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颤抖…… 赫尔佐格从复杂的机械仪器中起身，他和橘政宗本就是一体，分割意志对他也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害，宛如对刀割肉一般的痛苦同样缠绕着他。 但他对此早已做好了准备，赫尔佐格博士并不是一个无谋之辈，在大多数时候她都充满了智慧。 他在选择切割自己意志里属于橘政宗那一部分之前就已经做足了研究，并且确定了这种牺牲带来的影响是自己可以接受的。 这一部分意志的切割会对他造成一段时间的钝痛，但因为他作为意识主体的完整性，这种痛感在一周之内就会被人体自带的修复功能平复。 把那个可能污染自己意志的“人格”从自己的脑袋里面丢出去，即使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一些痛苦，但赫尔佐格依旧觉得很值得。 虽然一直追逐着神明的脚步，但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坚定的无神论者，所谓神明对他这个食尸鬼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被吞下的猎物。 身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对于自我的认知是非常淳朴且保守的……他向来坚信我思故我在，他不允许自己因为小小的演戏而被扭曲了意志，并因此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踉跄着扶着仪器走出地下室，通透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格外的舒心。 一天之内两个珍贵的“影武者”被报废，这种损失即使对于赫尔佐格来说也很是惨痛。 和催生那些粗制滥造的死侍不同，“影武者”的制造是十分精细的，必须从胚胎就一步一步地开始。 而为了保证这些傀儡在成长的过程中既不会形成人格，也不会被血统内的暴虐侵蚀到无法让他附体。 培育“影武者”需要消耗大量的血统稳定剂，甚至每一步生长都需要赫尔佐格时刻保持关注，随时进行微调。 可以说每一具“影武者”都是赫尔佐格独一无二的心血之作，而现在赫尔佐格是真正意义上的损失惨重。 但是，没有关系，至少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整体的局势也没有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源家兄弟的事情已经被他解决，自己成神的大戏虽然分出了一条和他一开始料想不一样的支线。 但是想来这种正反忽然颠倒的苦情剧情，一定会把他的成神之路映衬得更加伟大，让他即使万年之后回味，依旧能够狂笑出声。 赫尔佐格博士自认自己是一个阴谋家，或许自己执掌的棋局之内偶尔会有棋子跳脱出局面。 但他们的结局终究是注定的，没有人能够阻挡他成为神明，他向前的道路就应该是历史的车轮，没有人能够阻止。 赫尔佐格忍着颤抖坐在了自己研究室里，“龙王”被蛇岐八家抓住的消息还没有在猛鬼众里传开。 那群恶鬼们依旧带着最癫狂的渴望，带着对极恶之鬼的崇拜，追随在王将的脚下，他们在赫尔佐格附身“橘政宗”之前就已经接到了指令。 源家那对兄弟终究不过是今天大事件的开胃小菜，现在他要开始处理今天的重头戏了。 赫尔佐格对于蛇岐八家的渗透可不仅仅只依靠一个大家长橘政宗。 为了在日本营造出两大混血中组织不停相互冲突，你来我往的假象，蛇岐八家内还渗透着不少猛鬼众的内鬼。 路明非的血液已经被蛇岐八家的专业人员从废墟残骸里面识别了出来，内鬼则加急把它送给了赫尔佐格新调出的王将傀儡。 以赫尔佐格的研究水平，他仅仅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已经研究透了路明非血液的所有奥秘。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份血样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研究的奥秘。 