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丞相定了定神，沉声道，“陛下，臣方才与邓家少主说的话，虽然有不敬之处，却也有实情。国库不充裕，陛下虽然励精图治，终究有所掣肘。臣上折子，请陛下为白狐毛串绳定虚值价，绝无半点私心，全是为了天烬，为了陛下。一串百文白狐毛五铢，若是定价二两纹银，便可为国库添一两多纹银，可这策略若想推广开来，必然少不了商贾世家的支持，只有商贾世家率先开始用白狐毛串的五铢，陛下再下令推广到整个天烬，百姓才不会质疑朝廷在借机敛钱。”
“陛下，如今国库中存有的白狐皮并不多，若是想让整个天烬都用上这白狐毛做的串绳，就必须要借助商贾世家的力量。陛下恐怕还不知晓，单这邓家一家，库存的白狐皮便是国库的十倍有余，臣让他们低价出售库存的白狐皮，然后陛下再下旨，定以高价推出白狐毛串绳，就算邓家有余利，可最终获利的还是国库，还是陛下。”
宁玥冷笑一声，沉声说道，“陛下，臣女有话说。”
白烨宸看向宁玥，淡淡地说道，“说吧。”
“是。”
宁玥勉强压下阵阵袭来的头晕，冷声说道，“国库空缺，陛下想充实国库无可厚非，可是丞相推出白狐毛串绳来向商贾世家揽财，一串五铢币不过价值百文，可这白狐毛串绳却值二两纹银，既然真正有价值的是白狐毛，那百姓要五铢币何用？何不直接用白狐毛行采买之事？如此岂不是本末倒置？”
陈丞相面色一白，宁玥一句要五铢币何用，简直是诛心之语！“宁玥，不要以为你父亲是宁王，掌管户部，你就可以在这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小心陛下治你大不敬，毁谤朝廷之罪！”
陈丞相高声喝道。宁玥面色平静地说道，“臣女有没有大不敬，是陛下说了算，不是陈丞相叫嚣的声音高，便能做了准的。陈丞相与其有时间与臣女叫嚣，不如赶紧向陛下陈情。”
陈丞相面色一凛，狠狠地瞪了宁玥一眼，这才继续说道，“除了方才臣所说的，五铢币推行以来，有商贾世家缴纳大额纹银获得铸币权，可是每个商贾世家所铸的钱币质量良莠不齐，不少人趁机铸不足量的五铢币，有了这白狐毛串的五铢币，哪怕有人私自铸币，对国库的影响也不大了。”
“陈丞相此言更是荒谬！”
宁玥厉声说道，“丞相的意思是有了这白狐毛串的五铢币，民间私自盗铸五铢币的事，因为所得利益不大，便可听之任之。到时，白狐毛串绳上串的全是盗铸的五铢，国库中的纹银全是拿不出手的不足量铜币，户部该如何核查账目？难道天烬和苍淼、山岚国通商时，也用什么白狐毛去置办采买吗？丞相也不怕被人耻笑？”
“天烬乃泱泱大国，又不是只有铜币，还有纹银与金条！”
陈丞相冷笑着说道。“可却只有铜币有利可图！五铢币上尚且有印记，能分辨真假，哪怕出现盗铸之事，终究有据可查，白狐毛有什么印记？朝廷推行白狐毛串绳，百姓便不会自己去猎白狐皮，自己编白狐毛串绳？”
“这……朝廷也可以在白狐毛上做印记。”
陈丞相语塞道。“白狐毛上如何做印记？原本五铢币就已经让朝廷户部的人捉襟见肘，再加上白狐毛，丞相是嫌户部不够乱？到时候百姓人心浮动，市集混乱，难道天烬还要回到以物易物的时代？”
宁玥面沉如水，不再看陈丞相一眼，转而看向白烨宸，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陛下，丞相的法子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为陛下填充国库，可终究不是什么稳妥的法子。还请陛下三思。”
“黄口小儿，信口雌黄！”
陈丞相低声喝道，“本相的良策，居然被你说得一文不值。”
“那是因为丞相说的都是阴谋诡计，非朝廷可用的阳谋！陛下若真是听了丞相的话，到时，朝廷声誉扫地，才是最大的祸端！”
宁玥快速说道。先前在月华庄，白烨宸还不明白宁玥的意思，可看了陈丞相的奏折，便已明了。只是此事中盈利颇丰，故而白烨宸一直暗自犹豫。今日，宁玥这一席话，对白烨宸犹如醍醐灌顶，若是他真按陈丞相所言，推行白狐毛串绳，只怕等待天烬的将是一场用无数纹银也无法抚平的浩劫！宁玥看白烨宸沉默不语，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她沉声道，“白狐毛串绳之事，想来陛下心中已有决断，臣女只想再问丞相一句。轻容纱，亳州太守只进献了两匹入宫，邓家哪来的轻容纱裙？这邓家到底是何背景，为何丞相屡次与邓家合作？”
白烨宸眼眸一眯，冷冷地看向陈丞相，这也是他想知道的。陈丞相心中一跳，颤声说道，“微臣只是瞧着邓家是百年世族，家底丰厚，故而才选了邓家。”
一直未说话的封煜，凉凉地说道，“陛下一直让臣查的事，臣已经查清楚了，邓家发家并不是在宜城，而是在亳州。而亳州离昌城极近。”
昌城！陈丞相眼皮一跳，“陛下，此事微臣不知，微臣不知啊。”
就在这时，黎暮带人走入屋内，低声道，“启禀陛下、主子，属下搜遍了整个邓家，都没有寻到邓家少主，可是却在邓家少主的书房里，找到了这个。”
只见，黎暮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香囊，香囊袋子的一头，绣了一个小小的“彤”字。正是那晚邓紫檀与陈钰彤讨要的那一个。陈丞相顿时面无血色，边磕头边颤声说道，“陛下，小女何时将这贴身之物给了这邓家少主，臣真的的不知，臣真的不知啊，请陛下明察，请陛下明察。”
白狐毛串绳的事，可以说他不谙财务之事，但邓家可能是昌城那位的人，而陈钰彤将荷包私下送给邓瑾瑜，妄图与邓家结亲，这才是将丞相府推入深渊的致命一击！陛下向来忌讳昌城那位……，陈丞相身子一颤，已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