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玥唇角一勾，平静地说道，“我方才去花坛里看了，里面有不少泥泞。”
“小姐，这算什么证据？”
巫家昱冷笑道，“小的们排队时，瞧见马车的轮子上结了泥，闲着无事，便将那些泥刮去，这样回家清洗车轮时，也不费事，这有何不妥？”
“是啊。这有何不妥？”
高洪泉和蔡仲农也齐声说道。宁玥微微一笑，“花坛里的土下雨后也会结在一处，可我方才看的时候，里面不仅有枯草，还有秸秆，这意味着，里面的泥并不是花坛土所结，而是从外面带来的！据我所知，从铅山到铸币所，所行之路，只有出山的一小截山路可能会有泥泞，我想请问三位，枯草暂且不提，为何会有秸秆？黄伯，你且去将沾染了枯草与秸秆的泥泞弄出来过下重称，便知妥还是不妥了。”
黄伯恭敬地应道，“是。”
巫家昱一怔，“怎么会有秸秆？只有一些枯叶而已，根本就没有秸秆！而且泥泞不过薄薄一层，顶多有十到二十斤！”
“这……”高洪泉抿唇不语。“这……”蔡仲农目光闪烁。宁玥抿唇一笑，“你的马车走的是山路，自然不会有秸秆，我问的是高洪泉和蔡仲农两位。”
话落，宁玥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沉声道，“若是我所料不错，你们应是趁着下雨，将车赶到田里，故意让车轮多沾上泥泞，来增加马车的总重。”
“铅块在山上装车，有大块有小块，大块你们当然不敢偷，可偷些小块却是看不出来的。铅块又重，偷上几小块，便有几十斤了。我查过所有的装卸记录，高洪泉为铸币所送货三年，共送货一千零八十次，其中有二百九十次涨重，其中涨重超过五十斤的有一百四十六次，全部都是在雨天。蔡仲农为铸币所送货五年，共送货一千六百二十四次，其中有四百五十七次涨重，其中涨重超过五十斤的有三百七十四次，超过一百斤的有一百六十四次，也全部都是在雨天。其他人，比如巫家昱，涨重次数约为总送货次数的十分之一不到，我想请两位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话落，宁玥从袖间掏出一本文书，递给詹熙卓，“王爷，所有送货人员的装卸情况，我都做了详细的统计，王爷可以命人核对。”
詹熙卓的目光落在宁玥手中的文书上，这些时日来，她一直写到深夜，便是在统计这些数字？就在这时，黄伯来报，“王爷，方才已命人将含有秸秆的泥土过重，约有六十四斤。”
六十四斤？众人心中一震，怎会有如此之多？拖货的马车不过有四个车轮，怎么会裹上如此多的泥泞？就连邓紫檀也不可思议地看向黄伯，“黄伯，你可有看错？”
黄伯沉声道，“老奴反复看了许多次，不曾看错。”
高洪泉和蔡仲农一惊，忙跪伏于地，齐声道，“爷，小的冤枉，小的真的没有偷铅。”
“爷每月给的例银比给其他掌事送货多许多，小的没必要再偷铅。”
“是啊，爷用铅来铸币，小的不会铸币，要铅来何用？”
“黄伯，那日山路难行，我等才走的田地，也是怕耽误爷的事，我等真的没有偷铅。”
宁玥看着跪伏于地的二人，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二人每日替铸币所送货，一月所得纹银不过二两，可你们二人家中却相较于其他人要宽裕良多。高洪泉的儿子竟然可以在私塾中读书，蔡仲农的妻子居然用得起贵妇才能用的胭脂水粉。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高洪泉偷的铅卖给了制造铜镜的人家。蔡仲农偷的铅则是交给妻子，拿到胭脂水粉店换取昂贵胭脂了。”
话落，宁玥从袖中再次掏出几张薄纸，递给詹熙卓，“王爷，在这几年中，高洪泉一共与四家铜镜店掌事有来往。蔡仲农的妻子与三家胭脂水粉店的掌事关系亲密。王爷可以命人去一一查证。”
宁玥早就命人去查了这些送货人的亲眷，对他们各自的情况了若指掌。高洪泉和蔡仲农两人早已就吓得呆愣在一处，他们根本就不曾想到宁玥居然将他们的事调查得如此清楚。他们不过是小人物，怎会有人注意他们？铸币所的惯例是查亏不查涨，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平安无事，这位小姐怎会识破他们的谋划？“这怎么可能……”邓紫檀怔怔地看着呆愣在地的高洪泉和蔡仲农，他们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偷了爷那么多铅！詹熙卓随手接过宁玥手中的薄纸，将其递给身旁的邓瑾瑜，目光灼灼地看向宁玥，“你早就发现了。”
准备这些物事，绝非一两日便能妥当的。“是。那日我到铸币所，看了装卸的备案文书，就已心中生疑，就算邓姑娘不来问我，我也是要说的。”
宁玥平静地说道。邓紫檀不可置信地看向宁玥，“你明明从未接触过货运之事，为何竟能看出不妥？”
宁玥微微一笑，一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际，“邓小姐，那是因为我有脑子，而且记忆力不错。”
邓紫檀单膝跪地，“爷，紫檀办事不力，请爷责罚。”
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红唇，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她太小看宁玥了！她早该想到宁玥既然能一次次逃过陈钰彤的算计，定然不是平凡之人！詹熙卓懒懒地说道，“起来吧。事情弄清楚就好。”
邓紫檀沉声道，“谢爷不罪之恩。”
邓瑾瑜站在詹熙卓身侧，他一直静静地看着宁玥，自始至终，宁玥一直面色平静，波澜不惊。面对众人的嘲笑，不屑，她并未有丝毫动怒，摆事实讲道理，层次分明，条理清晰，虽是女子，可并输男儿，这样的人回到王城，为新帝所用，绝对是爷的劲敌。就在邓瑾瑜思潮起伏之际，只听黄伯问道，“玥小姐，那五铢成色不佳又是怎么回事呢？”
宁玥平静地说道，“此事也是因蔡仲农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