赫尔佐格博士几乎在研究开始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察觉到了路明非血液里面的异常。 虽然这份血样的确检测出了极高的龙血浓度，在龙血的浓度方面的路明非的血毫无疑问超过了源家兄弟。 甚至可以说，赫尔佐格差点都没在里面找到人血！ 龙血浓度到了这种地步都没有发生任何歧化和异变，甚至寻常的战斗时连龙鳞都不会爆出一丝，路明非血统的稳定性已经到了赫尔佐格闻所未闻的地步。 赫尔佐格回忆自己当年在德国研究时见到的那份来自超级混血种“上杉越”的血样。 即使是他……在龙血含量和稳定程度上也无法超过现在的路明非吧？ 这样的血统，路明非被冠以世界顶级屠龙者之名毫无问题，这才是足以和龙王那等伟岸存在对抗的人类之光。 但紧接着，赫尔佐格发现了一个让他的好心情瞬间消散的坏消息。 那就是这份血液虽然证明了路明非的血统，但是不论是在科研还是其他方面，都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研究的价值。 可以说路明非现在的血样的价值，甚至比不上二十年前路明非“血统还未觉醒”时，还作为“零号”的他。 赫尔佐格是世界上最顶尖的龙血研究者，同时也是世界上最顶尖的生物学家。 仅仅通过这些血液，赫尔佐格就几乎能够大概判断出路明非现在的身体情况绝对没有他看起来那么乐观。 路明非的血液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的血液，他就像一个早衰的病人一样，血样里不论是血细胞还是游离的其他细胞，每一个细胞的生命力都低到堪称可怕。 赫尔佐格甚至完全无法利用血样里面的那些活细胞做任何事情。 不论是像对“上杉越”的血样那样进行龙血研究，提取DNA进行克隆，或者用药物特异性分化路明非的细胞进行试管婴儿的培育，他都做不到。 所有基于细胞展开的研究，最基础的需求都是路明非的细胞依旧有分裂分化的活性。 可路明非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已经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完全经不起任何摧残以及折磨。 用中国人的话来说，路明非的元气早就应当耗尽了才对。 这种现象让赫尔佐格感到既震惊又费解，他试图弄明白路明非身上这种异常出现的原因。 他重新调阅了以往所有和路明非相关的资料，几乎冥思苦想到源氏兄弟那边的计划开始，才终于得到了一个最初步但应该也是最接近真相的结论。 衰老是人体最复杂的一种机制，当细胞分裂到一定的次数之后，它的分裂能力就会减弱。 皮肤、骨骼、肌肉乃至除了永久细胞以外的所有细胞都会因为没有新的细胞时补充而老化， 路明非的言灵是“请君勿死”，一个不管受了多么致命的重伤，只要还存在一口气都可以强制自愈的言灵。 卡塞尔学院内有些研究者认为路明非的言灵是几乎超越了现有科学乃至言灵学的奇迹。 但在现在的赫尔佐格看来，这种说法虽然正确但并不完全贴切，“请君勿死”至少在某些方面依旧被科学规律局限。 比如，路明非的细胞分裂次数依旧是具有上限的，不然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路明非的身体细胞活性会那么差。 而路明非在曾经的战斗中受过多少次几乎致命的重伤？ 他第一次代表卡塞尔学院作战，连杀两头纯血龙族的时候在医院足足躺了一天。 在对阵青铜与火之王两大初代种的时候理应受到的伤害还要更多！ 而身为卡塞尔学院甚至整个混血种世界突然崛起的那颗最耀眼的新星。 路明非在他那不为外人所知的忽然崛起过程中，又到底多少次受伤到濒死，多少次最大程度地驱动他那仿佛潘多拉魔盒一样的言灵？ 更别提赫尔佐格自己都曾在当时还是零号的路明非身上展开的那些几乎破坏性的研究…… 赫尔佐格几乎无法想象在这无数次受损又恢复的过程当中，路明非的细胞到底迭代了多少次。 海弗利克极限限制了脊椎动物正常体细胞的分裂次数，正常人类的细胞分裂极限大约是40～60次，混血种或许更多，但路明非的细胞分裂次数大概早就已经超过百次。 