掀帘走了出来,只见得门侧平儿愣愣的看着对面,顺着视线看去,一个捂着额满脸血的下人跪地痛哭道:“二奶奶给奴才做主啊,小的得了二奶奶吩咐去请那瑞哥儿,不料没说两句话便被打了一通,您看这儿,小的被打惨了哇!”
来旺抬起头哭诉道,这可吓了凤姐一跳,这满脸是血的模样属实有些唬人,大宅里的奶奶何曾见过这模样,待看清是自己的小厮来旺,心里又气又恨,气的是这个不争气的,被打成这样不说找地方处理一下再过来,非要顶着满脑门血过来吓自己,恨的是这个贾瑞,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东西两府谁人不知来旺是自己的奴才,平常外办什么事情也多吩咐他去做,但她不是个糊涂的,想来定有原由,须得理一理再抓住那贾瑞的痛脚狠狠教训一番。由是便道:“那贾瑞莫不是撞客了?你可说了是我叫你过去的。你先起来回话,他为何事打你?”
来旺忙站起身,胡乱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但这会儿那血也干了些没擦掉什么,愣是整张脸更怪异起来,看得主仆二人齐齐皱眉。来旺见此觉得惨卖的差不多了,便忙说道:“奶奶容禀,小的去了后也没进屋,招了那瑞大爷的丫鬟出来说了一声,那丫鬟竟说小的无礼,应该先递帖子再来知会一声。小的心想二奶奶什么地位,唤他来说个话还要递什么帖子,又不是高门贵府,哪来的那些个规矩。于是便教了那丫头两句规矩,不料那瑞哥儿从屋里取了镇纸就打将下来,您看我这额,这血都快流干了哇,他还威胁小的胆敢不服就告到老太太那里去,要发卖了奴才,求奶奶给小的做主,小的出门那是代表着奶奶的脸面啊,这打的哪是奴的脸,打的可是奶奶您的脸啊!”
说完又跪了下去。王熙凤此刻也哭笑不得,心知这帮奴才平日里个个捧高踩低,定是在三房那里有什么出言不逊了,但即便如此,打的这样狠也忒过了些,彩明是嫁过来最早跟着自己的贴身小厮,这来旺却也是这几年荣府里最衷心的,心道一会儿见了面定要这色胆包天的下流种子给她个交待。心里倒吃惊于这贾瑞向来是个恭敬的,这次竟敢出手打人?其实此次叫他过来,也是从彩明处得知,自从那次在三房院外见过一面之后,兴许是那一摔弄的,这个瑞哥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里就在家读书写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连族学也不去了。以往常耍在一起的贾瑁贾琮甚至贾啬都断了联系,青楼赌馆更是一次也不曾去过,不得不让她心里起疑,十多天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再也坐不住,今日便特意准备打扮一番再唤他过来探探虚实,若真改头换面也省得一桩麻烦,若只是故做姿态,少不得还是要做过一场。吩咐平儿找个郎中给来旺先去看伤,自己一边想一边坐回镜前调整一番,气呼呼的静等那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