赫尔佐格几乎无法再把路明非称为“人类”……僵尸蚂蚁会在真菌的驱使下压榨身体里面最后的能量，去尽可能地达成真菌的需求。 虽然机理完全不同，但是路明非在现在的他看来，真的就像是一个寄生在名为“路明非”之身上的寄生者。 他拼命地压榨这具名为“路明非”的身体内所有的能量，疯狂程度甚至超过了死侍体内时刻被激活的龙血。 路明非之所以还没有死去，大概只是因为他那绝强的生存意志还在支撑着这具身体。 在多巴胺、肾上腺素、内啡肽、血清素的联合作用下，路明非的身体依旧能比正常人还强健。 但这仅仅只是表象罢了，路明非顶着的依旧是那个接近油尽灯枯的身体，他还能作战多少次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也解释了路明非为什么会那么疯狂的战斗，疯狂地去消灭那些苏醒的龙类和失控的混血种。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他只是一个短命的屠龙者。 就像历史上那些惊艳一个时代的英雄一样，他地出现在漫长的历史上不过只是片刻的燃烧，数秒后名为“路明非”的火焰就彻底会熄灭。 甚至，赫尔佐格通过测试发现，路明非的细胞很可能已经正处于那个崩溃的临界点了。 即使知道路明非的细胞分裂次数已经濒临上限，但其实赫尔佐格依旧不死心地尝试了在培养皿里对路明非的细胞样本进行诱导。 他为自己克隆了那么多“影武者”身体，他其实对于小范围的突破细胞的海弗利克极限有着一点自己的心得。 赫尔佐格想，或许自己能够为路明非那活力低到可怜的细胞稍微注入一点强心剂。 但可惜的是，路明非的细胞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继续分裂分化的能力，即使他调配的特殊药剂刺激，也依旧无动于衷。 要知道，赫尔佐格对于生物学某些领域的研究已经达到了现代科技理论局限下所能企及的上限。 连他都无法刺激路明非的细胞继续分裂，这也就意味着这些的细胞大概真的已经接近他们分类能力的上限了。 但这对于赫尔佐格来说并非完全是一个坏消息……因为这同样也意味着路明非的身体已经接近他的极限了。 勇猛的狮子已经老矣，他已经快要在战斗之中力竭，鬣狗包裹着老狮，第一个咬断他脖颈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新的草原之王 如果能给路明非足够强的压力，让他继续尝试压榨自己的身体，在“请君勿死”对细胞的强力刺激下，或许他就连半分钟都再撑不下去。 用正常人的理解来解释那就是。 现在的路明非虽然依旧强大，但已经几乎就是一个空有强健外在的易碎花瓶。 如果不使用言灵的情况下，路明非或许依旧是那个全世界也独一档的超级混血种。 但要是他要是继续尝试爆发，试图达到和龙王比肩的程度，那么不消片刻他就会瞬间因细胞衰老死亡而暴毙。 甚至，可能并不需要次代种级别的威胁。 大概复数三代种级别敌人的压力，就很有可能让路明非因为过度压迫自己的身体而瞬间衰老至死。 而基于这个重要的发现，赫尔佐格在第一时间和自己暂时的盟友“导师”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导师同样是一个对生物学和药剂学研究十分深刻的科研者，他在人体衰老和细胞分裂分化上的研究甚至超过了赫尔佐格。 他肯定了赫尔佐格的研究，并且慷慨地拿出了自己大量的进化药支援自己的盟友，期待他在这个绝佳的时机，解决路明非这个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巨大威胁的存在。 但导师并没有派出自己的部下，赫尔佐格对此表示理解，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 他是食尸鬼，导师也是，没有人想让自己的成果为他人作嫁衣，他们每个人都想高举幕后在两败俱伤之际渔翁得利。 但是没关系，路明非和雷娜塔这两个从黑天鹅港逃出来的幽灵，他本就准备亲自解决。 他们身上掌握着太多有关那个港口的秘密，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底细暴露给竞争者。 而为了成功杀死这两个出逃的试验品，为了保守住自己的秘密。 即使以整个猛鬼众作为代价，付出自己这么多年的所有积攒，赫尔佐格都在所不辞。 为此，他甚至主被动用一些现在他已经完全无法再生的，几乎底牌一样的东西。 赫尔佐格从冷藏柜里取出了一份他珍藏多年的血清……这也是多年前他杀死邦达列夫之后，在他的船舱里找到的东西之一。 古龙胎血。 他本来想留着这个东西一直到自己踏上成神之路的最后一幕。 但现在看来，一切都不得不提前了。 ------------------------------------- “源稚生和他的弟弟接受那个手术，应该并不是在他们小时候或者在蛇岐八家吧？”
半岛酒店。 路明非最终还是没敌得过诺诺仿佛看＊＊的眼神、恺撒仿佛看机械人的无语，以及楚子航和夏弥几乎如出一辙的欲言又止，进了零的房间。 见鬼！前面两个人就算了，经典乐子人和本来就开放的意大利帅哥混在一起做出什么选择都不奇怪。 虽然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十分的扭扭捏捏，但他们摆出这种眼神的动机依旧是路明非能够勉强理解的。 但是你们两个理应含蓄内敛的老乡在这里起什么哄呀！ 我们那个地方哪儿有刚刚谈恋爱一天就一起睡同一个房间、躺同一张床的？ ……路明非依旧记得自己当时的垂死挣扎，但回答他的是四对更加鄙夷的眼神。 “真的只有一天？可你们看起来熟的就像已经在一起了二十年”夏弥在楚子航的背后探出一个头默默发出了灵魂质问。 路明非败退，他考虑到确实晚上还有问题要和零讨论，最后权宜之下，才终于走进了零的房间。 “是的，他们应当也是你记忆里我们认识的那个无名港里面的孩子。”
“他们身上有那个港口的味道，而那个地方除了我以外，每一个人应该都曾接受过那个手术。”
零毫不遮掩地说，在她看来或许面对路明非她没有任何可以值得遮掩的东西。 路明非作为和老板同源的存在，他本来也应该有着当时在无名港的所有记忆。 只是在那场沿着漫无止境的铁轨与凛冽风雪的盛大逃亡里，他强行保护零导致自己的灵魂受到伤害，甚至一直到了今天都没有完全复原。 老板称呼这是万年也不可多得的一次机会，而零也对路明非记忆的缺失并不是特别的在乎。 没有哪一份过去是真正可以被抹除的，终究会有人记下那些看起来被埋葬了的历史，那些过去铸造了今天的她……这种陪伴不会因为路明非的遗忘而被抹除。 更何况她也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一种生物，祂的每一次离去都是为了重新归来。 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真正杀死路明非。 对于路明非来说，任何种类的“伤害”都是可以被治愈的，无非就是时间问题，这本就是他的权能。 “那你为什么拦住我不和源稚生说这件事情？”
路明非有些好奇，当时零用眼神制止了他继续向了源稚生透露更多的东西。 很多时候把话说清楚会比谜语人更好，这也就是路明非十分讨厌自己弟弟的一点，他总是什么都不说清楚，等着自己在私底下胡乱猜测。 可现在他却被指使着当了一次谜语人……他很好奇零为什么会让他这么做。 “有些事情从别人耳朵里听来并不可靠，要由他们自己猜出来他们才会真正相信，人就是一种这样的生物。”
“而且，蛇岐八家本身以及他们大家长的身上的确存在很多疑点和问题，借此也可以让他小心一点，毕竟那个当哥哥的脑袋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零冷淡地回答……这倒不是她故意对路明非冷淡，她长期以来的习惯已经几乎固定了她在大部分时候的腔调。 “这倒也是……”路明非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晚上才给源稚生治了脑袋，也不知道他现在适应了没有。 “那么，赫尔佐格和我们，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路明非忽然面色严肃，这才是他今晚准备的正题，他对于过去记忆的挖掘已经陷入了瓶颈。 除非更多的刺激，否则他很难再想起更多的事情。 而现在等待用时间和日常中偶然的事件来弥补他记忆的缺陷明显已经来不及了，路明非并不想把那个赫尔佐格一直留在日本作孽。 他要……在这一次旅程之中就解决那个恶心的家伙。